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之道 - 外傳 ──不狙之心

「願我們，從此獲得自由。」

敵人方向，八百一十二米；

風向，偏東南風；

子彈軌道會隨著距離及風向進行零點二毫米的偏差；

無數資料數據沒有玄幻地具現化於眼前，卻如數據流般在腦海中流過。

這並非甚麼特異功能，而是練習數以萬計以後得來的經驗。

幾乎同時，一隊車隊自遠方駛來。

這車隊，是隱於西方十市之外荒地的流寇，遊離於十市之間，常常劫掠十市之間遊走的飛船及野外小鎮。

一座土包之上，一名面色冷峻的軍人伏在其上，手中狙擊槍看上去樸實無華。

「鷹，能成嗎？」

軍人耳邊的耳筒傳來聲音，但軍人卻是恍若不聞。

他只是抱著手中狙擊槍。

但很奇特的是，若有人看向這一幕，只覺一人一槍像是渾然一體，不分你我。

人槍合一。

一股強烈的氣勢自軍人身上湧出，然後注入手中的狙擊槍。那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大槍，於剎那間化成最恐怖的武器。

正在此際，軍人扣下了板機。

也不知道是因為軍人的殺意，還是因為那經過滅音器變得難以察覺的槍聲。

身後林間驚起無數飛鳥。

遠在八百多米外，車隊居中的汽車被打中油缸，炸成一團大火球！

「有夠厲害！」耳邊傳來唐振奮的聲音：「賊子頭領已授首！出去了結他們吧！」

無數埋伏在道路的士兵傾巢而出，在首領被狙擊之後，剩下來的人群龍無首，沒有花太多時間全都被制服。但這，跟那位抱著狙擊槍的軍人來說已沒有關係。

在開槍之後，他連看都沒有看便已經重新將狙擊槍解體成無數小部件，裝回進槍箱後悄然離去。

…………

「鷹，有打算過退役之後的生活嗎？」

飯後，兩個漢子坐在飯堂外的石椅，看向前方鳥不生蛋的荒地。

鷹默然片刻，然後搖了搖頭。

「嗤，真沒趣。」

另一位軍人站起來，雙拳做了幾個快絕的刺拳，然後咧起了嘴巴：「我打算開個拳館，以我多年從軍的功夫，還不混個風生水起？」

「……唐，軍隊的是殺人技。」

「我知道！我又不是傳授別人軍隊的殺人技！」唐沒好氣的的瞪了他一眼，鷹卻如視若無睹，徑自地抽著煙。鷹是一個很踏實的軍人，因為他從入軍第一天便在各個老鳥口中聽到的一句話：

從軍之旅沒明日。

那些老鳥總是用認真無比的口吻說著：「若你抱有『明天便是當兵最後一天』，那一天便肯定會出事！」

少年時候的鷹相信了，直至現在。

所以他從來只想今天的事。

突然，他們的手機都響了起來。

二人相視一眼，聲音肅然。就連剛才還嬉皮笑臉的唐也是面色漠然：「西方第二大隊上士、代號唐，現正聽候緊急命令。」

「西方第二大隊中士、代號鷹，現正聽侯緊急命令。」

二人的手機同時傳來冰冷漠然的電子聲音：「第二大隊，請即調配部隊回到西方一市，隨時聽候差遣。」

噗。

電話瞬間被掛斷。

二人再次相視一眼，都看出彼此雙眸中的不安。

只是他們終究是身經百戰的軍人，自然不會因此停下動作。唐雙眸的不安一閃即逝，隨即大踏步走進食堂：「小子們！都動身！」

「我們回一市。」

……………

飛行船劃過天際。

只是這架象徵科技結晶的頂級飛船中，裡面卻是一片肅殺。

在飛船中，只有十人。

但這十人，卻是第二大隊中最出色的成員。當中自然包括，鷹及唐。

唐沉聲開口：「這次我們回歸的原因，是因為一市的動亂。」

十人身前出現一個三維投影，投影中有一個通體蒙著面的神秘人。

「一個月前，治安局因為追捕一名銀行劫匪，卻在途中意外開槍打中一名途人。最後銀行劫匪雖然成功被捕，但那位途人卻被宣告死亡。」

「這事引發起一連串的衝突，並揭發起遊行。過了足足兩個星期，遊行不但沒有平息，反而越發劇烈。而治安局的警察也明顯有著情緒失控的情況，在三天前因一次肢體衝突，再次打傷一名十六歲的少年。」

「聯合議會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我們此行的目的，便是終止混亂。」

唐指著眼前三維投影的神秘人：「此人，便是最近一連串反議會示威的領頭人。他們稱為──黑影。」

「今天，黑影將會進行公開演講，並宣告會公開身份。」

唐的聲音冷漠，不帶半分感情：「我們要做的，便是除掉他。」一邊說著，他的目光落在鷹身上：「鷹，你是主力。泉，你會協助鷹，擔任第二狙擊點。」

同是狙擊手的泉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泉並沒有真正擺在心上。因為他知道，同為狙擊手的鷹有多可怕，只能以例不虛發來形容。一直以來的任務，泉都是在鷹成功狙殺主要目標後，幫忙清除之後的雜魚。

