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小短文 - 結子的第九十九部電影

　　我喜歡看妳看電影，結子。

　　精確來說，不單單是喜歡和她一起去看電影，因為事實上，我們從交往到現在總共看過九十八部電影，其中有超過三分之二，我連片名都記不起來。

　　因為我喜歡看的不是電影，而是結子。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b6AahQZe2w

　　看悲劇，她會默默掉眼淚，看喜劇，她會跟著群眾哈哈大笑。我喜歡她爽朗的氣質，那種旁若無人般的嶄露自我，那種能將情感完全流漏的自信，是我所沒有的。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RqlRgCT58

　　由於我們是班對，所以一年到頭都能見到對方，無時無刻都膩在一起。能牽著小手逛福利社，能在放學後的空教室裡偷偷接吻。我們表面上的甜蜜，甜到害同學們全都蛀牙，我們私底下的甜蜜，恐怕會使人從此拒吃甜食。

　　然而，這個夏天，她和我提了分手。

　　「阿久，我有事想跟妳說……」電話裡，我猜她終於吹乾了頭髮，因為惱人的吹風機聲總算消失了。

　　「嗯？妳最近好怪喔，老是用這句話開頭，然後又不把話說完。」我咕噥。

　　「就是啊－－我在想啦－－只是在想。」她又含含糊糊地。

　　「在想什麼嘛？就說啊，我又不會生氣。」

　　「我們，分開一陣子好不好？」

　　聽到這句話時，我的手機沒有像八點檔一樣摔落地面，更沒有破口質問「妳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我反倒異常冷靜，只是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先申明喔！我不是喜歡上別人喔！你知道我不是那麼隨便的女生……」

　　「嗯，是因為要大考了吧。」

　　「呃……阿久果然很了解我，一猜就中呢……對啦，就是考試的關係。因為我們啊，老是在看電影－－我不是討厭喔！我也超愛電影的……只是你知道的嘛，看一部電影得花兩個小時，一天看三部就得花六個小時，再扣掉吃飯和睡覺的時間，根本沒時間讀書了。」

　　「我懂意思啦，笨茄子。」我語調平淡地回應。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9hW7AUs9G

　　「結子！我是結子！才不是茄子那種既醜又爛糊糊的東西咧！」話筒傳來她呆呆的抗議聲，惹得我哈哈大笑。

　　只不過，我心中的那股平靜，實際上非常複雜，那是多種情緒交織下來的混合物，就我已知的詞彙量，完全無法形容。

　　掛斷電話前，我問。

　　「考完試後……妳就會回到我身邊吧？」我就像個亟欲消除心中不安的傻瓜。

　　「嗯，是吧。」

　　「那麼……正式分開前能不能再陪我看一場電影？」

　　「……好啊。」

　　我原本預計要看的片子，是部影評人讚譽有加的音樂愛情電影，據說情節非常動人，我連面紙都替結子準備好了。但是！俗話說計畫趕不上變化，一到電影院，結子立刻趁我去洗手間的時候買了兩張爛評如潮的B級片的電影票。

　　「妳認真的嗎？而且還是午夜場！講真的，現在退還來得及喔！」看著結子手裡的《史萊姆大戰哥吉拉》，表情逐漸僵硬了起來。

　　雖然我們平常什麼電影都看，但怎麼說這也是分開前的最後一部電影，未免太不浪漫了吧！

　　「阿久不懂啦！B級片有B級片的好看之處啊，再說，我期待這部上映好久了，你就不能行行好，陪最後一次約會的女朋友看這部片嗎？」她故意咬著下唇裝可憐，還抓起長髮的髮尾搔我癢。

　　「唉，好啦……」望著她可人的模樣，我還是妥協了。

　　「耶！阿久最棒了！」她跳起來，輕吻我的臉頰。

　　愛撒嬌的傢伙。

　　雖然影城週遭的攤販我們早就逛過幾百次了，但大概因為這是大考前的最後一次約會吧，眼前的一切都與平時截然不同，連我之前最討厭，結子最愛的首飾攤位看起來都十分耀眼。

　　我們逛了很多不同的店，服飾店、鞋店、二手書店、家具行，甚至連便利商店都逛了十五分鐘。

　　好像，無論再平凡的事物，只要有結子在，就能刷上一層鮮明奪目的色彩。

　　「電影要開演了。」

　　不知不覺，時針已走到凌晨一點。結子拉著我的手，步伐緩慢，終於，我們之間，只剩下一部電影的時間。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m3glU5W0G

　　坐進播放《史萊姆大戰哥吉拉》的戲院，裡頭果然如我所想，觀眾只有零零散散幾隻小貓，而且看起來都不是為了電影而來，只是想找個打發時間的地方。我們很安分地搜尋當初安排的位置，坐定，周圍的光淡出，暗幕降下。

　　我抑制著轉頭去看結子側臉的衝動，因為我曉得，這一眼，可能會令我無法接受分開的事實，可能會令我一蹶不振。

　　因為，我知道事實。

　　於是難得地，我很認真地欣賞著電影，說實話，這部片不算太糟糕，甚至挺爆笑的，不只是我，連同分散在影廳內的幾對情侶也笑得很捧場，哈哈哈的大笑聲不絕於耳。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Q0J543RLz

