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謀 - 第四回

韓延跑上來：「少將軍，叔明成功了，長安城東門已經被打開。」

聽罷，慕容沖抽出佩劍：「各位鮮卑男兒。今日，將是我等洗刷國恥、光復江山的一日。請各位拿起你們的武器，隨我殺進長安城中，把氐族人殺個片甲不留！」

「殺啊⋯⋯殺啊⋯⋯衝啊⋯⋯」

沙塵滾滾，夾雜著無數喊聲與馬蹄聲。慕容沖麾下三萬鐵騎，居高臨下地朝長安城直奔而來，如同索命者般傾盡全力向著獵物衝去，在頃刻間就從被拉得大開的城門，如同潮水般湧進城中。三批人馬撞到一起，如洪水般翻滾，然而，卻是一股猩紅色的洪水，以狂怒奔放的速度席捲長安。更多的肢體、軀幹、頭顱飛上半空，腸子流滿一地，伴隨著熾熱的鮮血，讓長安城的空氣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苻琳、苻熙沒想過有更多的敵軍闖進城內，二人都慌了手腳。

「為甚麼會愈來愈多人的？」苻琳揮刀將一名死士的腹部劃破，鮮血沾滿了他的臉。兄長隨即靠攏到他的身邊，遮擋著他的後背，不讓敵人乘機偷襲。

此時，慕容沖的鐵騎已經推進至街道中央，把所有試圖阻攔的人踏成肉醫。禁軍將士橫刀挺槊，矗立厚重盾牌於身前，意圖拖延他們的攻勢。但是，人數上的差距實在明顯。儘管前一波的騎兵被撞翻，但迅即便有下一波補上，舞動手中長槊，從盾牌的縫隙刺進去，刺穿前秦將士的身體。過了一會，在慕容沖麾下騎兵的反覆衝擊下，禁軍的防線被衝出一道血的缺口，慕容永馬上帶領死士從缺口衝過去，直奔皇宮，劍指苻堅頸上人頭。

「殺啊，氐秦禁軍散了！直奔皇宮，殺死苻堅那老賊！」慕容永振臂一呼，鮮卑死士紛紛響應，亂軍中滿是喊著要取下苻堅人頭、殺死氐賊的聲音。前秦禁軍早已嚇得魂不附體，陣容潰散，如潮水般敗退。

「弓箭手，準備。」苻熙朗聲下令，身後一幫弓箭手馬上抽出羽箭，拉開弓絃，把箭搭上弓臂，準備隨時放箭。

「等等。」苻琳高聲阻止。

「怎麼了？」苻熙暴喝。

「你瘋了？亂軍之中，敵我難分。你若胡亂放箭，隨時沒傷到敵軍，反而傷了自家兄弟。」苻琳沉聲道。

苻熙放眼望向戰場，苻琳所言不虛。大街上早已亂哄哄的，不僅敵軍、自家將士混成一團，連許多平民百姓也牽涉其中，從人羣中東奔西走的，嚴重影響弓箭手的瞄準。若然不加判斷便隨意放箭，恐怕還未射死敵軍，就先射殺了自家袍澤，或是城中百姓。

「啊！」苻熙仰天長嘯的當下，更多的士兵從他身旁跑過，沒命地狂奔。

「戰況不利，我們還是先撤吧，要以父皇的安危作為前提。」苻琳低聲道。

「穩住陣腳，有秩序地撤退！退往皇宮，救出皇上！」眼看敗勢已露，苻熙惟有依從弟弟所言，高聲下達撤退指令，試圖穩住陣腳，即使撤退，也不能潰散而逃，以免踐踏來不及掉頭的袍澤，導致更多無辜傷亡。

主將一聲令下，禁軍立即放棄抵抗，回頭跑向內城的皇宮。為了逃命，甚至不惜拋下武器、脫下鎧甲，為的就是能在逃走之時毫無負擔，以最快速度跑在陣前，盡早脫離戰場，避開一羣羣兇殘嗜血的野狼。

