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代言者 - 對戰巨蛇

波紋在水面上擾動，陰暗潮濕的霉味湧上了鼻腔。使人反感的氣氛，讓我的腦海裡浮現出小時候聽爸爸說過的故事……

在城市尚未出現的時代，曾經有一條身長超過三十公尺的巨蛇，從地底深處透過井口來到地面上，最終毀滅了當時所在的村莊。

牠咬死牲畜，生吞人類的小孩，還將大人一個個殺死、嚥下。那過去是讓我晚上會做惡夢、睡不著覺的故事。

蛇對人們來說似乎一直是邪惡的象徵。除了我長大的村子以外，附近的村莊也因為這個迷信，總是把井口控制在一定的尺寸以內。

「唔……」我重新穩定差點跌倒的身體後，再度在水中前進。

剛才見到的蟒蛇，雖然長度只有傳說中毀滅村莊的蛇的一半，牠仍然是會讓見到的小孩毫不猶豫嚇哭的存在。

我終於來到黑暗中發出的赤紅光芒附近。沒想到，艾爾瓦流先生會跑到那麼遠的地方來戰鬥。原本以為可能是因為擔心牽連到我，但是來到近處後我發覺了另一個理由。

「嘶——」

深綠色的巨蟒露出尖牙咬向那一團紅光，發出光芒的人影隨即大動作地撲向水面避了開來。艾爾瓦流先生原本想趁機攻擊魔物的側面，但是發現牠把身體擠過來後，他卻只好喘著氣跑開。

之所以要移動到另一端戰鬥，還有一個理由——因為那條巨蟒始終想要包圍住獵物，將他活活勒死。

為了避免那種情況，艾爾瓦流先生才選擇跑到牆邊。但是那條蛇在水中的速度快得異常，相比之下，他光是在水上迴避，就已經氣喘吁吁了。

艾爾瓦流先生需要休息，而且加上之前使用魔法造成的負擔，這樣下去可能會……啊！

「噢咳！」雜亂的水花聲中突然傳來一聲悶哼。

看到那一幕我差點失聲尖叫。魔物張開了能一口吞下人的大口，艾爾瓦流先生則是俐落地跳起從上方揮拳，本來應該是他贏下這一回合的，但是——

閉上嘴的巨蛇被打中也沒有昏厥，還反過來撞向艾爾瓦流先生的身體。他直直飛向牆壁，來自背後的沖擊讓他一時無法呼吸而發出了乾嘔聲。

「艾爾瓦流先生！」我才剛叫出來，那隻魔物就宛如不留任何活路般，持續撞擊埋進牆中的人影。

地下的空間由於巨蛇的衝撞而搖晃起來，而我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已經看不見艾爾瓦流先生發出的光芒這件事讓我一時無法思考，頭頂上的石頭因為晃動而塌了下來，但是我卻像是腳部融化的蠟像一樣，無神地杵在那裡。

