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伊周昇殿的一大清早,道隆便遣人到後殿和千代說:「姬君,主公要在下帶您到中堂搭車。」
「好!」千代乖巧的答話,她心裡相當好奇道隆要領自己到哪裡去。
跟著道隆的家司,千代大步的來到中堂,這一路頗為辛苦,因為家司忽略了千代身為小女孩的腳步,讓她得搭配小跑步才跟得上。
中堂前,遠遠一看,一台時髦的唐車正停歇著。車前,道隆和一位男子聊的有說有笑,還以為是哪位大人物,就近一瞧,竟是藤原道長。
千代的人影正朝他們走來,道隆發現後,遂親暱的張開雙臂,呼喊:「千代,快快過來!」
千代一聽到道隆的呼聲,連忙奔向他厚實溫暖的懷抱。
「唷!千代,妳這小可愛…咕唧咕唧……」道隆開心的抱起千代,在道長面前逗玩的非常愉悅。
千代也大方的接受道隆的疼愛,任憑他搔著自己的臉頰,還不忘獻上一個親吻,「姆哇!」
「唔!」道隆驚訝的看向千代,隨後那驚訝化為一抹微笑,「好乖好可愛。頭一次抱上這樣討人喜歡的小女孩兒。」他自豪的對道長說。
「兄長,想來雅子不也這般年紀?怎麼不見您這樣疼愛?」道長有些不解的問。
「唉呀!卻除雅子已入宮,相見總得礙著位分與禮儀,再來就是怕不怕生的問題。女孩子生來總怕生,不允許這樣疼,會嚇到她們,但千代不會吔!這樣子,恐只有你的彰子能比擬了。」道隆回答著。
不過這句話倒讓道長更加疑惑了,千代明明看來是如此乖巧可人的小女生,為什麼上回遇見時能露出如此犀利的眼神,委實令他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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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車,三人同行,車輪發出窟窿窟窿的聲響往目的地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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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道隆不停的逗玩著千代,而道長則鎮定矜持的將臉面向平視的前方。
「哎呀呀!千代,妳還記得妳的父親嗎?」道隆忽然想到有關源式部卿的事,這般問道。
千代自然的搖頭,說:「不記得了,千代自幼就和姨父住的。」
道長的耳朵此刻也豎立起來。
「這樣啊…還真教人憐惜…源致明未免太狠了些……」道隆疼惜的撫著千代的頭頂。
道長的眼光放在他處,精神卻形影不離。道隆見道長只安靜的坐在一旁一副與世隔絕的厭世模樣,忍不住勸著:「哎呀,不要這樣冷漠嘛!從小就是這副矜持樣的,要心存常樂,笑口常開,人才會快活。呶!要不和千代玩一會兒,解憂!」說著說著,隨即將千代交給道長。
千代心裡不免尷尬,但她還是盡全力的做好偽裝,向道長露出一個少女天真無邪的璀璨笑靨,「姑父。」
道長勉強的笑一笑,面對千代,他還真不知該說些什麼,明明只是名小女孩,自己竟會如此認真看待。
千代靈機一動,滲著光影之下,她伸出雙手比劃著,手的光影則活靈活現的像隻活蹦亂跳的小狗。
「姑父,您瞧,狗兒吔!像不像皇上的翁丸?」
道長的目光隨即挪至千代所製造的陰影,她的創意十足令他憶起身為孩子的稚氣。
道隆則捧腹大笑,「妳怎麼知道有翁丸這條狗的?還真的是一條狗呢!」
「伊周哥哥說的。」千代不計形象的仿著狗叫,讓手影更加維妙維肖,「汪汪!」
這下是連道長都忍不禁笑了出來。道隆見效果已達,內心相當滿意。千代的叫聲著實太可愛啦!道隆比道長給與更熱烈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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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車經過四足門駛入宅院,目的地一到,就聽到車役精神抖擻的喊了一聲:「主公!六條院已至。」