　　終於，電影即將進入尾聲。

　　「喂……妳意外選了一部不錯的電影耶，平常妳挑的都超難……」我有意無意地別過頭看向結子。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AVu003VaL

　　然而，螢幕明明播著喜劇，她的臉頰上卻掛著兩行淺淺的淚痕，而新的眼淚，正巧在我轉過頭去的那一眼滑下。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7w85riQpb

　　「果然是這樣嗎……」我小聲地說。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8zHH7UKc1

　　「……嗚嗚……嗚嗚，對不起。」結子啜泣著，她淚汪汪的眼睛轉向我，「這陣子……我開始害怕我們之間的感情只是一種習慣，我不確定自己還喜不喜歡你……不確定到底該怎麼辦……」

　　我伸出手，拍拍結子的頭。她的頭髮還是一樣，又鬆又軟呢。

　　「那妳幹嘛騙我說，是要準備大考？」我故意逼近結子的臉，假裝兇惡地質問她。

　　「你那樣說的方式……很像是相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啊……我怎麼忍心傷害阿久你……直接告訴你是要真的分手啊？」結子抽抽噎噎地，看得我非常心疼。

　　「笨茄子，因為我確實相信我們會永遠在一起啊。」

　　結子發出嗚嗚的怪聲，接著她摀住嘴巴，模樣像是在無聲地大哭，不過實在難以判斷，電影院太暗了。

　　而正當我手足無措，思索該如何安慰她時，她朝我撲了過來，身體跨在椅子的把手上。

　　「我不是茄子……我是……」她在我耳邊哽咽地說。

　　「知道啦知道啦，妳是結子。」我的手自然地爬上她的背，將她緊緊摟住。

　　原來，那時我的平靜，是因為第六感感應到了結子話後的意義。她會說是因為大考的緣故，只不過是基於曾愛過我的心而附和的，同時，拉長時間也是對於雙方的一種逃避方式，讓彼此在相信還會再在一起的時間中，自然沖淡感情。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vM5BzwbaV

　　傻瓜，真是傻瓜！既然要和人家提分手，就別這麼體貼啊。

　　「很高興，能和妳共度九十九部電影。」我靠在結子耳邊，淡淡地說。

　　眼前的電影，大概只剩下一分鐘就要結束，而我們長達兩年的愛戀亦要謝幕。

　　於是心，絞痛了起來。

　　「結子……結子，真的很謝謝妳這一路以來的照顧……如果下輩子……」我終於再也忍不住，眼淚就這麼奪眶而出，我緊緊抱著結子，聲音開始顫抖。

　　「九十八部。」

　　結子忽然恢復冷靜，她拍拍我的手臂，示意我鬆開。

　　「咦？可是加上這部……」我的臉上掛滿了鼻涕和淚水，超級難看，但我還是與她四目相接，因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這麼近看結子了。

　　但結子快速瞥了手錶一眼，接著電光火石地抄起我的手，粗魯地把我拉出戲院。

　　她拉著我的手，頭也不回地狂奔，一路上都不回答我的問題，只是帶著我一直跑，一直跑，在台北最深的夜裡。

　　最後，我們跑到了一處無人的巷，一盞昏暗的路燈下。

　　「怎……怎麼了？」我還吸著鼻涕，眼淚仍像關不掉的水龍頭。

　　「阿久……阿久不是問我說『正式分開前可不可以在陪你看一場電影嗎』？」結子氣喘吁吁地，但依舊沒有鬆開我的手。

　　「然後呢？」我一頭霧水。

　　「我答應了，對吧？」她又問。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YTYqcBjz

　　「對呀，所以我們今天才出來的吧。」我歪著頭。

　　「既然如此……在我們沒有看完一部電影前，都不能分開吧？」

　　我愣住半晌，接著莫名其妙地左顧右盼。

　　「妳－－妳的意思是－－」我再次看向結子。我們的嘴角不約而同地上揚。

　　「嗯，剛剛那部《史萊姆大戰哥吉拉》還有兩分鐘才會結束，我們沒看完呢……所以呀－－討厭！人家還欠你一場電影，不能分開了！」結子默默把我的手移到她的頭頂，好像希望我能拍拍她，小狗狗似的。

　　這個……臭呆瓜。

　　「妳個笨蛋！既然根本不想分開，幹嘛害我們今天要走這麼悲情的路線啊！」我則用力地巴了下去。

　　「人家後悔了啦！」結子捧著被重擊的腦袋瓜說。

　　「還敢理直氣壯！」我憋著心裡的笑意，又敲了她的頭一下。

　　「哇！竟然三番兩次打女孩子！還是分開好了！」結子哇哇大叫，接著朝巷子的另一頭狂奔起來。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hH9pMVYMb

　　「喂！站住！而且妳這笨茄子，立下這種約，以後不就不能一起看電影了嗎？是知不知道我超愛和妳一起去看電影的啊！因為能觀察妳的各種反應！超可愛的喔！」我一邊追她一邊大喊。

　　「哇哇哇！警察叔叔！有電影院觀察型變態在追我啊！」

　　「那是哪一型的變態啦－－喂－－等等啦！」

　　凌晨三點鐘。114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dKoUbiWW7t

　　台北的某區某巷，一對再也無法一起看電影的情侶狂奔著，追逐著，相愛著。

　　果然，我喜歡看的不是電影。

　　是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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