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曼的麵包店是她自從當了斷刃師第二常來的地方。曾是藝術家的包曼在墨綠色的木頭繪上薑黃色如煙花般的花紋,在灰黑的建築當中格外顯眼。半開放的木架上放滿了各式甜點與麵包,周圍還搭配了他親手雕製的木雕來裝飾。
架子後能一目了然整個廚房,包括正在窯烤麵包的磚窯。她大步走近,並喜不自勝的享受麵包香瀰漫在周圍。
雙手全是麵粉的紅鬍子男人一看見她就露出欣喜笑容,不外乎她是這裡的常客而且花錢毫不手軟。她對包曼嫣然一笑,這通常可以讓她成功殺價又或者獲得免費小東西。
「莎芭琳娜·凱瑞斯!咱的女孩兒!妳來了啊,咱還在想妳何時會來觀顧咱的小店。」他渾厚又低沉的異國嗓音讓她每次都會想到過去。莎芭琳娜·凱瑞斯是她的化名,自從拋棄原本姓名後,她一直是用這個虛構的名字過活。
包曼來自帝國對岸由席娜海峽分隔出的國家——索雷莎,且相鄰著上方東方大陸的南邊,高山四季都白如月亮,平原廣大而城市繁榮。經由商團、吟遊詩人口耳相傳,讓她覺得那裡是個漂亮的地方,有朝一日得去探訪。
她以輕鬆姿態來回看一下今天出爐的麵包,順勢拿出兩個銀幣。一看到她拿出的是銀幣,包曼雙眼一亮,其光芒宛若可奪取銀幣光輝。
她狡黠一笑,在手縫之間把玩著錢幣,並戲謔的看向包曼。「一個乳酪麵包,還有一大塊野莓堅果派,一些金花糖跟黃油餅。我知道你會給我最好的,對不對?包曼。」
他仍因銀幣而喜出望外。「當然,妳一直都是我最好的顧客。這樣的話一共是一個銀幣又八個銅幣。」
聞言綺莉兒雀躍的將錢交到這個身材粗獷卻能做出驚艷美食的男人手上。
把找回的零錢收進錢包,她將自己帶來的皮袋給他時,包曼順勢問道:「妳今年也去看過鬥毆了嗎?」
她摳著指甲,身子傾斜的搖頭說謊。
「我今年沒空,忙著跑腿。」
由於某次出門撞見他,所以對包曼她都聲稱自己只是在斷刃之社當任女傭,不過在泰倫斯帝國沒有人是真正了解斷刃之社,才可以讓她名正言順的謊言。
包曼挑眉,卻沒有特別思考她的謊言,只是將大麵包裝進她的皮袋一邊回應:「可惜了,妳不知道今年有多麼精彩,莎芭琳娜,咱想妳會很喜歡那個場面。這次冠軍是個令人意想不到的人選!」
她當然知道這次的鬥毆多麼精彩,只是她不能讓任何人有機會猜出她在屋頂做出的行為,為此她假裝露出掃興的表情,不悅的努起一邊嘴角。
「噢,聽你的口氣,我沒看到真的是該死的可惜。」她失望透頂的口氣回應。包曼露出惋惜笑容,並將剩餘要的東西全部打包好放進皮袋之中。
「在那麼高貴的地方工作的確不容易,不過那也是一種殊榮啊,莎芭琳娜。至少咱是很少看見有可以待在斷刃之社工作的人,畢竟那是個神聖的地方。妳說是吧?」
「對啦。」綺莉兒暗自翻了個白眼。包曼一定是待在泰倫斯太久了,受到民間迷信影響,才會認為斷刃之社的人都是品格高尚。
不過斷刃之社也算布蘭達·泰倫斯創立的另類教會,神職人員——也就是祭司在很久之前就會向溫斯城人定期納稅,連皇室也不無例外,而分散在其他城鎮的教區也相應照辦,但最終納稅金都會繳回斷刃之社,畢竟斷刃師才是意義上真正的聖戰士。
