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夜晚，灰霧中降下濛濛細雨，滴答的，打在鐵皮屋上敲出節奏，亂而有序。
倏地，斷斷續續的鈴聲蓋過外頭種種聲響，在狹窄擁擠的小套房裡肆意迴盪著。
直到一隻節骨分明，宛如女人細膩透白的手覆蓋在智慧手機上，那刺耳喧囂的鈴聲才陡然停止。
「找哪位？」
一道動聽卻不失嚴肅的嗓音，從那單薄又似細微發紫的雙唇間吞吐而出。1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1aAaEc7gw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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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慘白的臉龐有些消瘦，但不難看出他曾經擁有一番風流，倒是長得一臉禍水樣兒。
電話裡頭的女子不曉得跟他說了些什麼，很明顯地他越發暴躁，眉心似乎都快能蹙出什麼來。1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AcUVq76IE
「我不想見她，滾。」19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b0l4wNDn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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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等不及電話另一頭反應，他掛掉電話乾脆關機，一甩手，手機就落在不遠處的矮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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套房裡又再度回歸到只有雨聲的空間中，只是這次還摻和一點急促的呼吸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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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倚在床沿，頭往後一仰，似乎想做些什麼來掩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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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此刻的作為不過是他的多此一舉，因為那水珠還是不爭氣地從眼角滑落，順著側臉，配合雨滴的節奏落在床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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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某個人的葬禮，也是最後可以見上那個人的唯一機會，儘管面對的只是一俱冰冷空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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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經聽她說過，很想要一輩子與他長相廝守，不過這輩子是沒可能了，下輩子她願意等他，攜手共度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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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當她一再被救護車載走，一再被送去急診室，一再被電擊器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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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的後悔了，後悔沒能力為她做更多、更多的事，後悔跟她賭氣說了最後一句氣話，也是最後一句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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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實並不相信有下輩子，就像我不記得上輩子一樣，何談下輩子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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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這樣扔下這一句離開病房，只是他站在病房外又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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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候略微低著頭，唇角噙著滿足的笑意，好似一切都已經無憾一般安詳，沒有什麼能留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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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實說那笑容對當時怒火攻心的他很是扎眼，最後還是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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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起來也已經不能再懺悔什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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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出去的訊息不會再被已讀，打出去的電話不會再被接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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屬於她的溫度漸漸冷卻直到沒了溫存，而那熟悉的味道也會漸漸散去，最後只剩衣服上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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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喜歡到愛是多麼不容易，愛至深刻，刻至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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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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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園一處墓碑周圍，長滿著色彩繽紛的波斯菊，那是她生前最愛的花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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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身端莊嚴肅，特地新買一套西裝就為了來看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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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前踏近一步，他彎腰蹲下身去，將懷裡的玫瑰花束擺放在她墓前，隨後站直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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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白相間的玫瑰，告訴她一切話語，他看著灰白色相片裡的她不小心出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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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好久沒離她這麼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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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輩子，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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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傾下身將右手伸出去，卻在要碰到她的瞬間一頓，想起那封她留下來的信箋裡說的那一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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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離開了你要學著堅強，不然就不愛你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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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笑意爬上唇角，他那墨色眸子裡柔情似水，用上拇指指腹在她眼下一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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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個實足的愛哭鬼，明明最該堅強的人是她，但她卻老是要他堅強點，說不定此刻她還在哪處偷哭，所以幫她抹去淚水就是他的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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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前，他對著她深深鞠躬，在起來後露出了這半年來最燦爛奪目的笑容。
薄唇輕啟，不帶一絲聲響，口型緩緩變化著，道出那不曾動搖過的心情，下輩子依然如故。
「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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