第二屆 AIKEN 文學大賞 ──「英雄本色」 - The family of hero

　　『玄平。玄平啊！吃飯了，出來吃飯了。』有些沙啞高亢的聲音從餐廳傳來，聽來有股被台灣腔洗淡的鄉音，聲音蒼老，卻意外宏亮。那撕裂還有帶有老痰的嗓音說實在的，真不悅耳，但卻是玄安極為熟悉的聲音，這聲音總會搶先於早晨的陽光把她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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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齁~爺爺喔！我是玄安啦！玄宇這禮拜沒有回家，你每次都哪個不在叫哪個。』隨意的吼了幾句話回應，玄安隨即放下了手邊工作往餐廳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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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安家裡沒什麼規定，就是家人都是軍人，所以比較在乎紀律和長幼有序。【父母呼，應勿緩;父母命，行勿懶。】對於玄安簡直是天條啊！若不兄友弟恭、尊師重道，一個沒聽到大人叫你而沒有回應的話.......那可真有你好受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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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幫忙裝飯啊，嗚嗚嗚，妳已經不孝順了嗎？』玄安的爸爸---玄宇直挺挺地坐在椅子上，說著俏皮話，等待女兒替自己盛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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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宇現在是一位榮民，是在玄安國小六年級時退伍的。餐桌上還有一位現役軍人和榮民，一個是玄安的媽媽，另一個，是玄安的爺爺---玄義，也就是玄安每天早晨的專屬定時鬧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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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義小時候住在大陸的鄉村，在一次幫忙家裡買醬油的路上，被國民政府抓去當兵，從此便沒有見過自己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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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過大大小小的仗，身邊的戰友一批一批的換，跟隨國民政府一路打，一路退到了金門，一上金門便打了古寧頭戰爭，隨後到台灣本島過了一段時間，再次回到金門時，是為了打八二三砲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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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後，他隨即退伍並娶了個老婆，什麼雜務都做，白手起家，他嚮往這樣平淡而不再會有波動的生活。他可以靠兩隻手舉起了槍保家衛國，他就可以靠兩隻手撿起爛活，為這個家撐起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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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已經九十幾歲了，經歷過戰爭、戒嚴，身邊的人，爸媽、手足、戰友……一個個離開了他，他也已經做好了準備，他並不怕即將面臨的死亡，但，他還不想死，他打算活得比任何人都還要久，直到他最小的孫女長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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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宇，玄義的兒子，從小便想當飛官，爸爸雖然希望他當陸官，熟人多，好照應他，但他卻依舊堅持選擇空軍。誰料，莫名其妙被監考官陷害，不讓他飛，他只能夠去當情報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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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好，他在不幸中遇到了此生最大的幸運---他的老婆---那時還是個文官。和她結婚後，從情報室又調去了機調室當【機頭】，也就是負責管理和維修飛機的，還是花蓮的營區。

　　基地在花蓮，每次休假都只有一天便要收假了，算算從花蓮坐火車到台北再坐回的時間，玄宇乾脆不回家了，一年在家的天數一隻手數得過來。直到有天，他回家時，只有五歲女兒竟問他『叔叔，你又來我們家陪我媽媽喔！』

　　那天他狠狠的打了她幾下，說實在還挺好笑的，但他感到更多的是心酸。自己的女兒竟連自己爸爸都不認識。於是他在玄安國小畢業那年，他也決定要從軍中畢業了，他要回家去陪伴他上輩子的情人。

　　玄安一家子都是軍人，不論是爸爸、媽媽亦或是爺爺。她很愛她的家人，雖然他們嚴厲而寡言，但他們的眼神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滿滿的愛意。所以，當玄安在瀏覽網頁時看到【老榮民是社會毒瘤，只會吸我們的錢】、【軍人都是米蟲】、【幹嘛繳錢養一堆廢物】，她總忍不住哽咽。

　　玄安不會忘記每一年自己生日時，因為工作缺席的父母；不會忘記SARS時，因為隔離無法回家的雙親；不會忘記爸媽不在家時，爺爺用佈滿皺紋的手牽著自己，和她說著曾經的戰友，眼裡充滿悲傷；不會忘記學校日時，同學家長都坐在他們的位子上陪自己的孩子，唯獨她自己，一個人，坐在那。

　　其他家長看她一直一個人完成所有事情，總誇她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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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她知道，那是因為她爸媽是軍人，所以沒有辦法陪伴她。看著這些評論，她總替家人覺得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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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你為了工作，為了保家衛國而錯過了陪伴自己孩子的時間。當朋友問你：『孩子比較黏媽媽還是爸爸？』而你回答『我沒有陪他們長大，他們都不大黏我。』，你滿滿的失落，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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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你當年打了這麼多仗，失去了戰友，失去了自己的爸媽，失去了溫暖的家，用生命換來的言論自由是【老榮民是米蟲、廢物】，值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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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經濟起飛時，很多人加薪，軍人沒有，但他們不埋怨，因為他們知道當他們退休後，自己的未來有國家級的保障。當經濟蕭條時，砍他們的錢，因為他們是米蟲。這就是【國家級】的保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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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安以自己的家人是軍人為傲，她曾同她媽媽說過她長大也要當軍人！她媽媽卻笑容疲憊的回答：『不要當軍人，現在的軍人，別說被人尊重了，別遭人唾棄就偷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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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安心裡明白，無論人們如何看待軍人這個職業，她依舊因她爸媽的職業而驕傲。她知道他們一切的無奈是為了保護自己出生的地方，那所謂國家。她知道爺爺眼裡承載的悲痛是因為曾經擁有的都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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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安曾看過一篇關於老榮民住榮民之家的文章，讀到其中一句「如果我有錢，幹嘛住這裡，還要被人趕，這裡跟貧民窟一樣。」玄安的眼眶立刻泛紅起來，虛虛的噙著淚水。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你可以辱罵他們，羞辱他們，卻無法抹掉他們曾經為國家付出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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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安生在軍人世家，她的家人是國家的英雄，也是屬於她的He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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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英雄，我就想向我生命中最重要的老兵致敬。不為別的，就是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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