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無法防備的意外

(Soldier's Side)

虛軟的身體在艾薩克面前倒下，他隨即伸手撐住昏迷的菲艾諾。

就算知道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要刺傷自己的女兒仍然是很……艱難的任務。

看見艾薩克的表情，龍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起他曾經也被迫將匕首刺進那小小的胸口裡。

就算擁有治癒的力量，菲艾諾輕易選擇傷害自己的態度還是讓龍感到一陣不安。

（她不能總是這樣吧？自虐幾乎快要變成她的習慣了。）

龍考慮是否該強硬要求菲艾諾改變。不過，他很快就將思考拉回來。

——天使降臨了。

碎鑽般的光芒出現在那對琥珀色的瞳眸中。菲艾諾的身影離開艾薩克，在驚訝的群眾面前重新站起。

斐爾轉回舞台正面時，底下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祂控制菲艾諾的手將插在胸前的短劍抽出，接著開口：

『你們都在白費功夫。』

天使無起伏的聲音就像是從上方降下一道石牆，壓制住整個廣場。

『根本不需要證明這個女孩擁有什麼。我會保護她，給她力量。』

斐爾沒有介紹自己。但祂的表現足以讓人們明白說話者已經不是剛才的女孩。

在菲艾諾那件白色套裝上綻開的血跡，如今看起來甚至具有某種神聖的意涵。象徵著她確實被超越人類的存在治癒、守護……

只要這種想法擴散出去，人群就會開始相信菲艾諾真的受到天使寵愛。

斐爾照著事先準備好的台詞繼續發言，可是龍將注意力移開。他的工作是保護菲艾諾，而在公眾場合最需要的就是隨時防備。他把目光放到底下的人群上。

首先，剛才那個找碴的貴族很可疑。他的左右邊坐著健壯的年輕男性，他們有可能是軍隊派來保護他的士兵。

（那傢伙和王國軍勾結，要來破壞這場活動嗎？）

龍的視線掃過所有座位和一部分站在前面的民眾。他找到幾個沒有看向菲艾諾，反而四處張望甚至盯著這邊的可疑份子。

艾薩克已經退到臺下。如果真的有人打算襲擊，龍會是離菲艾諾最近的人。

雖然周圍有教會騎士，蕾菈亞和莉希也跟幾個憑依者混在底下的座位之中，龍卻有點擔心他們是否真的能及時反應。

（遠處的建築物裡也許藏著弓箭手。還有那個仍然待在首都裡的一級軍官……他在哪裡？）

龍已經檢查他眼中所能見到的民眾三次，仍然找不到外觀符合菲艾諾描述的人。黑白混雜的髮色應該讓那傢伙看起來蠻顯眼的，除非他戴著帽子或披上斗篷。不過今天沒有下雨，除了莉希以外廣場中沒有人遮住自己的……

「她真的是怪物。早知道就該在那時殺了她。」

龍突然被人搭話，他一瞬間繃緊全部的神經才克制住自己沒往反方向跳開。

坐在龍身邊的男人沒有轉頭。白袍底下隱約露出黑白交錯的髮梢，他的視線盯著站在前方的菲艾諾。

（他為什麼在這裡！附近坐著教會的祭司，他偽裝成他們帶來的護衛！？）

眼前的敵人聳了聳肩。這動作簡直像是看穿了龍內心的緊張和疑問，不過對方不給他開口的時間，搶先說道：

「你們居然在人口這麼密集的都市讓靈種憑依，腦子壞了吧？」

龍的喉嚨感到一陣乾燥。過去所有經驗都在告訴他應該立刻行動，不是起身戰鬥，就是帶著菲艾諾逃跑。可是一部分直覺卻提醒他，對方正試著和他對話。

（也許我們不一定要起衝突。至少他不是一開始就偷襲。）

「菲艾諾沒有使用憑依。你看不出來嗎？那個天使沒有做出違反她意願的事，力量也沒有解放。」

龍隱藏焦慮，注意到對方稍微瞥向這邊。不知道為什麼，他在笑。

「這代表我現在要殺死她很容易囉？」

（你會先死在我手裡。）

龍差點就發出低吼。可是他似乎不該威脅一個高等軍官，尤其當對方可能還比他強的時候。試著讓他分心，或者說服他攻擊菲艾諾沒什麼好處會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吐了一口氣後，龍稍微放鬆肩膀。

