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風和日麗,霧氣盡散,天色尤其可喜,朝霞猶透著五色光。
在此等良辰美景,天皇竟哭喪著臉的來到登華殿,令眾人頗感意外,尤其是定子。
「皇上,您怎麼了?感覺受了委屈。」定子的溫柔是天皇的解愁劑,他一碰著定子的嗓子,立馬將心中所想一五一十的透露。
「定子,替我想想辦法,妳都不知道,母后太過份啦!竟限制我吃甜食。沒得吃人生還有什麼意義?」天皇自認天誅地滅的和定子訴苦。
聽到天皇甚此淘氣的言論,兩旁女官皆忍著笑意,連定子也哭笑不得,靜靜的俟聽著。
「定子,替我出法子,戲玩一下母后啦!還是我們一起想辦法。和宮中上下役一同聯手。」天皇像隻受氣的小兔和定子拗著。
其實定子從未有此類經驗,這種經驗算是伊周最多,但現下伊周不在場,腦子也蹦不出任何好方法。
此時定子的視線恰巧掃至坐在宰相之君身邊的千代,她靈機一動,告訴天皇:「皇上,我實在沒有什麼點子。不如讓式部替您出謀劃策吧!」
天皇如臨救世主的瞥向千代,醍醐灌頂的道:「對吔!不論伊周如何戲著,式部總有主意反戲回去。式部之君最古靈精怪的了!」
千代本來同宰相之君聊得正開心,忽然被這樣一點,心頭震了一下。
「嗯?」她怔怔地把目光轉移至一臉哀求的天皇。
「式部之君…千代…拜託了,看在我的面子上,所有後果,我不會拖妳們的累的。」
千代本憂心自己淌了這灘混水會弄髒衣物,但天皇的苦求讓千代極難相拒,對方是萬世一系神的化身;自己在這裡的身分只是中等貴族,何況天皇自己會承擔一切,千代只好勉強答應:「好啦!皇上,辦法不是沒有,只是我們大家一定都得一同配合才行。」
「式部厲害!」天皇開心的說著。
定子好奇的湊上問著千代:「妳這麼快就想好了?」
「當然。」千代比了個讚的手勢,並眨了眨眼。
千代將計畫告訴天皇、定子與圍觀而來的女官……
「嘰哩呱啦…嘰哩呱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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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後,無不異口同聲的道:「這個好,我喜歡。謔而不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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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高高,白雲飄飄,太陽公公在微笑,雖云光映九重天,卻有位莫名其妙的殿上童頭頂雨笠,眾者且作遮陽解釋。
他急急穿越各童仕,來到隔街的東三條院。
他將捧著的信箋呈上接待的女房。
女房接到信箋,又見到對方奇異打扮,不免要問:「你這信從哪兒來的?」
但見殿上童不疾不徐泰然自若的答:「某位達官貴人結束陣定後見著我要我代送與太后的,但我不知道其人為何,見他着黑袍,地位很高。」
女房見他對答如流,年紀又挺小的,應該造不了假,於是信以為真的道:「好的,但太后受不受理,即乃太后的權利了。」遂將信箋上傳,也把此事一併轉達:「那位殿上童是這麼表明的,不知是哪位(1)黑袍者送的,當公卿輩無疑。」
太后聽了後雖覺得略有蹊蹺,但又說不上來,於是一紅二白的道:「算了,倒要瞧瞧是誰這麼無聊,連我這老太婆都要一戲,論公卿輩,我皆有所耳聞。」
女房們小心翼翼的把信箋遞上,深怕對它造成任何損傷,畢竟,公卿輩的位分都高不可攀。
太后展開覽閱,信紙的內頁是胡桃色調的,且厚度皆不同於一般卷紙、帖紙與唐紙,正感奇怪之餘,信頁直展於眼前,裡頭娟娟大方的字跡寫著:「喪服未忍卸,緬懷故主因。汝褪椎柴袖,其是菀柳者?情豈點冰薄易融。
緬懷先帝,為先帝着的喪服還未卸下。而妳卻率先脫下,就像菀柳的無情,意如冰塊隨意便融化了。」
信中內容竟嘲諷著自己對亡人圓融天皇的無情,以至於褪下喪服。她不禁怒火中燒,豈有此理?
