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龍 - 第三章龍戰于野 (4)

殺聲震天，四散的血霧把天染得通紅。

輕甲步兵如潮水一般從南門湧入土城內，有些手腳靈巧的趁機爬上城門，把那寫著「張」字的黃旗拆下，如扔垃圾一般扔在地上。

忽然怪風一吹，那面黃旗隨風而起，滿佈破洞的黃旗在火光處處的土城上空孤零零地漂泊。

最後，落在滿目瘡痍的民房上。

風止了，黃旗孤零零地落在屋簷，那曾經在城門前飄揚的旗幟，現在憐憫地看著這殘酷的一切。

民房前有十來具頭戴黃巾的屍體，旁邊的窄巷中，五名年輕的黃巾軍面對著數以倍計的長槍兵。他們年紀最大的那人也只是二十上下，年紀最少的，只有十二三歲。少年們沒有這個年紀應有的青澀和歡喜，而是渾身浴血，身上佈滿大大小小的傷痕，拿著武器的雙手雖帶顫抖，但那些清澈的眼神面對著敵人卻毫不屈服。

「殺！！」

兵長沉喝一聲，頭排的士兵向前急奔，長槍對準黃巾士兵桶去。

「刷！！」

少年們已是精疲力盡，除了年紀最大的那人之外，其餘四人頃刻便被長槍貫穿了胸膛。

「蒼天…已死…」

瀕死的少年高舉右手，逐漸反白的雙眸雖失去生命的氣息，但那股清純而不屈的目光沒有隨著生命消逝而沒去。他們鼓起最後的力氣高舉右手，那種姿態就似是有神靈從天而降，牽著他們的手通往天國一樣。

