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竹陽神是一個心軟和重視友情的人。我太了解他的，只要主動開口，他就沒有拒絕的理由。果然，話一出，他幾乎沒有猶豫，只是露出一個苦笑，「只要你還要我在你身邊，我就一直陪著你吧。」
他心裡的哀愁傳遞了過來，我感到一股心酸在胸口蔓延，徘徊不散。
可是，我依舊露出微笑，就好像以前我們因為小事爭吵，然後再和好的表情。
我明明知道這是不對，不應該的，他想要的東西，我永遠都給不了他，讓他還和我交往，根本在傷害他。但我很自私，不想就這樣隔斷了彼此的關係。
我還是覺得，我們做不了情人，做友人也很好。
可是，有些事已發生了，就沒有辦法回到過去。我心底一直天真地以為我們能夠繼續這段友情，可惜，實現並不是如此。
上課的時候，橡皮檫不小心被課本撞倒在地上，滾落在竹陽神的腳步。他留意到了，撿起，轉身遞給我。
「謝謝。」我伸手接過，碰觸到他的指尖，立刻像觸電一般彈開。
竹陽神一瞬間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後眼神慢慢暗淡了下來，微微一笑，轉過身，繼續聽課。
我收攏起手指，將橡皮檫握住手心。我剛才的態度猶如摑了他一巴掌，狠狠地傷了他，也傷了自己。
我悔恨自己為什麼不能像平時那樣和他相處？但一想到那天他的告白，他的眼神，他的眼淚……我就不能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人喜歡我，就像女生喜歡男生一樣。我不能將他當作普通的兄弟，就連在體育課時，我們需要在更衣室替換體育服，我也不能正常地在他面前脫衣。
我總是害怕他用異樣的目光去打量我，我感到不舒服，不安，不悅。
因此，我溜進了一直以來都沒有使用過的更衣隔間，將我和他隔開，不但隔開了視線，也隔開我們的距離。
我們這段日子表面上像平日一樣，嘻戲吵鬧，好像什麼也沒有改變。
其實，心態早已經回不去了。
竹陽神在週六來我家玩，以前他都會在和我打完機後，再留宿一晚。隔天兩人一起溫習，寫作業。現在，不用我開口，他就出聲道：「很晚了，我先回家了。明天早上十點我再過來一起寫作業吧。」
還沒等我回答，他就疾步出房，連我老媽的百般挽留也勸說不住，那模樣就像落荒而逃。而我說不出半句話，剛才打機，我不小心碰到他肩膀，我便立刻移動屁股，坐遠一點。
是我用態度先推開他的。
我的態度就像懸掛在他太陽穴上的一把槍，隨時都能要了他的命。
明明我都知道，也察覺了，偏偏我還要一再去傷害他。許鳳兒的出現，加劇我們之間的化學反應，她放學後，主動走過來，「秦智，我能跟你聊聊嗎？」
我下意識想要去看站在身邊的竹陽神，卻又不敢，只能點頭答應，隨後叫竹陽神先回家，不用等我。
我跟許鳳兒離開，在樓梯的轉彎處，眼尾不經意瞧見了還站在走廊邊的竹陽神，他像雕像凝立在原地，看著我們離開的方向。
我的心像被插了一刀，疼痛得很，連許鳳兒在說什麼，也沒有留意到，直到許鳳兒不滿地看著我，連續說了幾遍，我才反應過來。
「你對我……」我有點結結巴巴，心情有點雀躍，有點驚奇，又有點意料之中，忍不住上下打量許鳳兒，她臉蛋雪白，個子嬌小，挺漂亮的。這樣的女生竟然會喜歡我，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我沒有什麼優點，你確定真的喜歡我？」我搔搔腦袋，臉上泛起熱氣，快將我蒸熟了。就算不照鏡子，也知道自己現在看起來一定很蠢。
「喜歡一個人還有假的嗎？」許鳳兒嫣然一笑，就像嬌媚的牡丹盛開，讓我心撲撲直跳。她將耳邊細碎的髮絲挽回耳後，「從上次我不小心在體育課摔傷了腿，你背著我去校務處……」
她越說越小聲，快要聽不見，但我卻得到了無比清晰的答案。
「我給你的信和巧克力你也看見了，能不能告訴我答案？」許鳳兒不安地攥緊校裙的邊緣。
我沉默了半刻，要是以前，一定高興死了。現在，卻不知滋味。一想到竹陽神得知我交女朋友，就怕他傷心。但另一方面，我卻又想到，如果我交了女朋友，他是否就會死心？我們是否就能回到過去？不會再用奇怪的模式相處呢？
有太多太多的疑問與考慮了，最後我答應了對方。
竹陽神是我的好兄弟，這樣的好消息我當然要第一個告訴他。於是第二天放學，我特意帶了許鳳兒和竹陽神去咖啡廳，介紹彼此。
許鳳兒小鳥依人地坐在我身邊，我指向她，笑道：「阿神，這是我的女朋友。」
我想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竹陽神當時的表情，像被斃了一槍，臉如死灰，整整一分鐘他像是什麼也沒有聽見似的，神遊在外，愣坐在原位。隨後，才勉強地勾起嘴角，那弧度雖是微笑，但卻比哭還難看，滲透無奈、絕望與悲哀……
「恭喜。」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彷彿用盡了他全身的力氣，連聲音也無比沙啞，喉嚨像被魚骨塞住了。
竹陽神桌前的拿鐵一口也沒喝，便說有事要先走，我從玻璃窗看著他慌張離開的身影，心裡不斷告訴自己，這是最好的辦法，自己做對了……
我一萬遍地說服自己，直到夜晚收到竹陽神發的信息：
阿蠢，你還記得嗎？之前我們瞧見班裡的女同學在看耽美漫畫，當時我很好奇，那是什麼。你看了一眼，就扔開了漫畫，說傷眼。我也看了一下，卻心虛心慌。後來，我特意去百度查看，什麼叫做『耽美』。
在日本裡，這個詞指的是男生與男生之間的愛情，意思也有包含一切美麗的事物，能讓人觸動的，最無暇的美。
我和許鳳兒對你的感情沒有什麼不同。唯一不同，是我的性別。
（第一部完結）3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078njfy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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