「我不懂，王國似乎一開始就把菲艾諾看作威脅。但是包括我和你，有多少第四級以上的憑依者成為了軍官？你們就那麼害怕一個小女孩嗎？」

「真有趣，想不到你會把體內藏了九十幾隻天使的傢伙和自己相提並論。」

好吧……維斯特真的沒死。當然是他把這個秘密告訴王國的。事到如今，龍也沒必要表現出動搖。他繼續自己的工作：讓對方分心。

「我認為一名憑依者會不會造成危害，和他體內的靈種數量沒什麼關係。」

「哦？為什麼？」

「我們都知道最難處理的是靈種搶走憑依者身體的狀況。而拒絕一隻靈種和拒絕一百隻其實差不到哪裡去。」

龍的論點讓對方挑起眉毛。這是很新鮮的體驗，因為龍很少用這種方式和敵人交鋒。言語通常不是他的武器，拳頭才是。

「你的態度讓我很不解，二等執行官。年紀輕輕就成為軍官讓你蠻出名的。我聽說你很少使用自己體內天使的力量，是因為你討厭祂們。」

暗紅色的雙眼朝向龍，他看起來有點……失望。

「為什麼你要袒護她？」

龍在心裡笑了一聲，但是小心不透露在臉上。他對龍發問，這代表他的注意力漸漸從菲艾諾身上離開。

「我妨礙你們魯莽的行動，是因為王國軍有讓人懷疑的地方。」

「什麼？聽聽你說的話。你是叛徒，而且沒想到還是會妄想的那種。」

「如果我能證明這不是妄想呢？」

對方瞪了過來，一瞬間的殺氣讓龍幾乎要抽出腰間的匕首。但是發覺他沒有後續動作後，龍判斷自己可以說下去。

「王國軍曾經讓菲艾諾喝下能暫時斷絕靈種力量的藥物，這件事你聽說過嗎？」

從表情看得出來，這項情報讓他產生動搖。龍其實蠻確定他不知道有這種藥存在的。否則綁架菲艾諾時，他就不會使用效果不佳的昏迷藥了。

「你想說什麼？」

「中央的軍官擁有這種藥，卻沒有告訴在邊境作戰的我們。我想你應該懷疑他們隱藏這東西的目的。」

龍說完的同時，在前方的斐爾也正好結束了祂的工作。菲艾諾的意識重新回到身上，雖然斐爾淡化了她被刺傷的記憶，但她很快就回到狀況之中。

菲艾諾望向一開始質疑他的那個貴族。她挺直身體，自信滿滿的模樣讓龍差點露出笑容。

「王國開發那種藥，大概是為了預防我們這種高等軍官。」

「什麼？」

一時分心讓龍沒能應對旁邊傳來的話語。幸好對方似乎不怎麼在意，他繼續說下去。

「有可能使用憑依的人，對王國來說終究是不得不提防的怪物。這點我很清楚。你的情報挺有用的，我以後會小心不隨便喝下首都軍官準備的東西。」

對方將兜帽拉低，轉頭看向菲艾諾。這動作讓龍提高警戒，不過——

「你好像一直很擔心我會攻擊呢。其實你不需要那麼警戒我。」

「是嗎？那解釋一下你坐在這裡的目的如何？」

龍不知道他是怎麼成為護衛的。也許教會的祭司中有人反對菲艾諾，甚至願意配合王國軍……

「我的目的很簡單啊。」

龍的思考被打斷，他沒想到對方會回答他的問題。透露出些許嘲笑之意的暗紅色雙眼從菲艾諾身上移開，重新看向龍。

「我只負責把你留在這裡，二等執行官。」

＊＊＊

我眨了眨眼睛。和斐爾交換回來讓我像是剛睡醒的狀態一樣，腦袋還有些迷糊。發現有幾百雙眼睛正望著這邊，我輕咳一聲說出了記憶中的台詞。

「我讓你們見到其中一名天使，請相信我先前說的那些話。」

多虧傑斯先生他們要我把計畫記熟，我才能避免在臺上發呆出糗。

（不過，斐爾好厲害。祂成功了！）

民眾的視線明顯產生變化。他們注視著我，看起來很專心聽我說話。就算知道我變回一開始的女孩也是如此。

這樣一來目標就達成了。我在祭典中得到承認，在這些人眼中我已經成為教會重要的人物之一。

然而就在我想著差不多可以結束活動的時候，原本坐著的觀眾中有人站了起來。

是之前質疑我的貴族。

