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熙來攘往的人群發呆。桌上的杯子已經空了，但沒有發覺的妳仍將它舉到嘴邊，想再啜一口半小時前就被妳飲盡的液體。接著是杯緣撞擊牙齒的清脆聲響，妳摀住嘴，面容因為疼痛而扭曲。

妳還是一如既往的笨拙，然而我卻再也不能笑著寵溺笨拙的妳了。

「就算沒有你，我也可以把自己照顧的很好啦!」妳曾經不滿的股著臉對我抗議。

看著眼前的妳，我嘆了一口氣「真是個愛逞強的傢伙呢。」我道。

妳忽然像是感應到了什麼，抬起頭往我的方向看來，但我知道，如今的我對妳來說就只是一片虛無的空氣。

「我在想什麼啊?」妳自嘲的笑了笑「他已經死了，我怎麼可能還聽見他的聲音。」

妳站起來結了帳，推開店門走向大街，門鈴噹噹作響。

死神給我一天的時間與這個世界道別，而現在只剩下一個小時了。

要說有什麼是我放不下的，大概也就只有妳了吧。

妳獨自一人在寒風中低著頭漫步，畏寒的妳用手臂環抱住自己，卻還是止不住渾身的顫抖。我想起以往的我都會自以為瀟灑的脫下外套披在妳身上，為的就是看妳臉紅時可愛的樣子，即便我自己也冷得要死。

此刻的妳，是不是也跟我一樣想著這些事呢?

延著彎曲的柏油路，妳來到當初我們相遇的湖畔邊。

那天，剛好路過的我救起了對生命心灰意冷的妳，妳說這是緣分，妳命中注定在人生的最低谷遇見我，我就是照亮妳晦暗世界的光芒，給了妳活下去的希望。

誰也沒想到，最後竟然會是我先離開妳。

妳蹲下來，撿起湖攤上的石頭，用力扔向湖心。

「你這個渾蛋!」我聽得出妳吼聲中夾帶的嗚咽「到底是為什麼啊……」

「你為什麼可以就這樣一走了之?我卻還要留下來受罪，你有想過我嗎?」湖風揚起妳的髮絲，我看見一張淚痕早已爬滿的臉。

「大騙子!」又一顆石頭在湖上劃出一道弧線。

「我不准你走!你給我回來啊!你答應過我的，我們還要一起看日出，一起泡溫泉，一起吃美食，一起做好多好多事情……」妳攤坐下來「我們不是說好什麼都要一起的嗎?」

「我還在……等你的求婚吶……」妳終於泣不成聲。

我真的好想再一次將妳擁入懷裡，輕聲告訴妳沒事了，放肆哭出來吧，我會一直陪著妳。但是我不能，唯一能做的只有看著痛苦將妳肝腸寸斷。

「時間快到了。」一道冰冷的聲音於耳邊響起。我看見一抹黑色的影出現在身後。

是死神。

就在這時，妳站了起來

我聽到妳歇斯底里的嘶吼：「別以為這樣就能逃掉!」妳移動雙腿，開始加速「我現在就來找你!」妳衝向滿湖的碧水。

「不要啊!」我大喊著也往前跑，但無奈慢了幾步，眼看妳即將掉入湖中。

「唉，不管了。」我咬牙奮力一躍，終於在最後關頭趕上。

在空中摟住妳的腰，接著我使勁把妳甩回岸上，自己卻掉進湖裡。

忽然覺得這一幕似曾相似。

就和那天幾乎一模一樣。

在不同時間的同一個地點，我又一次救了妳，這一切就像是早已被設定好的劇本。

只是，這是最後一次了。

妳明顯意識到了什麼，不顧摔傷的疼痛，撐起身子，視線來回往四周掃射。

「是你吧?」妳的聲線在顫抖。

—是我。我在心中回答。

「我知道是你!你給我出來!」妳聲嘶力竭的吶喊，而後轉為啜泣「對不起……我、我不會再想要輕生了……我會好好活下去，所以求求你了，讓我再看你一眼就好……」

看著這一刻的妳，我內心充滿愧疚。

「時間到了。」死神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再次響起，我隨即感到眼前的景象開始模糊。

對不起，不能再陪妳走下去了。

對不起，沒有實現對妳的諾言。

但是我不後悔，因為和妳在一起的時光，我很快樂。

吶，別再為我難過了，這樣我可沒辦法走得安心。

還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妳說，但是我感到意識也漸漸消失了。

下個瞬間，妳倏地抬起頭望向我，兩道游移的視線終於在虛無中交會。

雖然看不見，但是我知道妳正看著我。

我用最後的力氣擠出這輩子最燦爛的微笑。

「嫁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