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鱗魚的鱗 - 一眼 - 出自創作挑戰《十年》

其實，那也真的沒什麼。

她啜了一口黑咖啡，等待那黑色濃醇的液體在她的口中釋放甘醇後的苦澀。不管試了幾次，還是不習慣這種苦，卻也只有他才品得出咖啡的苦澀當中，裡頭所蘊含著的味道。

她笑了，輕輕地，像是湖面漾起一圈圈的漣漪，平靜而優雅，卻短暫而稍縱即逝。

她瞄了一眼錶面上的分針，是她來早了，不怪他。是她有些急了，有些話再不說，以後也不會有機會能再說出口。

店裡的門邊上響起一陣陣清脆的風鈴聲，悅耳的聲音敲在她的心窩，一下又一下。不急不徐的腳步聲離她越來越近，最後那個人拉了張椅子在她對面坐下。

「你還是一點也沒變。」儒雅清俊的面貌在她模糊的記憶中和現實中逐漸重疊，如流水般低沉好聽的嗓音淡淡地說。

她不置可否地笑了，也沒反駁他的話。

「你也是。」她又喝了一口咖啡，不動聲色地微微蹙了一下眉頭，顯然不習慣喝這麼苦的咖啡。

他的手指輕輕地敲著桌子，發出「叩叩」的聲音。

「妳找我來......有事嗎？」他輕如羽毛的聲音像是輕吐了一口氣般，拂過她的耳朵，像是沒有留下痕跡似的。

她靜默，手指摩挲著瓷杯上的把手，感受著冰冷光滑的觸感。她知道他在裝傻，卻也不回答他的問題。她不再是當年那個橫衝直撞的女孩，得不到她要的答案，也不再咄咄逼人。

他的眼睫毛微捲，狹長的眼眸低垂，看著桌面，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白皙如玉的臉龐依舊那麼深不可測，線條勾勒出那屬於成熟男人的英氣和他獨有的氣質。

也許是察覺到她有些灼熱的眼神，他慢慢地抬起頭，望進那曾經熟悉卻又變得有些陌生的眼眸。

當年，他是書法社的社長，而她是熱舞社的社員。本來毫不相干的兩人硬生生地被命運牽在一起。兩人之間的緣分來得莫名其妙，卻毫不違和地相識，然後相戀。

她模糊地想著過去的他，總喜歡突然一把扯過她，手臂緊緊地攬住她的腰，看著她一臉慌張，卻又拿他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會低頭輕啄她的唇，慢慢地摩挲、啃咬，沿著她的唇形描繪一遍，舌頭輕輕地逗弄著她的舌尖，習慣性的往上一勾，細細地舔著，然後退開，微笑著看她羞澀卻又大膽地回望他的明媚眼眸。

他喜歡抱著她，慵懶地坐在沙發上，一隻手鬆鬆地環住她的腰，另一隻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上畫圈，弄得她奇癢難耐，忍不住嚶嚀出聲。

曾經的他們如此美好，好到她幾乎以為他們的分開只是一場夢，夢醒了，他依舊睡在她身旁，依舊是那毫無防備的英俊睡顏，眨著迷濛的雙眸，輕聲對她說：

「早安。」

她的手掌驀地覆上另一個溫涼的手掌，卻很快的消逝，快的讓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他拿起那杯被她喝了半杯的黑咖啡，輕抿了一口。

他笑了一下。「太苦了，妳不會喜歡。」他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尷尬和臉上忽然染上的紅暈，又喝了一口。

「亭之，妳不適合。」他放下手中的那杯咖啡，只說了這麼一句話。

她不知道他口中的不適合，是指她不適合喝這麼苦的黑咖啡，還是指她已經不適合他現在的生活？

還是說，他們倆的愛情不適合彼此？

她不敢去想，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對她而言，太過沉重，像是一張大網，會吞噬掉她回憶裡的一些美好，而她已經快要一無所有，沒辦法再失去和他有關的一切。

他從他的公事包裡拿出一張粉色淡雅的請帖，上頭刻著繁複優雅的花朵，還有新郎刺眼的名字在上頭，他將那張請帖放在她的眼前。

「有時間的話，希望妳能來。」他停頓了一會兒，似是想在說些什麼，卻又抿起唇，欲言又止。

他仰頭將剩下的咖啡喝完，深深地看了他眼前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最後一眼，她的長髮遮住她的半邊臉，完美地掩飾了她幾乎崩潰的情緒。

她的耳邊傳來他最後對她說的話。

「祝妳幸福，亭之。」這是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涵蓋了過往已經消逝的愛，帶點微微的苦還有緬懷過去的酸澀。

一滴。

兩滴。

三滴。

好幾滴。

她克制不住淚意，將頭埋進臂彎裡，低聲啜泣。也許現在明白咖啡裡除了苦之外的那抹酸澀是什麼味道還不算太晚，只是舌尖上嚐到的除了酸酸的，還有鹹鹹的味道。

她想起當時的他們，她抱住他的腰，撒嬌似地將頭埋進他的胸口裡，軟糯地說：「你不會拋棄我的，對嗎？」

那時候的他，怎麼回答？

粉色的櫻花請帖上刺眼的燙金字體寫著：

「十年之約，你若不離，我定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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