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記得她穿著那件乳白色的婚紗，和盤起的紅髮產生對比關係。鎖骨以下到胸部以上像是一件小披風，被珠寶串成的鏈子裝飾著，蓋住低胸白紗所暴露的肌膚。上等的布料襯托著她纖細的腰，以下部分則讓薄薄的長裙保護她雪白的腿，上頭用蓬鬆的紗網層層堆疊。

她勾起了一個我看過最漂亮的笑容，在她父親的引導下向我走來。他眼眶泛紅，把我倆的手交疊，低聲對我說了幾句話。我對於這種奇妙感受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她似乎也有相同的情況。

我們的誓詞和每對夫妻曾聽過的一樣，簡單而明瞭。在神父宣布我們的婚姻開始後，我的唇落在她的上，溫柔而欣喜。

那是一個綿長細膩的吻，時間久到賓客開始抗議，但我們並不在意，只想享受於那刻。

兩個月的正式交往就讓我們認定對方了，其中的原因不需細說，我甚至覺得像是一輩子了，那麼一個幾分鐘的吻又怎麼了嗎？

甜蜜而作為承諾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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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奧黛的聲音悄悄進入我的腦袋裡。

我輕輕吻了她，「我在想我們結婚時的事。」

她揚起一抹笑容，「才一個禮拜，你就在回顧了？」她陷入一副思考的樣子，「我記得你穿著那件黑色西裝時，是多麼地帥氣，比現在好多了。」她開始幫我整理我翹起的頑固頭髮，她無法忍受那種「不合群」。要是我當初亂糟糟地去赴我們的第一次約會，現在我可沒有如此貼心的妻子了。

「沒辦法啊，誰叫妳嫁給了一個邋遢的老公。」我對她微微笑，重拾注意力到我手上的公文。自從父親離開，每天幾十到幾百件工作都是例行公事，我也沒理由抱怨。

敲門聲在此時響起，是著急的母親。

「怎麼了？」我問道。

她的臉色慘白，小聲地說：「你三叔來了。」

「別吧。」我聽到我的恐懼跟著聲帶的震動一起出現。

◇◇□□

三叔的氣色很好，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皺紋，反而把肌肉全轉換為脂肪堆積，一半的頭髮幾乎如同他的襯衫，死白色。連他最引以為傲的八字鬍都了無生氣。

母親不願意一直看到這個她丈夫痛恨的人，便跑去房間躲起來了。真希望我也能和她一樣，偶爾躲避一下現實。

可惜我不行。

「小艾啊！」他張開雙臂，向我走來，「好久不見了！」

我的目光冷冽，拒絕投入他的懷抱。「叔叔，『小艾』是你叫哥哥的暱稱，不是我的。」

他挑起一邊眉毛，「是嗎？不過你哥哥死了，父親也死了，稱呼本來就可以換。」他強行抱住我，不讓我反駁。

像是過了一輩子，我終於脫離他糟糕的擁抱，他卻把腦筋動到我身後的女人上了。「這位是？」

「奧黛·米勒，叔叔，我的妻子。」我硬生生吐出那四字，眼神閃爍著警告的意味。

奧黛對叔叔輕輕一笑，顯然她不管我的之間的對立，還是希望能爭取到一些家族成員的認同。

「妻子？」他疑惑地問，「你娶妻沒邀請你最親愛的叔叔？我是你僅存中，少數的親人，不是隨便一個外人！」

「我現在是整個家族的主人，」我直接了當地說，「我想要誰來我的婚禮，誰來；不想要的，誰敢來？」我的語氣已經暴露我的不耐煩了，奧黛握住我的手，給我些溫暖。

他邊搖頭邊往沙發走去，臉色頗不高興。

我攔下他，不想讓他侵入我僅存不多的個人領域。地板被踩就算了，沙發可是少數支撐我工作的動力，說什麼也不能被他坐。「叔叔，你長話短說吧。」

他嘆了一口氣，道：「小艾，你才十七歲而已，承受我們家族的重擔真的很令人不捨。我和你四叔討論過了，這個擔子先給我們吧。」

「我的繼承完全合乎法律，憑什麼要把它送人？」我不客氣地說，「伯父膝下無子，所以父親才接下來，你們要把它納入自己的版圖，至少也等我死後——前提是奧黛沒有生孩子。」

三叔的眼睛在那刻亮了起來，我有個不好的預感。

「如果我大哥有個孩子呢？」

假設伯父有子女，那也一定是背叛婚姻的產物，不然祖譜上一定會有。「私生子能得到一部份的家族資產就不錯了，你要他掌握全盤？」我問。

「你錯了，是『她』。況且，她是你的表姐，你伯母蘇珊娜的女兒。」這時，我看見幾個月前的那個慌張女僕，站著門口，身上穿著不符合她身份的衣物。

「歡迎回家，艾莉亞·米勒（Alya Miller）。」

◇◇□■

叔叔一認定他完成他的任務，便起身回去了，留下我、奧黛和我所謂的「表姐」。

她看起來完全變了個人，看來叔叔一定有幫她好好打理過了。她畫了個淡妝，穿一件寫著「NEVER SAY DIE」的T恤，配上牛仔褲。我相信她不是故意要用雙關揶揄我們家的狀況【註】。

「呃……少爺……」她聽起來有些不知所措。

「是表弟。」我對她說，「或艾力克斯、加百列之類的，不要『少爺』。」

「好吧，」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宛如做夢都沒想過會有這麼尷尬的時候，「艾力克斯……？」我對她點點頭，她繼續說道：「我是你伯父和伯母的女兒沒錯，只是我壓根不想碰這蹚渾水。」

我的手興奮地發抖著，「妳的意思是？」

「我放棄繼承，而且相關文件我都簽好了。」她遞出一疊厚厚的紙，向我點頭。「不過……」她停頓了一下。

「不過……？」我的正面情緒在那刻稍微搖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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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Never say die直翻是「永遠不提死亡」，但其實它的意思是「永不放棄」，等同Never give up，這裡拿來做一個很爛的雙關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