「注意頭上啊！蠢貨！」然而，一道聲音喚回了我的意識。

強烈的紅光不知何時跑到下方，額頭上滴著鮮血的艾爾瓦流先生，對著我大吼衝了過來……咦？他沒事？太好了！不過，我的頭上怎麼了嗎？

「呀！」

一顆朝我筆直落下的石頭已經來到眼前，我依照本能地把雙手護在頭上。從艾爾瓦流先生的位置來看，他不可能一瞬間趕到這邊的……

『危險。』

似乎有個聲音從我的體內傳出，可是我卻沒有時間在意——

痛得幾乎要奪走意識的衝擊就撞了上來，那顆落石雖然不大，對我的體型來說，卻像是要把我壓碎一般砸下。

「咕、咕啊！」

痛、痛死了！啊、咦？有點奇怪……我的雙手的確是痛得要命，不過那陣霧濛濛的感覺卻沒有浮現。

睜開眼睛一看，我的身上居然發出了淡淡的白色光芒。而落下的石頭被我擋開，在旁邊濺出了不小的水花。

「這、這難道就是，身體強化嗎？我成功了？艾爾瓦流先生，我做到啦！我做到了哦……嗚哇！」

我高舉雙手朝衝過來的艾爾瓦流先生傳達高興的心情，但是沒料到他會攔腰把我扛起來，迅速跑離崩塌的區域。

「哇呀！放、放我下來！別這樣抱我啊！」我扭動著身體喊叫。

我似乎天生討厭被這樣扛著走。暈眩和羞恥感讓我的眼睛轉起了圈圈，可是我的抗議卻沒有生效。

直到跑了一段距離，艾爾瓦流先生才主動停下腳步。察覺到氣氛不太對勁的我，中途就閉上了嘴，可是他卻粗魯地把我扔到積水的地上。

「痛！為、為什麼要這樣！」

「……」

我向艾爾瓦流先生埋怨，可是當我看向他的一瞬間，我就明白為什麼有人會說沈默是最可怕的憤怒了。

「…………對不起。」

我低下頭小聲擠出了幾個字，但是我還是能感受到落到我身上的視線，依舊燃燒著憤怒。

「我叫妳待著別亂動吧？為什麼過來？」

「因、因為不能讓艾爾瓦流先生一個人戰鬥……」

聽到我的回答，俯視過來的雙眼變得更加冰冷。他彷彿在看著不聽命令，而且還扯了後腿的無能隊友一樣。妳連聽從指令都做不到嗎？他的表情就像是在這麼說。

「我看錯妳了。沒想到妳居然連自己和周遭的狀況都看不清。只不過是要妳乖乖躲著，為什麼妳聽不懂？我說過妳不需要戰鬥，那種貨色我認真起來一下就能搞定。」

「可、可是……」

「閉嘴。」

我一開口立刻就遭到了強硬的話語恐嚇。如果我在這裡退縮，艾爾瓦流先生大概會一個人回頭對付那條巨蛇吧。不如說，他就是那麼打算的。

——可是我不想要那樣。

一路走來，看著他獨自經歷好幾個小時的戰鬥，雖然只有一點點，我還是多少瞭解了他的個性。因為我知道艾爾瓦流先生會逞強，所以我硬著頭皮繼續剛才被打斷的話。

「可是，艾爾瓦流先生不是沒辦法認真起來嗎！你明明根本不想用天使的力量，真的打得贏那條蛇嗎？別、別把我當成小孩子啊……」

……明明我都明白自己是怪物了。這句話並沒有說出口，可是我希望這份決心能傳達給他。

「讓我一起戰鬥吧，你討厭的天使的力量就由我來用！」

我不管濕掉的身子站了起來，雙手不知不覺握在一起，用盡全力地說服。我聽說某些地方，神官會打濕身體祈禱，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關係，艾爾瓦流先生看到我的樣子似乎愣住了。

「……這可是妳說的。」隔了好久他才出聲。

「咦？」

過於小聲的低語讓我一時之間不明白艾爾瓦流先生的意思，但是我很快就認真起來答覆：

「交、交給我吧！我也要一起戰鬥！」

「是嗎，那走吧。記得先讓妳身上的白光消失，太顯眼了。」

「好、好的！」我笑著回答一臉複雜表情的艾爾瓦流先生。

兩個人一起戰鬥的話，肯定能讓他的負擔減少很多。再怎麼說，這樣就能讓其中一人當誘餌，另一人再趁機攻擊了。

艾爾瓦流先生在黑暗中警戒著前進，同時也告訴我兩個人戰鬥的計劃。雖然內容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他提出了這個做法，就表示他認為我辦得到吧？