「怎麼了嗎？如果你還是懷疑……」

「不，我相信妳說的話，菲艾諾小姐。妳終於承認了自己的罪行！」

「哎？」

對方說的話實在太莫名其妙，害我的嘴巴漏出了不該在臺上發出的聲音。

在一旁待命的騎士似乎打算制止那個失控的貴族，卻被他左右的人站起來擋住。這讓對方有時間能繼續發言。

「菲艾諾小姐方才展現的力量，告訴所有人不能把妳當成普通的小孩。所以我也能合理懷疑，妳有能力闖入王宮並放火破壞，對吧？」

「你在說什麼？」

幾個禮拜前王宮失火的事早就在首都傳開。王國對外說明是遭逆賊闖入，卻遲遲沒有發表關於犯人的……

（所以他們在等這場祭典？）

王國知道教會希望我站到民眾面前。而我當然得告訴大家為什麼我能成為聖女或者其他某種特別的存在。我擁有力量。這讓他們指控一個小孩闖進王宮時，聽起來不會那麼可笑。

站在底下的貴族接著從口袋中拿出一條像是項鍊的東西，在高舉過後反射出金黃色的光芒。

「菲艾諾小姐，這是妳遺落在現場的身份牌！這樣妳還想狡辯嗎！」

為什麼我的身份牌會在那裡？我的腦袋很快浮現出答案。

（我在王宮弄丟了身份牌。更糟的是，我也忘記告訴教皇這件事！）

教會的人一臉茫然地僵在原地，就在這時廣場中的民眾突然產生騷動。

「喂，不會吧？那是國王陛下的近衛兵？」

「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外面傳來陣陣腳步聲。一支裝備比平常城裡的士兵還要精良的部隊讓民眾紛紛散開，十幾個軍人筆直地進入廣場。

「受陛下諭令，前來逮補大膽闖入王宮的罪犯。」

站在最前面，看起來像是隊長的人大聲發言讓廣場陷入沈默。他銳利的目光就像要射穿人一樣，直視我的雙眼。

「下來。」

我被臺下的軍官命令，而想要介入的教會騎士則被近衛兵架起的武器制止。

我吸了一口氣，在這種情況下說話必須努力才能不讓身體發抖。

「我不是犯人。」

「這種話妳可以留到審判時說。現在，下來！」

對方的吼聲就像幾百根針刺進皮膚。一股委屈在肚子裡翻滾，幾乎讓人差點哭出來。可是我驚訝地發現，我不想退縮。

我在這個祭典出場，宣布成為天使的代言者。為了這件事，我甚至放棄和爸爸回家的選項……我不曉得這個決定對不對，但是至少我做出選擇了。

（你們想要抓住我，是因為你們怕我！）

我抬起頭，景色重新回到眼中——

「我不聽你的命令。」

面前的軍官閉上嘴，他的手伸向掛在腰側的劍柄。無形的壓力讓我感到呼吸困難，可是我還是忍住後退的想法。只要我退後一步，讓對方認為我在害怕，他們也許就會衝上來。

龍的身影出現在眼角的餘光中，他好像正和某個人對峙。在臺下的蕾菈亞和莉希雖然沒有行動，但是她們的眼中開始散發出靈種光芒。

一觸即發的氣氛讓每一秒都變得緩慢。

我不能別開目光，也不能表現出動搖。想起兩個禮拜前，爸爸和我談到自信時的表情和聲音。我正面承受對方的視線，回瞪過去。

儘管只有一瞬間，盯著我的軍官眼中出現猶豫。僵在原地的近衛兵讓民眾產生困惑，並漸漸擴散。

我的態度也許能夠讓人們把懷疑轉向他們……

然而下一秒，一陣尖叫響徹了整個廣場。我肩膀一抖後壓低身體，眼前的軍人也握緊武器警戒著我。直到慘叫陸續傳來，所有人才注意到不對勁。

包括近衛兵在內，臺上的人也跟著望向廣場外側的某個位置——

民眾在尖叫，被攻擊的人噴出鮮血倒下。在互相推擠逃跑的人群中央，一頭魔物出現在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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