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 - 我討厭中秋 (上)

短篇小說：我討厭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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農曆八月十四，又稱「迎月」，歡迎滿月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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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歡迎，當然就是快快樂樂、歡歡喜喜的迎接八月十五，中秋滿月的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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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這天與中秋佳節一樣，都應該是洋溢著歡樂氣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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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的確是事實：在這夜裡，大大小小的公園也多了遊人，有些提著燈籠、有些攜著螢光棒、有些在附近的地上燃點起了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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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整個社會公園瞬間點亮起來，每個角落都有了歡樂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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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歡樂如果真的可以傳染，大概在公園裡每個人都應該能感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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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阿耀並不是這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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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是住在附近的青年人，很多時候也會在半夜裡走到這社區公園，在本來已經沒有多少遊人的地方，再找一處沒有多少人會經過，夜燈不能觸及的地方靜靜的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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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阿耀喜歡黑暗，黑暗可以帶來寂寞，也可以同化悲傷；安慰失意的人，也認同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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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能認同阿耀的，也許就只餘下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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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人，外表看來明明還有一片遙遠的未來。可是對於父母雙亡、寄居人下，而且還剛失業的年青人來說，未來就像夜空上的月亮，看似光亮，卻不曉得何時會被厚厚的陰霾掩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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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今天的情況有點難處。公園比平常多了遊人，而且很多小孩子也喜歡找較暗的地方來玩蠟燭，情侶也喜歡找少人的地方談心，連賞月的街坊也進佔了很多平日很少人會到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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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阿耀坐在的長櫈，幾乎是全公園最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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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實在帶點無奈。明明一個喜歡黑暗的人，活在黑暗裡，父母卻替他起了阿耀這個名字。而替他起名字的父母，在他很年幼時就意外去世了。那天，剛巧就是農曆八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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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現在他只能坐在最耀眼的地方，像蠟燭上的火舌，在風中搖頭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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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長身而起，心想不如早點回家，抱頭大睡，過了這見鬼的中秋大節才再來這公園，不期然的自說自話的道：「我討厭中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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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他發現旁邊不遠處的一個小女孩不小心將燃起了的蠟燭推倒了，差點就燃起了她那條雪白的碎花長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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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妳要小心大風會將蠟燭吹倒，會燒到自己啊。」阿耀眼明手快的伸手拿起了那支蠟燭，輕輕的吹熄了，並向小女孩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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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小女孩帶著一頂結了粉色絲帶的大草帽，一襲碎花連身長裙，身旁還有一把幼長的淑女雨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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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就是英國的古典小淑女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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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哥哥。」小女孩微笑的道。雖然小女孩口中回答道，但卻苦無其事，也沒有伸手去接阿耀遞回來的那支蠟燭，彷彿在她身邊的一切，她也不想知道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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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現在只是低下頭專心的燃點一根又一根的蠟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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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鬆了鬆肩，便將蠟燭輕輕放在地上。但心裡又忍不住好奇的去想，這小女孩不過九、十歲，為何獨個兒自己玩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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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妹妹，妳一個人？在做甚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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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淑女輕輕點頭，似乎也沒有甚麼表情，道：「我希望用蠟燭砌一個字給一位好朋友。大哥哥，你呢？你也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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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阿耀由出世到現在，幾乎都是一個人，讀書時被排擠，寄居在親戚家也十分孤辟，到出來工作不久也因為不懂與別人打交道而被辭退。「我與黑暗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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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覺得這個回答應該很妙吧。雖然對方不過是十歲八歲的小妺妺，但阿耀還是覺得這回答比起告訴別人他是獨個兒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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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會呢？」小淑女這時起皺起了眉頭，說道：「我聽到這兒人最少，所以我猜這兒應該是最光亮的地方，大哥哥又怎會是與黑暗為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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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難道……」阿耀這時才注意到，小淑女的動作有點奇怪，她每次拿起蠟燭都是摸了一會兒的，阿耀從帽隙間看到，原來小淑女是合著雙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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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到。」小淑女終於抬起頭來，道：「因為對我而言，哪兒都是黑暗的地方，所以我就找一個沒有人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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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覺得光亮的地方，對小女孩而言都是黑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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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忽然覺得，在小淑女面對，說「與黑暗為伍」這句說話不單不妙，而且很不智，也沒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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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阿耀慌忙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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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打緊，」小淑女笑道：「看不到並不是最黑暗，最黑暗的地方並不是最黑暗，真正最黑暗的地方是失去照耀的心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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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淑女這時候放下了蠟燭，抬頭向著天空，說道：「因為失去照耀的心田，一切都會枯萎，就連最有生命力但也是最無法靠自己力量向上生長的蔓藤也沒法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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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天公並不造美，也可能是天意安排，忽爾下了一場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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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耀看著那雨中的小淑女，那失望的神情，那些一瞬間熄滅的蠟燭，那個東歪西倒根本不成形的蠟燭砌成的字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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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哪來的一份勇氣：「明夜我們再來吧，明夜會是好天的，到時我幫妳一起完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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