——既然如此，我就能做到。我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自信。

當我們再次接近剛才崩塌的區域，我跟著艾爾瓦流先生停下腳步。

那條蛇會不會被石頭壓傷了呢？如果可以不用戰鬥的話就好了。我的心中抱有一絲僥倖的想法，但是艾爾瓦流先生似乎一眼就看穿了。

「不要鬆懈，牠不可能這樣就被壓死。」

「哎？嗯！我知道。」

我的回應有些笨拙，不過他沒有發出責怪，而是趁這時候提醒我。

「那不是一般的蛇，是可以使用靈種力量的魔物。從剛才的戰鬥來看，牠全身都包覆著戰鬼的力量，威力不夠大的攻擊很難對牠造成傷害。」

艾爾瓦流先生說完的同時，說時遲那時快，腳邊突然掀起了一陣陣漣漪。而我們不需要對話就知道——牠要來了！

「散開！」艾爾瓦流先生發出開始的信號。

等他加強赤色的光芒，率先吸引魔物的注意力後，我也立刻將波動擴散至全身。發出白光的身體緊接著往另一側避開。

在微光的照耀下，我看到那條能一口吞下我們的巨蛇什麼都沒咬到，接著便立刻轉向追趕艾爾瓦流先生。

當我來到蛇身中段時，我也轉而跟著牠一起移動。依照艾爾瓦流先生的說法，在巨蛇直線追趕獵物時，這個地方比較不會向側面施力。

看到在水上滑動的深綠色蛇鱗，老實說我的身體因為恐懼而變得僵硬。但是注意到牠正扭動蛇身靠向我們這一側，我立刻將體內的波動集中到手上，朝牠打了下去。

「哈啊！」雖然聲音好像有點脫力，但是被天使的力量強化過的拳頭還是成功干擾了牠。

我緊接著抬起腳踢了下去，手腳並用的亂打一通。而結果就是，發出白光的連擊不斷落在巨大的蛇身上。

雖然對魔物來說，這陣攻擊好像沒什麼威脅，而且我還差點在奔跑的途中滑倒，但是我仍然支援到了艾爾瓦流先生。要說原因——

那條蛇彎過頭，轉而朝我這邊攻擊過來的一瞬間。

『焚燒吧，下等的爬蟲類。』

伴隨著蘊含力量的話語，巨蛇的頸部頓時炸出火焰，讓牠痛苦地扭曲，還激起了大量水花。

這就是有沒有誘餌的差距。見到我們成功傷害了這條大蛇，我忍不住露出笑容，甚至還起了一點開玩笑的心。

「龍明明也是爬蟲類的說……」

我在心裡對剛才聽到的魔法咒語發表感想，結果——

「妳說什麼！？我們要不要好好聊一聊？咚嗙！」

艾爾瓦流先生怒吼的聲音從前面傳來，隨即我就聽到了他繼續攻擊巨蛇的聲音。

「咦？咦咦！」

「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啦！笨蛋！」

哎哎哎！？難怪他會突然生氣！而且艾爾瓦流先生的名字也叫龍……這就像是在繞著彎罵他一樣。

可是，現實不會給我們那麼多時間胡鬧，巨大的蛇還沒有被打敗。牠的身上突然冒出了強烈的紫光，隨後我感受到的，是一陣足以將我彈飛的衝擊——

魔物粗大的身體把我撞開。而一時之間沒能站起來的我，自然讓牠可以全力攻擊艾爾瓦流先生。

「嘶——砰！」

一陣讓我的心涼了半截的低沈撞擊聲傳了過來。我知道艾爾瓦流先生肯定會立刻閃避，可是魔物沒有繼續追趕，也沒有遭到攻擊的跡象讓我越來越不安。

「菲艾諾！」

艾爾瓦流先生幾乎沒有直呼過我的名字，但是他現在的聲音卻夾雜著痛苦，就像是直接在我的腦袋裡震盪一樣清晰。

我從水面上彈了出去，儘管心臟像是要破裂一般難受，我還是喘著混亂的氣息，拚命擺動雙腳。

不要、不要、不要！

只有這個聲音不斷在內心大叫。因此當我看到巨蛇壓住了艾爾瓦流先生的下半身時，我簡直就像被抽走了芯的提燈一樣，眼神中的光芒變得混亂，又像是隨時都可能消失。

魔物轉動龐大的身軀，試圖勒住獵物好讓他斃命。但是艾爾瓦流先生反過來抓住了巨蛇，他的喊聲讓我的身體震了一下。

「……就是現在！」