於皇宮內，則是亂成一團，大臣、內侍、宮女紛紛四散，臨走前仍不忘大撈一筆，抱走宮中陳設古玩，把宮殿各處掏得空盪盪的。

苻堅身披鎧甲，站於殿前，游目四顧，看著宮中各人作鳥獸散，倒也不加阻止。

此時，他感到後背被人撞了一下，回首一看，卻是貴妃王氏。

「王貴妃。」他低頭一看，只見王氏跌坐地上，身旁散落著許多碎片，看似為一個陳年花瓶。

「陛⋯⋯陛下饒命。」王氏跪倒地上，捉住苻堅的腳踝，連聲求饒。

「連妳也要背叛朕嗎？」苻堅厲聲怒喝。

「陛下饒命！臣妾乃一屆女流，身無分文，若離開宮中，將難以保障。故此，才取去宮中財寶。」

「難道妳就不打算隨朕共同進退嗎？」苻堅啞然道。

「臣⋯⋯臣妾無辜，敵軍的目標是陛下。臣⋯⋯臣妾何苦要一併賠上性命？」王氏連聲飲泣。

「啊！」苻堅怒喝一聲，抽出佩劍，穿進王氏那嬌嫩的身軀。王氏立即倒地，不再動彈。

伴隨著又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數十名禁軍護著皇后苟氏快步來到苻堅身邊。

「皇后。」苻堅那張滄桑的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

「陛下。」苟皇后馬上彎腰行禮，「臣妾等剛聞都城生變，馬上就有禁軍護著臣妾等殺出殿外。」

「沒錯，都城已經淪陷，大秦亡了。」說時，苻堅的臉上已經淌滿淚水。

「不會的，陛下。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苟皇后安慰他，「都城雖然失陷，但大秦疆土猶在。只要安全撤出都城，再號召大臣起兵勤王，必定一呼百應。」

「但⋯⋯朕能到哪裹？賊寇漫山遍野，朕能到哪裹？」苻堅啞然道。

「到五將山吧。」太子苻宏披甲握劍，帶領數十名親衛匆匆而來，與父親會合。

「宏兒。」苻堅露出興奮的神色。

「父皇，暉弟於五將山建有城樓，城高牆厚，且蓄養士兵已久，兵精糧足。若退入五將山城，據險頑抗，必定可以拖上某些時日。然後再設法召丕弟等回師勤王，賊兵必退。」苻宏有條不紊地道。