道長先行下車,而道隆則貼心的一把將千代抱起。三人一同望最氣派的主殿走去。六條院裡,建築的恢弘不說,殿院的座落感覺不下數十棟。然而來來往往的女房與家司僅只於主殿以外,主殿周遭靜如空蕩蕩的糾之森林。
千代在道隆道長兄弟倆的引領下,如入無人之境的在六條院裡行走。凡一遇上家司與女房,大家無不不約而同的說:「見過殿君。」
她好奇的抬起頭來望向走在身側的道隆與前頭的道長,道長還是一副正經的樣子,而道隆是面帶笑容的迎接每一個前來問好的下人。
幾人在四周掛著唐錦的妻戶前停下腳步。千代吞了吞口口水,她明白,等會兒要面見的必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寢殿內,在一張六尺大的疊蓆上,一名大約六十歲的老男人半躺半坐在上頭。
道隆人未完全踏入屋內,便先喊著:「父親,我和道長來探望您了。」
老男人點了點頭,擠出皺紋包裝下的笑容,「進來吧!」他的嗓音有些沙啞。
看著兒子們陸續入內,尤其是道隆背後跟著踏著碎步的千代,老男人又開口:「聽說你近來領了個小女孩,是源式部卿家的人,就是她是吧?」
道隆將千代牽到老男人面前,親切的笑說:「是的。這女孩子生來活潑大方相當可人。喚作千代。」
「千代?和伊周的小名一樣……」老男人臉上的皺紋越擠越多,他打量千代上下,那眼光彷彿在揀選藝術品,看得千代緊張不已。最後老男人下了一個結論:「這孩子長得很一般般吶!與定子、雅子以及雪子比起來普通到了極點。」
千代聽了有些無言,還以為這老男人是個正經人,居然是這種以貌取人的色老頭。
道隆趕緊向父親澄釋:「唉!您怎麼還是這副德性?有時候女人的價值不在於外貌。這女孩有種帶給人快樂的能力。」
「算了算了,你們年輕人的事情我這老頭子不干涉了。我這老風流在女人間遊歷四十年,什麼樣子的女性都交手過。倘若相貌平庸,哪有什麼快樂不快樂的。我果然還是和你不合意。」老男人說話著,色瞇瞇的眼神繼續在千代周遭游移。
道長聽到他的一句話,腰桿迅速直立了起來。
「不過你願意來看老父,老父挺是欣慰的,這麼一個不合拍的兒子,從小待你也不是多麼正視,還有心來探望實在稀罕吶!對了,伊周過得怎麼樣?」
「伊周他好是好,待雪子就非常不好了,小夫妻倆鬧到要分居。近來伊周又被心儀的對象甩了,背着我不曉得哭得多慘。」道隆嘴裡硬着,心裡倒有些心疼。
「心儀對象?是為光之女吧!應該是花山院挾怨報復。老父的恩怨,竟怪責到伊周身上……」老男人對於伊周倒有愧疚之意。
一個靈感夾擊,千代想到了老男人的真實身分,逼花山天皇退位的,又是道隆之父,不就是開創攝關政治的關白右大臣藤原兼家嘛!
「嗯嗯…難怪是色鬼……」千代明其由的點點頭。
「道隆,我有話和道長說,你和女孩兒先出去一會兒。」藤原兼家吩咐著。
待兩人出了妻戶,他要道長一個向前。道長挺直的挪移上前,來到父親身側,端莊的坐定。
兼家見兒子自信滿滿的神態,再望向妻戶外陪千代抓蝴蝶的道隆,他笨拙的功夫卻滿懷笑意的面容,比四季之景還要迷人。
他問道:「想繼承(1)攝政關白嗎?道長。」
道長一語堅定的坐視父親,「想。」
「有多想?」
「想到我願意為它付出性命。」
「好。」兼家再次頷首,問:「假如有人意圖和你競爭,你怎麼辦?」
道長聞後,一抹凶狠自他的眼際閃過,一道凶光染著血色。
「不論是誰,就算是兄長,我也一定會力!奪!到!底!」
兼家淺淺笑著,他意味深長的說:「你長大了,道長……兒子,你成熟了。可你要記得,迎來成熟的果實……下一刻,就是無止境的花落……」
(1)職能類似攝政王,天皇滿十二歲前(成年前)稱為攝政,十二歲後稱之關白,二者合稱攝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