「可惡極了,是哪個閒人如此閒情逸致?」太后一口啐著,一旁的女官見太后反應如此,亦圍上加入揣測。
「這字挺漂亮的,還懂得引用詩經中的文字,應對漢學有十足了解。」某位女官抒發自己的看法。
經她這番言語,太后赫然讀出心得,她撫頜推敲:「等一下,聽妳這麼一說,這字跡好像有些相似於有殿大納言的,又熟於漢學,位列公卿,豈非他不成?奇怪,這孩子平時挺乖巧的啊!怎會這樣惡作劇?」
女官們一聞太后的怪責,無不馬上護航:「娘娘,您先別這麼快下定論呀!相似而已,非一定如此啊!我們認為有殿大納言非其人也。」
「所以我才納悶吶!」太后駁斥著,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的伊周非此無聊之人,她說:「他人有時調皮歸調皮,還不致於欺凌至我頭頂上,且他天性善良,絕不拿他人痛處作文章。」
為了確認以上字體,太后先令女房修函寄予伊周,果然,伊周沒有多久便致來回信,且是由本人送來的快遞。
接待的女官難掩興高采烈,上報的聲嗓也跟著抑揚頓挫起來,「太后娘娘,有殿大納言親自趕到,欲弄清事發脈絡。」
伴於太后左右的女房在她話一落,原本嘻笑隨意擺坐的姿態皆在瞬間轉為正襟危坐,有趣的模樣讓太后忍俊不住笑了一聲,氣氛也因而緩和不少。
片晌,乃見伊周信步走來,他的烏紗帽微微左傾,鬘髮自帽中掉出,一看即知他的特地啟程,這樣的他倒別有一番風韻。
「娘娘,這事姪兒得同您說明,我不曾託人送信與您。且我向來素不喜歡讓殿上童送信。可否請娘娘將信箋予姪兒確認確認?」
伊周一番誠懇與注重自身形象的態度讓太后不得不說:「老身心裡老覺得你不會做出這種無聊事來,只是字跡略像,給你識識罷了,或許你認得那是誰的字也說不定。」
太后身邊的女房把信送到伊周手裡,他拆開一覽,黑墨橫豎不僅深刻信紙,更在他的眼簾裡留下深刻印象。此字仿得著實與自己的字跡非常雷同。雖然仍有破綻之處,能仿成這副模樣已是了不得中的了不得。
「娘娘,此字仿著我的字跡。不過,這字尾的墨液顯得厚重,代表這些字曾為刻意模仿而潤飾,但我寫字一撇過去自然而然,故這絕對不是我寫的。」伊周把自己的親手信與惡作劇的信箋比較給太后理解,經伊周的解釋,大家無不豁然開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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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呀!早說了不可能是有殿大納言的嘛!」
「可不是嗎?人美、心美、字美、智美,太得天獨厚的人了。」女官們竊竊的評論起伊周,整場相當活絡。
「好孩子,就知道不會是你,不過,那會是誰呢?」太后親暱的笑道。
伊周作思考狀,突然靈機一動,他問:「您有無得罪於人?」
「沒有啊,公卿輩…真沒有。」太后納悶的道。
伊周統整個人經驗,畢竟自己曾任殿上童,殿上童的職務、習性他再熟悉不過了。
「若是由殿上童送來的,非公卿輩的話,肯定是宮中妃嬪的惡作劇了,殿上童有時得接受此類的上級指託,您不妨去問問皇上,讓他辨識看看。」
太后私覺頗有道理,於是親自啟程至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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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華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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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的警蹕聲如火如荼,但大家無不老神在在,彷彿何事都不曾發生的接待。
「母后,您怎的來了?」天皇掛著孺慕之深的笑顏問著,定子也以平常待長輩之道問候:「阿姑,許久不見,真想念您呀!」
太后見兩位孩子煞是溫順可愛,不疑有他,趕忙把信交與兩人,她著急的說:「你們不知,今兒受到這樣奇怪的一封信,由一名殿上童作信史來著,你們可識得此字是誰的?老身我問過伊周了,他說非他之作。」
說到這裡,一旁女官原忍著笑相覷來去的,卻裝得一本正經。
定子匆匆上下瀏覽過,就好像知道什麼事似的,道:「不像兄長的字跡,該是(2)阿闍梨的吧!」
「哪位公卿甚此無聊,還勾搭到法師去?伊周說可能是妃嬪女房們的遊戲,而你們這回子說是法師的?有可能是(3)僧正嗎?還是中納言之類的?」太后一副認真欲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讓皇上的嘴角蠢蠢欲動,他趕緊以其他表情掩飾。
「唔!這字我曾見過,是左衛門的,她與殿上童最有交情。」說到這裡,天皇自己終於破聲而笑,定子也跟著笑了出來,唯剩一票只需裝著正經的女官還未露出破綻。
太后誤解為天皇覺得此事好笑,而非他倆出的主意。她領著接待的女房去指認殿上童,豈知指來指去,再也尋不著那名殿上童,太后這下領悟始作俑者的真實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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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同時,伊周為了探究真相,也自太后的東三條院趕到登華殿。