「宏兒說得有理。」苟皇后連連點頭。

「就這樣吧。」

此時，苻琳、苻熙帶著親兵，從左側的庭園一直退入大殿廣場，指揮著將士阻擋慕容沖大軍的攻勢。

「父皇。」苻琳、苻熙狼狽地跑到父親面前。

「怎麼了？是誰家的賊寇？」苻堅連聲追問。

「是⋯⋯是慕容沖那狗崽子，他早於城中安插內應，設法打開了城門，然後揮軍進城！」苻琳氣得直跺腳。

「這小娘娘腔，竟敢忘了父皇的恩澤，反咬我們一口！」苻熙激動不已。

苻堅深深吸了一口氣，只感難以置信。

鳳皇他⋯⋯鳳皇他，終究還是來了。拋下所有的恩情，放下多少個溫存的晚上，拿起了屠刀，朝自己直奔而來，要摘下自己的首級。

這打擊太大了。

「父皇⋯⋯父皇⋯⋯皇上，請撤退吧。」

在連聲呼喊後，苻堅回過神來，掃視著身旁的夫人、兒子，這才發覺似乎少了一個人。

「等等，張貴妃在哪？」苻堅連聲追問。

「不知道，臣妾在來的路上，沒見過妹妹。」苟皇后慘然道。

「不行⋯⋯朕⋯⋯朕要去找張貴妃⋯⋯」苻堅欲步下梯級。

「不可以的，父皇！」苻熙、苻琳攔在父親身前。

「怎可以⋯⋯怎可以留下她一人⋯⋯」

「陛下，良久都不見妹妹蹤影，只怕她已⋯⋯」苟皇后連聲啜泣。

「不⋯⋯不會的⋯⋯」

「別再糾纏了，父皇！快點撤退吧！」苻琳高聲喝道。

「請撤退吧，陛下⋯⋯陛下⋯⋯撤退吧⋯⋯」一眾親衛七嘴八舌地道。

「是啊，父皇！撒退吧！」苻宏催促父親。

苻堅掃視他們眾人良久，才啞然道：「走，去五將山。」

「是。」眾人馬上護著苻堅，從大殿的另一邊撤退。

當柳可瑤從睡夢中驚醒之時，只目睹火光四起、聽到殺聲震天，心中只感慌亂。她瞧往身旁，只見枕邊人早已不知所蹤。

她取過外衣，草草披在單薄的睡衣上，便匆匆下樓，從後園走進前方店鋪，卻瞥見婢女阿彩正從木板的縫隙往外偷望。

「阿彩，發生甚麼事了？」柳可瑤一臉不明所以。

「小姐，有賊寇從東門入城了，守軍似乎已經敗了，紛紛從這邊逃出城外。」阿彩低聲道。

「官人呢？妳有看見官人嗎？」柳可瑤追問。

「官人？奴婢沒見過⋯⋯」阿彩不明所以，「官人不是跟小姐在後園樓上睡覺嗎？」

「官人不見了，連掛在牆上的劍也不見了。」柳可瑤焦急地道。

「這⋯⋯這⋯⋯奴婢真的不知道。」

柳可瑤急得一直在原地反覆踱步，不知所措。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BI1B2HD5d

「小姐，不⋯⋯不如我們趕快逃命吧。」阿彩結結巴巴地提議。

「當然不行。外面兵荒馬亂，我們一旦踏出大街，不被踏死也會被亂兵斬死。我們留在屋內躲避，反倒更為安全。」柳可瑤沉吟道。

此時，木板外傳來巨響，嚇得主婢二人都跳起來。

「小姐，我⋯⋯我們該怎樣做？」阿彩畏懼地望向柳可瑤。

「你是誰？」柳可瑤強裝鎮定。

「是我，娘子。」一把熟悉的男聲響起。

「是相公。」柳可瑤如釋重負，「阿彩，快移開木板。」

「是，小姐。」

等阿彩移開其中一塊木板，慕容永與幾名死士就出現在她們面前。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vDRLmKH9x

「娘子。」慕容永大步踏進店內，伸手摟著妻子。

「相公，你去哪裹了？我很擔心你。」柳可瑤也伸手抱住他，眼淚鼻涕全都稀哩嘩啦地流下來。

「我沒事，現在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裹嗎？」慕容永放開妻子，笑意盈盈地望著她。

「但是，怎麼⋯⋯你會⋯⋯」

「平陽太守慕容沖已經起兵，殺進都城內了。他是我的族弟，而我是他的內應，幫他打開城門。」慕容永簡短地向妻子交代事情的來龍去脈。

「甚麼？內應？」

「外面亂糟糟的，不安全。妳跟阿彩暫時離在這裹，我的幾個兄弟會好好地保護妳們。」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7lSiz1xSnU

慕容永揚揚手，身後的幾名死士立即高聲道：「嫂嫂好。」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x8ms0TRfp

「你⋯⋯你們好。」柳可瑤遲疑片刻，便向他們點頭。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duqaQuQI0

「好吧，我還要會合大軍，殺進皇宮，去取那苻堅老賊的首級。」

慕容永欲轉身離開，卻被柳可瑤拉住：「相公，你萬事小心。」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EsRE96fbp0

「我知道了。」慕容永淺淺一笑，便又跑了出去。

柳可瑤站在原地，看著相公消失於人羣中。36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mb32WUSBq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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