所有人都誠心的希望蓋亞庇祐,也希望在危險來臨,能被稱作高德佛里之子的斷刃師保護,也難怪人們會給予斷刃之社崇高地位。
一想到這些她就惱火的嘆氣。不管再好的地方,人們性格都一定參差不齊。於是她忍不住補上一句。「如果那些斷刃師人品也可以高尚一些就很完美了。」
看見包曼臉上出現疑惑眼神,她趕緊轉移目標,拿回皮袋向他道別,接著迫不及待的離開麵包店。
在回去斷刃之社前,她又繞到武器販賣店跟鐵匠訂製了失去的小刀。交代後時間也已經過了中午,因此她再次回到迪拉奎亞廣場附近,一邊享用美味的乳酪麵包。
看著遠方廣場,她發現圍欄已經被收起,人群也只剩零散過客。她不禁好奇那個奴隸——紐曼現在在幹嘛,說不定是吃頓大餐,又或者買一件得體的衣服,畢竟他的衣服已經破爛不堪。
等到時間差不多,她回去拿完武器就趕緊回去斷刃之社,畢竟在晚餐前她還有事要做。
回到圓弧頂尖型木門面前,她如往常先是對神像表示敬意,然後輕敲木門喊出斷刃師每一個都用古語說過的誓言。
「從即日起,我的靈魂為蓋亞和斷刃所有,至死不渝,永不背叛。」
這個句子與古語發音一直以來都只有斷刃之社的人才熟知,因此不會有普通人進入這裡。就算有,她也從未見過有人過得了守衛。
等她說完,木門便發出開起的轟隆聲,不斷擴大的隙縫將木門分成兩半,在開出一條足以讓人通過的隙縫後隨即停止。
————
斷刃之社的要塞豎立山丘上,人數曾高達兩百多人,可近年來斷刃師一直在減少,也就有人懷疑蓋亞的力量正在漸漸消退。
這裡有三個主要建築物,最靠近瀑布懸崖的紅色磚頭製成的大型建築物被所有人戲稱紅房,是所有斷刃師的寢室跟廚房所在地,以至於她很常被抓到在廚房偷吃東西。
中央灰岩石製成的建築充滿嚴峻氣氛,也被其他人叫做高堡,這裡不僅是議會的會議場所,更是每一任斷刃之社領導人的住所,如今則是她的導師坎瑞德。
正常下斷刃師是不可以隨便擅闖此處,不過她仍偷看過一兩眼裡頭大廳的模樣。只不過記憶中大廳陰森幽暗,甚至一點聲音都沒有。說起來,綺莉兒對那沒有什麼好印象。
最後也最靠近內陸,由白乳石製成的建築物則是驗收用的靜修場地。雖然斷刃師要練習還是會來外頭的懸崖廣場,畢竟靜修場地同是蓋亞的神廟,讓祂評估觀察現在斷刃師的能力。
坎瑞德每一天都會待在那裡一陣子,有時候也會逼她一起去蓋亞神像面前靜坐。雖然她討厭一直坐著好幾個小時都不能動,但是放置在蓋亞神像面前的金盆中的聖火還是讓她每次都看得目眩神迷。
那團火焰彷彿真的具有神力,有時候旁人不會注意到它的顏色變化,但她看見了。七彩絕倫的火焰彷彿對她顯現它的靈魂、述說它的故事。也許是火焰對她造成的奇妙感受難以言喻,所以每次她出了靜休場地都會有些出神。
即便在這生活了九年,她知道自己應該把這當作一個家來看,但那些訓練、試煉,身上的疤痕和不懷好意的凝視還是無時無刻提醒她——永遠無法真正融入異鄉。
走過懸崖廣場,綺莉兒偶爾會不自覺的看向中央雕刻的旋轉文字與字中心的斷刃師標誌。
瀑布聲雖然壯闊而嘈雜,但成為斷刃師其中一個訓練就是聽力,她也是在長時間的專注耐力和痛罵下才漸漸能找出自己想要注意的聲音來源,很快她便清楚那是芮安從紅房小門走出來對她的呼喊聲。