他知道，鷹或許是西方十市……不，整個世界最強大的狙擊手。

鷹只是一臉漠然，一如以往。

眾人也習慣了鷹的風格如此，倒也不以為然。

…………

只是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一市如此劇烈的氛圍。

鷹身在一座高樓之上，天台無人。

因高度而帶來的風，吹得身上大袍獵獵作響。他抱著狙擊槍，全身上下柔軟無力，只是透過狙擊槍的放大鏡四處觀望。哪怕隔著上百層樓的高度，透過放大器，看到下方數以十萬計的遊行示威者。

對此，他沒有半分感情波動。

甚麼政見、甚麼常理，於他而言只是浮雲。

他是軍人。

而且是一個出色至極的軍人。

他要做的，是遵循上級命令行事。

哪怕下方示威帶來社會濃重的不安氣氛，店鋪關門、無數政府部門被破壞，他都沒有一絲波動。

他只是抱著狙擊槍，朝向人群中最多人的地方，然後待命。

那是一座三米多的高台。

當那位【黑影】上台，他便會扣下板機，完成命令。

…………

人潮聚來，已有逾數百萬人士上街遊行。

四周治安局的警察明顯相當不安，時常四處喝斥，手執短棍揮舞威嚇。但這種威嚇，反而令到遊行人士的性情更加暴躁，雙方幾次發生小規模的衝突。

但這種小打小鬧，對於大部份遊行人士仍然相當克制。

因為他們在等。

等待著最近這段時間，策劃著各種行動的帶頭人露出真面目。

只是他們卻不知道，遠在百層樓高，也有一道如鷹般的眼眸同樣在等著。

一小時、兩小時……

四周的群眾更多的是在唱著歌、喊著口號，但他們的人數畢竟太多。哪怕單是存在，已足以令四周的警察相當緊張。

就在這時，所有聲音平靜。

沒有歌聲、口號聲、斥喝聲。

哪怕隔得極遠，鷹竟似隱隱聽到一道腳步聲，如踏在他的心頭。

一道全身上下包得密不透風的身影，似是一道能夠自如行走的夜色，在如此炎熱、熾陽正午的時候，走到台上。四周的人看向這身影，盡是沉默不語。氣氛像是化成一團濃稠至極的水，哪怕天搖地動，這種默然的氛圍仍是巍峨不動。

鷹耳邊陡然傳來唐的聲音，竟差點把一向冷靜如水的鷹嚇了一跳：「鷹，準備射擊。」

「嗯。」

他應了一聲，握槍的手開始微微用槍，如抱著情人般懷抱大槍。鏡頭的準星十字，緊緊瞄準著那台上的黑影。

只要一聲令下，他便會扣下板機，隔著千米奪去此人性命。

…………

黑影緩緩脫下他的兜帽、面罩……

夜色被揭開。

露出那張白晢，卻又略顯稚嫩的臉孔。

這，竟然是一個約二十多歲的青年！

台下無數民眾頓時響起驚呼，顯然對於這位行事老練的召集人竟是如此年輕感到震驚。

鷹見狀也全身一震，就連手中的鏡頭也微微顫抖。而這時，耳邊傳來唐的聲音：「鷹，開槍！」

只是鷹卻如充耳不聞、緊緊地看著眼前年輕的臉龐，眼前……

只是一個孩子啊。

「我是西方大學，三年級生。」

「我出身單親家庭，是我的母親一個人打著三份工作，每次睡不到五個小時，才能夠讓我可以專心學業。我也沒有讓我母親失望，這三年間都是以首名成績，獲得獎學金。我母親也相當為我而自豪。」

青年的聲音相當稚嫩，但就是這種聲音，竟然帶著一股鏗鏘之聲。

「一個月前，治安局因為一次追捕劫匪，意外射殺了一名途人。」

「那人，是我的母親。」

「我明白，一切都是意外。」

「我真的明白。」

「但之後我向治安局要求交待，治安局的那副嘴臉，只扔給我一張支票，然後要我守口如瓶。這是甚麼應對處理的方式？」

「我策動遊行，想要以一種和平方式表達訴求，卻遭到多方打壓。治安局更是多次使用武力鎮壓。人們常常說我想要以武力逼迫聯合議會就範，稱我為暴徒，說我想再重現以往的帝制。」

