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世界是和平的，早晨有悅耳的鳥鳴啾啾，中午的陽光雖然熱烈但卻能溫暖人心，傍晚的斜陽金光灑落大地，金黃色的麥田有農夫正在收拾工具，晚上的涼風吹起楓葉，也拂過你我細如絲線的髮。

我一直以為世界是安穩的，春天有櫻花盛開，早晨的露水甘霖了花園裡的小天地；夏日有沁涼海水，艷陽下的笑容都因為溫暖而更加燦爛；金秋有波斯菊盛放，午後的微風輕輕帶起了涼意；寒冬有細雪飄落，夜晚的暖爐更為重要，而你的手也更加暖和。

　　

從那長達十五年的戰爭開始，從你被召去入軍的當下，我就漸漸地、漸漸地忘卻何謂安穩。

　　

「我得走了，號錫哥。」

你總是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對我說話，就連你轉身準備帶著簡便行李離去的時候也是，那一抹淡而無奈的笑容，深陷嘴角的酒窩令人看了安心，看了想疼惜。我撫上你柔順的棕髮，因為體格不符合從軍條件的我只好跟著其他百姓一起奔波，於是在最後一刻，我也依舊只能用更加感傷的眼神望著你深邃的眸子。

「一定要回來呀，南俊。」哽咽而沙啞的嗓越來越小聲，原本停留在髮絲上的手又小心翼翼的環住你的身子，緊緊的擁住、不希望在你離開後後悔幾分，所以又把頭埋得更深、更深，甚至連放開的念頭都沒有。

你也只是把手攬上我的身子，輕輕的用鼻尖靠上我的髮絲，最後用雙手捧起了我已佈滿淚痕的臉龐，替我擦拭，才看起來不那麼狼狽；接著我感受到了你嘴唇的暖，貼上了我的嘴角。

你用堅定的眼神看著我。

　　

「我會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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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跟著不同的疏散貨車一年，而你也奮戰了如此久。

我已經在避難營區渡過了第二年，而你那裡的音訊連一點兒也沒有傳來。

有些父母親為了小孩的安危捨棄自己的生命，持槍的人把那些夫妻隔離到別處，只有小孩上了車子。而這些情況我已經反反覆覆又看過了兩年。

每天都吃著乾硬的麵包，還有經過排一列很長的隊伍才能拿到的水，我已經快受不了這持續三年的生活了，我好想跟你一起在餐桌上，有說有笑的吃著沙拉。

戰爭的第十年到來，我甚至有時候都會忘記看自己繪製的日期。終於從你那兒傳來了一點消息，聽說節節勝利，可能會是一場胜仗。我看見你的信了，是我熟悉的字跡，只不過又更加潦草了，我還在信封上看見了一些血跡。不曉得你有沒有好好包紮呢？我把信紙收在口袋，跟著車子繼續往未來更加穩定的地方。

有一天我睜開眼，四周都還是塵土漫漫。聽說軍車已經到達了預定的避難所在，我也下車，跟著一群又一群的人到軍人已經搭好的帳篷區，抱著鬆口氣且放心的心情，坐在那有些悶熱的帳篷裡。

壯士將軍榮歸，原來又已經過了五年。我從進城的兵士們裡尋找著你的身影。我看不見你的棕髮，我看不見你深邃且炯炯有神的眼眸，我看不見身高突兀走在人群中的你，我看不見你、看不見一絲有關於你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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率領全軍的將軍拖著木車在前頭，車上是被發現的遺體。有的是全屍，有些剩下手臂，有些只有一條腿，我抱著膽怯的心，上前詢問那位將軍。

我告訴他，你是一個差不多一米八高的男人，一頭棕髮，右手有一處燙傷，那是你為了幫我擋下熱水而留下的疤痕。

將軍開始掀起白布，每當我看過一個像是你的遺體，心臟就差點漏跳了一拍，又暗自放心，或許你只是在隊伍的後頭。那位將軍依然翻到了，我看見了那熟悉的臉，那就是已經安息的你。

消瘦不少的臉龐，就連閉上雙眼都應該很美麗的你，在這時卻是我最不想看見的風景。我無力的跌坐下來，臉上寫滿了驚恐，因過度驚嚇而顫抖的手輕輕撫上你棕色的髮絲，就像十五年前那樣。

「不應該這樣的……你還很年輕呀……」眼淚在一瞬間潰堤，我只是又悄悄環住你的身子，把頭再一次埋入那毫無溫度的胸膛，就像十五年前，你即將離別的那時候。

「你答應我了……答應我了……」眼淚浸濕你的臉龐，或許這樣才會使你有些溫度吧。我搖著你一動也不動的身體，嘴裡全是希望你快點醒來這種天馬行空的話語。我聽見一旁也有人和我一樣這麼做著相同的事。

「南俊、金南俊……」

「你回來了……快起來吧……」

「好嗎……？」

你再也沒有醒來，而我送了你最後一吻。

我把十五年前的、你給予我的溫度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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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隔一年，我還是會翻出那封你寫過來的信，那字跡像是還有溫度一樣，每當我撫過就會有懷念的感覺，當時的我是多麼期盼著你的歸來，看著你傷痕累累但依舊勉強的笑容，我一直以為我還能再繼續抱著你。

春天依舊有黃鶯鳴啾啾，夏日依舊有冰涼河水流過，秋天的牽牛花還是會覆在木柵欄上，冬日的熱可可還是你最愛喝的口味。

歲月靜好，現世安穩，只是少了你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