想起不久前被託付的任務後，我努力繃緊了拳頭。一度消失的白光，再度從我的身上冒了出來。

艾爾瓦流先生相信我做得到，那我就能做到！他不惜扮演「誘餌」的角色，也要讓我承擔最後一擊的關鍵，肯定是因為給了我信任。

我衝上前去，因為現在魔物為了絞殺艾爾瓦流先生而不能大幅移動，就算是我也能靠近。

我跨坐在巨蛇的頸部，將被托付的短刀舉高，用全力翻攪胸腔中的力量來源。

「庫、庫啊啊啊啊！」

手臂上的白光延伸到刀刃上，亮度也漸漸提高。魔物的力量就像是盔甲一樣，如果我的力量輸給牠就根本沒辦法造成傷害。我擠出身上所有的力氣，但是——

「還不夠！」艾爾瓦流先生焦急地大喊。

「庫、庫……」

我將眉頭皺到會疼痛的地步，腦袋就像是要被擠爛一樣使力。如果說有人曾經拚盡全力到會讓內臟吐出來的話，肯定就是這樣的感覺。我想像著將身體內部掏空，硬是把每個角落的力氣榨了出來。

「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白光宛如爆發的洪流一般從每一吋肌膚宣洩而出，我不知道這條蛇把我小瞧到什麼地步，但是，我可是體內有將近一百個天使的，怪物啊啊啊！

一刀，往牠的頭部捅了下去，在牠掙扎之前我再度舉起手——

第二刀，刺進了腦袋……

「啊！啊、啊啊！」

有好一陣子，我拚命拿起兇器不斷刺下。在純白的意識中，直到虛弱的身體發出警告，顫抖的雙臂難以再舉高，我才喘著氣停下手。

「哈、哈……」我晃了幾下後，差點就從不會再動了的魔物身上摔下去。

「就算是妳，發狂起來也蠻恐怖的耶。」

一道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認真的嗓音傳來。從魔物底下掙脫的艾爾瓦流先生從下方拉過了我的身體，讓我落回地上。他好像早就注意到巨蛇已經死了，而且——

「哇啊……妳身上又都是血了。」他還故意一臉嫌棄地說，惹得我只能尷尬地抱怨。

「幹嘛不阻止我啦！」

「妳以為這傢伙有幾百公斤重啊？我可是被迫壓在下面看妳虐屍哦。」

「我、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艾爾瓦流先生的話我臉都綠了，看向發抖的手，我才想起自己到底做了多麽可怕的事。我連忙蹲下身，用水清洗髒掉的手臂。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現在的心情，厭惡、空虛和安心感都混合在一起。不過，這些全都不重要了，因為在我注意到頭頂上傳來一陣溫暖又厚實的觸感瞬間，我的腦袋就變得一片空白。

「我沒想到妳真的能完成承諾，謝謝。」

我說過艾爾瓦流先生不需要使用天使的力量，他指的應該就是這件事。雖然現在想想，當時的我真的是有夠自大，但是也是因為那樣，現在他才會向我道謝。

我沈浸在有些難耐的感情之中，支支吾吾了起來。

如今的氣氛已經和第一次相遇時截然不同，不知道他現在會不會答應這件事？我依舊低著頭，然後鼓起勁開口說出接下來的話：

「艾、艾爾瓦流先生，我想要謝禮……」

「謝禮？只是道謝不夠啊？」他好像沒料到我會這樣說。

「不、不夠……」

注意到他保持沈默讓我繼續說下去，我像是發燒一樣確認著開始發燙的臉頰，口齒不清地擠出話語：

「以後……可、可以讓我叫你的名字嗎？」

緊張地等了數秒後，覆蓋在我頭上的觸感並沒有離開——而理解到那是什麼意思的我，再也壓抑不住鬆動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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