「我只是一個大學輟學的學生，稱甚麼帝？」

青年的聲音很是嘲弄，似是嘲笑著議會，更多的是在嘲笑著自己。

而鷹的耳邊已傳來唐焦急的聲音：「鷹，你在幹甚麼！快開槍！」

但鷹卻是恍若不聞，只是怔怔地看著那台上充滿稚氣的臉龐。

那只是個孩子啊……

他那扣著板機的食指微微顫抖，不論他如何控制，那食指終究還是紋風不動、並沒有真正的扣下去。

……………

「我是黑影。」

「但我也不是黑影。」

「因為，黑影可以是你們每一個人。」

「今天爭取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公道，不是我母親已逝去的性命。」

「而是我們西方每一個，想要和平自主的自由。」

「若是今天不爭取，那麼我們將不會再有明天。」

青年將手中的面罩扔掉：「願我們，從此獲得自由。」

無數人面上盡是激動之聲，一個個齊聲呼叫：「自由！自由！自由！自由！」

嗤。

血花於台上綻放。

青年那清秀的臉龐，卻被轟成稀巴爛，無力地倒在台上。

不遠處的第二狙擊點，泉也是面色難看，內心慶幸自己沒有射失。他下意識看向鷹那邊的狙擊點──鷹到底怎麼了？

台下一片鴉雀無聲。

但哪怕隔得極遠，鷹還是感受到一股瘋狂的情緒在蘊釀，如一頭怪物即將被甦醒。

武力帶來的，永遠不是妥協，而是越發劇烈的反抗。

這是人類天生面對強權會產生的反應。

也是人類之所以為萬物之靈的象徵之一。

台下，瘋了。

西方，瘋了。

……………

鷹面色漠然，被軍方一連串的訓話。

本來軍方是打算直接將他送往軍刑處決，但因為鷹的戰功赫赫，最後還是被放了出來。但至少永遠不用想再升到一級。以鷹的戰功，加上從軍多年，將來想要升到尉階、甚至校階也不是難事。

但他這次，卻算是把他一世軍旅生涯毀於一旦。

唐在外，將香煙遞給鷹：「我說，你這是何必呢？」

鷹默然不語。

最後，遊行者被血腥鎮壓，死亡數達四位數字，引來天下震驚。東方表示強烈遣責，但這又有何用？

因為死去的人，是不會復生。

而剩下的人，已經被殺怕了膽，西方已徹底化成那失去民主自由，只淪為聯合議會的玩物。

史稱──【黑影之亂】。

鷹沒有接過煙，而是開口：「我想退役了。」唐聞言大驚：「你……」

鷹搖了搖頭：「我已不知道，當初從軍的原因。」

「一直以來，我殺人如麻，幹著比死神更加輕鬆的事。只需要扣下板機，便是一條性命。但因為我知道，我是在保家衛國。我執著大義而收割性命，哪怕深夜之間，有怨鬼索魂，我心光明正大，又何懼之有？」

「但那天台上……只是個因為自己母親死了，繼而尋求公道的年輕人啊。」

「就為了議會想要的穩定、和平，繼而奪去他的性命。」

「這是良知。」

鷹站了起來：「我不想埋沒我的良知。」

「明天最後一次任務過後，我便會申請退役。」

…………

或許當真是如那些老鳥所言。

從軍者，不能說「最後一次」。

鷹說了。

然後很華麗地承擔起他的代價。

他被流寇找到他的狙擊點，直接射出一枚飛彈。飛彈沒有奪去他的性命，但至少奪去了他的一根手臂。

鷹卻沒有太過激動或緊張。至少，他能夠如願以償地退役，哪怕代價有點太過慘烈。

退役以後的鷹，沒有住在西方一市，反而搬到西方十市居住。或許只有那邊比較落後而寧靜的生活，能令他忘記那血腥的一幕幕。

他雖然獨臂，但身體倒也健壯，幹著些粗活，在十市仍然是活得下去。

這天，鷹替人將磚頭搬運過去後，拿著賺回來的現金回家，卻看到一道熟悉的面孔。

唐站在鷹的家門，身邊有一個巨大的金屬箱子。他拍了拍箱子，對著鷹玩味的笑著：「喲。」

…………

「遊戲？」鷹皺著眉頭：「你知道的──」

唐直接就打斷了他：「別在這邊廢話，我知道你將多年軍旅留著的錢都捐了給黑影之亂的遺孀。」鷹默然不語。

「你先試試吧，這遊戲可是真實得很。就連我也沉醉在其中呢。」唐神秘一笑：「若是在你試過，仍然覺得沒興趣，才還給我吧。

…………

鷹透過遊戲倉，進入了遊戲之中。

看著自己那如平常人無異的手臂，他面上露出難以置信之色。

這感覺……竟是如此真實。

他就是這樣，在新手村看著自己的手臂發怔。旁邊無數玩家經過，都用古怪的盯了他一眼，如看著怪物。

「很真實，對吧？」

一道聲音響起。

只見一名青年站在鷹的旁邊，哈哈大笑：「我也是今天第一次進遊戲，被這種真實感嚇了一大跳呢。剛剛被一頭狼攻擊，差點以為快要死掉。」

看著青年那如太陽般耀目的笑容，鷹生起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青年的笑容，與當天台上的黑影相互重疊。

看到鷹的默然不語，青年卻不以為然，向他邀請：「要不要一起練級？」

默然良久，鷹方緩緩點頭。

青年爽朗地笑了起來：「哈哈哈，你怎麼稱呼？」

「鷹。」鷹惜字如金。

「鷹嗎？真是有夠霸氣的名字。」青年對他咧嘴一笑。

「你好，我叫宙斯。」

最近的景況，實在是帶給我們太大的沖擊。

這次的點擊數破40萬後的外傳，是西方狙擊手──鷹的故事。

而我這次也不打算說得太多。

會懂的，便會懂……

大概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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