在伊周踏入殿內的當下,恰好,太后的警蹕聲再度迴繞渡廊左右,直入殿中眾人之耳。以致伊周前腳方入,便被天皇與女官們拉入母屋內按住身子……
「怎麼回事?」伊周再度陷入不明究理的左右探頭。
「伊周,等一下太后來時,你也一起裝出無辜的表情,明白嗎?」天皇看來神色小心翼翼的說明,此令伊周更加不解到底發生何事。
千代讀出伊周的心思,連忙補上:「發生何事,待會兒一併同您說清。等一下太后一來,麻煩請您裝一下無辜,像這樣……您偷吃我肉丸子後的表情,拜託了。」千代還當場示範一次,緊接著雙手合十的央求。
伊周仍舊在狀況外,不過既然天皇與千代都這麼請求了,而且太后也在眨眼間來到面前,他下意識的默許此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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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后興師問罪的直搗登華殿,唯見母殿噤若寒蟬,殿裡的所有人皆以水汪汪的大眼、可憐兮兮的無辜神情面對著她,尤其是幾名實力派,男的帥女的美,表情實在絕妙好辭,例如伊周,光他那雙會釋放出電流的明眸便先讓太后心融了一半,再加上迷人精緻的小酒窩、和女孩子有得比的長長睫毛,與其餘者的無辜氣息旖旎柔光,直教太后責罵不下。
「啊呀!算了算了,鬥不過你們。皇上,往後別再做這種不成熟、無聊的事兒了。」太后不得已的唸了幾句,便不忍心的率領藏人、女孺扭頭離開,逃離這群城府深厚的小猢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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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太后與藏人的步伐漸行漸遠,天皇率先笑倒在地,還不停打滾。
大家經這般緊張刺激的快感,無辜的神情瞬間垮成誇張笑臉,差點笑到岔氣。
「你們還沒說究竟發生什麼事呢!」雖然伊周終於明白此鬧劇的影舞者,卻弄不清天皇此舉的原由。
「唉呀!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天皇娓娓道來原委,包括動機啦、巧謀者啦,皆一一道來。
伊周這才瞭然的環視眾人,搜尋始作俑者的人影,他的頰窩引領不安好心的笑容,邪魅的道:「那…式部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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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代老早預料到伊周鐵定秋後算帳,她事先將自己埋沒在女官堆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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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意想不到式部能將您的字仿得如此相像。」定子格格笑的補足事件的細處。伊周知情之後,搜尋千代的慾念也就更迫切了。
「式部、千代,別躲了,快出來。」伊周朝女官堆前進,女官們也都知趣的將千代讓出來。
千代以扇掩面,裝作沒有聽見伊周的喚喊。當對方離自己只剩一人之遙時,伊周每靠前一步,千代便向後挪一步,這景況可逗笑了眾人。
「天津風,快將雲中的路吹散唷!」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走千代手持的摺扇。
「膽子很大呢!」伊周挑了挑眉,用他的招牌笑容質問千代。
千代依舊故作沒事的打聲招呼:「今天天氣真好啊!」
「好,真的很好,看我怎麼治…妳……」伊周眼明手快的伸手擰住千代的臉頰,趁勢加大力道。
「嘶!痛!」千代奮力掙扎。她的臉頰既粉嫩又豐滿,讓伊周狠下心乾脆轉個三百六十度。
天皇目睹千代的疼痛,忽然靈光一閃的說著:「伊周哥哥,你丸子還沒還人家呢,現下又欺負她?這樣人情還不完了啦!」
再度撩起肉丸子的話題,又激起眾者的笑意,紛紛虧起伊周,當然包括定子:「對啊,兄長,您這樣做太狠了,說不過去,難怪式部老說您可怕。」
「是呀!少主公,再狠也不是這樣子的,您好歹也先還人家肉丸子嘛!」
「怎麼又說起這事啦?」伊周雙手插腰回頭與這些阻擋自己教訓愛之深責之切的千代辯駁,瞧他說這些話皆臉不紅的樣子,讓人啼笑皆非。
伶俐的千代趁此際開溜,留下勝利的手勢。
「千代,妳!」伊周瞪大雙眼,氣憤的欲用眼神把她揪過來。
「哩哩哩哩…」回見的只剩下千代吐舌的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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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公卿的束帶裝,也就是說朝服的外袍是黑色的
(2)佛教用語。指能教授弟子法式,糾正弟子行為,並為其模範的人。通常用在修道人上
(3)管理僧、尼,任命僧侶的官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