「還剩下一個！！」

士兵抽出長槍，那四名少年立時倒地死去，剩餘的那人一咬牙，轉身便逃。

「追！」

黃巾青年才向前奔了幾步，忽然又停了下來。

追趕少年的士兵止住了腳步，兵長遠眺過去，原來窄巷的另一端也有一隊步兵，兩支小隊把黃巾少年圍困在窄巷之中，看來是插翅難飛了。

黃巾青年深深嘆了口氣，喃喃自語的不知說著什麽。

「哈哈！這小子看來是嚇得失心瘋了！」兵長排眾而出，趾高氣揚地玩弄著手上的單刀，身後的士兵們肆無忌憚地狂笑。

「哈哈哈！要求饒嗎？」為首的兵長狂笑道：「該死黃巾賊！好吧！你給爺磕頭，爺或許會放你一馬！」

士兵們的狂笑在耳畔迴響，少年卻依然默然不語。

「啪！」

一聲清響，使得狂笑中的士兵統統安靜下來。

青年用力一踏，把長槍槍桿踹斷，他撿起另外一柄長槍，如法炮製，把長槍變成兩柄三尺上下的短槍。

雙槍在身前隨意一划，窄巷兩旁的土牆被淺淺划出兩道痕跡。

青年目光冷峻，神色肅然，嘴裏還是喃喃自語的不知說著什麼。

另一邊廂，一名頭戴黃巾的彪形大漢站在城門前，身上血跡斑斑，手上的大刀已滿是缺口，咬牙切齒地盯著前方。

「孫大人！漢軍已破東門！朝我們這邊殺來了！」

「孫大人！西面的兄弟也完了！」

孫大人默然不語，只焦急地望著前方。忽然，他瞧得遠處人影閃出，方面大眼、手持雙槍的青年從窄巷內飛奔而出，向自己跑來。

「小張！南門情況如何？」孫大人一見青年，連忙問道。

小張身上、臉上均是熱辣辣的鮮血，但身上卻無一個傷口。他奔到孫大人面前，低聲道：

「南門的城門也破了。」

孫大人長長歎了口氣，身邊的士兵、包括剛剛殺出一條血路奔來的小張都不敢再說話。他環視身邊，陪伴自己的一萬大軍，原來只剩下數百。

孫大人長長嘆了口氣，抬頭望天。隔了許久，才一字一字地道：「大賢良師的教誨，你們還記得嗎？」

黃巾士兵們互視一眼，默然點頭。

「我們為何揭竿起義，你們還記得嗎？」

小張默然，但見身旁的老士兵們忽然老淚縱橫，痛哭流涕。其中一名老兵泣道：「該死的十常侍！該死的朝廷！」

耳畔又再傳來喊殺聲，孫大人的目光飄向前方，一揚手中的大刀，指著遠處道：「來了。」

眾人順著孫大人所指方向望去，但見通紅的天色映照下，遠方出現一片黑壓壓的人影。

那如狼似虎的目光，緊緊盯著他們這一批最後的「獵物」。然後減慢了步伐集合起來，以緩慢而齊整的腳步，向著眾人步步進逼。

「看他們。」孫大人道：「看他們，他們像個人嗎？」他話剛剛問了出口，立馬便道：「不！他們不是人！他們是鷹犬、是畜生！只為了那該死的朝廷而對我們這些平民兵刃相向！」

士兵們聽得咬牙切齒，戟指怒目，對著遠方那高舉「漢」旗幟的軍隊大聲咒駡。

孫大人深深吸了口氣，道：「來，讓我們最後喊一次口號，讓我們光榮一戰，帶著榮耀去拜見太一！」

眾士兵高聲答應，然後，剩餘這幾百人齊聲大喊，為這戰場奏出最後一聲響亮的號角：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

「天！下！大！吉！」

那一年，張角起義，三十六萬信眾誓死相隨。

同年八月，孫夏戰死，穎川一帶黃巾軍覆滅，漢軍斬殺黃巾信眾數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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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如煙在七殺腦中閃過，他回過神來，胸膛劇痛，鮮血不斷從傷口流出。手上的長槍下意識地揮舞，抵擋眼前對手的攻勢。

原來，適才他千鈞一髮之間後退了一步，這刀才不以致命，貪狼的攻勢依舊兇猛，嘴上也依然說個不停，既似瘋叫，又似怒吼的喋喋不休。

「忠心而無知的狗！立場變換無常的小人！你的立場與你過往的信仰背道而馳，然而你根本不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一句又一句的敲打著七殺，七殺心如鉛墜，不停地思考。

對，我追求的到底是什麼？

我做的，是對？還是錯？

我是走著自己要走的路，還是我只是隨波逐流？

「鐺！」

一聲巨響，七殺貪狼齊向後躍開半步，同時伶立不動。七殺咬緊牙筋，沉默不語，雙目凝視著貪狼。

貪狼也收起了狂笑，凝視著七殺。

那一個疑問在七殺腦海之中翻騰，他不禁問道：「你呢？你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麼嗎？蹇碩難道就好得哪裡去？」

貪狼聞言嘴角一陣牽動，卻沒有回答。

瞬間，七殺耳畔忽然似是響了個驚雷，他楞了一愣，緩緩的呼了口長氣。

然後，七殺閉上了眼睛，接著又重新睜開。

貪狼看到對方一開一閉之間，神情似是出現些許變化，他雖然不知道那變化是什麼，他也不在意。貪狼咧嘴狂笑，暴喝一聲，又向七殺猛攻過去。

二人同時向著對方奔去，但七殺只向前奔了一步，立即就沉肩坐下馬步，手中長槍就向前疾刺而出！

貪狼眼利，七殺的長槍長約七尺，但此刻二人相距九尺有餘，他暗道在這距離之下，自己絕對有足夠時間側身避開這招。待距離拉近，在他此刻殺得順風之下，倒下的必然是七殺！

兩人越跑越快，除了破軍之外，其餘人只見兩道殘影撞在一起，但聽「嗆！」的一聲清響，二人停了下來。七殺貪狼交替了位子，各自背對著對方。

「噗刺！」

七殺胸前又出現另外一道傷口，鮮血如噴泉一樣在傷口激射而出，只是這刀劈得不深，七殺尚能忍著站立。他伸手捂著傷口，回過頭來看著貪狼。

貪狼乾笑兩聲，正要回頭之際，胸口的劇痛卻讓他連動也動不了。他想起剛才心中如意算盤打得正響之際，卻忽見眼前銀光一閃，有道流星一閃而過，沒入自己胸腹。

胸口一涼，貪狼不可置信地低頭望去......

他的胸膛，插著七殺那亮白白的銀槍。

明明尚在兩尺外的槍頭，何以忽然扎在自己的身上？貪狼他想不明白，直到他倒下的一刻，他還沒想得明白。

七殺的長槍只有七尺，為何剛剛會忽然長了兩尺？

他不死心，直到七殺腳步蹣跚來到他的面前抽出長槍，然後雙手一按，銀槍「咔擦」一聲，縮回本來的長度。

原來七殺的長槍槍桿內藏機關，只要一按機栝就可以變換長短。

貪狼忽然記起了，巷戰時蝠臨門的殺手，也是死在這招之下，現在的他也敗在這招之下。

貪狼乾笑兩聲，閉上眼睛前，口中仍然喃喃自語，不知說著什麼。

七殺望著貪狼的屍體，心中泛起萬千波濤，在他雙眼一白向後昏倒之際，心中想起了一件舊事。

一件他在黃巾時的舊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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