芮安·藍德爾稻草金的頭髮被編成辮子,在她提著藍色裙子跑向綺莉兒時成為後頭飄揚的金色尾巴。
她對她最愛的女孩咧嘴笑並秀出滿載而歸的皮袋大喊:「芮安!看看我為妳買了什麼?」
對方聽見她的話只是笑著搖頭,直到跑到她面前才喘氣輕斥。
「莎芭琳娜·凱瑞斯,妳又浪費錢了。我們都準備好晚餐,等會時間一到就要開飯,妳怎麼又買一大堆零食回來?」她言詞嚴厲語氣則否,並迅速的從皮袋中拿走一個金花糖塞入口中。藍眼調皮的對她眨了眨。
綺莉兒搖頭,就是她這種個性她們倆才會相處這麼和諧。芮安就像她的家人一樣,是個純正的泰倫斯人卻沒有他們自傲的優越感。或許是因為她不是斷刃師,只是由兩位斷刃師結合所誕下的孩子。
議會判定她沒有潛質也因此長大她仍保有真名,並在廚房找到了工作。
她們一邊吃著黃油餅一邊走回紅房。芮安輕撞她的手臂一下,準備閒話家常,她很多八卦都是從芮安這獲得。「妳知道瑪斯泰爾王子的成年禮快到了吧?就在後天。」
她看了芮安兩眼發光的樣子,忍不住竊笑。
「蓋亞保佑,妳該不會想在那天偷跑出去?我可不幫妳隱藏行蹤,妳匿藏的技術爛到我想撞牆自殺還比較快。」
「閉嘴!莎芭琳娜!」似乎是想起什麼不堪回憶,她漲紅臉,逗的綺莉兒開懷大笑。但片刻芮安又低聲咕噥:「……父親說過慶祝日會辦整整三天,直到王子選擇要不要離開皇宮。他說我第一天可以去參加慶典,但慶典一結束就得回來斷刃之社。我只是想問妳要不要一起去?」
當她說出父親這個詞時,綺莉兒試著忽視自己內心激起的那股難以消除的刺痛,家人是她隱藏最好的秘密,即便是最好的朋友也一概不知。
不過王子要選擇離開皇宮這件事還是轉移了她的注意力。她挑眉,嚥下餅用手背擦了擦嘴後開口:「為什麼王子要離開?」
芮安瞥向她,眼神略為困惑,畢竟學習歷史也是斷刃師成長很重要的一環。「什麼?妳不知道這個習俗嗎?我以爲——」
見她無所謂的聳肩,芮安翻白眼嘆氣開始補充。「泰倫斯一直以來都只能有一位君王或女王,但有時候皇室也會有其他成員。因此遠古國王柯林·泰倫斯一世便制定一項規定——除非繼承人身理或心理有缺陷,不然其他成員一到成年禮過後,必需在三天內決定離開皇宮還是留下——」
聞言她皺眉插嘴。「防備心真重,那離開了會怎樣?」
「不要打斷我!莎芭琳娜,這也是我好不容易記起來的,都怪妳妳上課不專心!」她怒瞪綺莉兒一眼,像個潑辣馬兒一樣哼氣。「反正如果皇室成員離開了,他仍然可以保有地位但不再能干涉登基權;如果他決定留在皇宮,他能保持貴族頭銜,卻不能干涉登基權。除非首位繼承人在位時突然發生意外,那時候將由人民決定剩餘的皇室成員,何人可以勝任王座——就這樣!雖然蠻偏激的啦,但也對繼承人比較有保障。」
綺莉兒翻了個白眼,覺得這些疑心病重的傢伙都該被塞到塔瑪菈野獸的屁眼裡。「我想這兩者沒什麼差別。」
芮安若有所思的看向她,最後才面帶愁容的娓娓道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是我,我會想待下來。因為離開了我不知道該去哪、如何生存…….至少在宮中我不必擔心那些。」
她聽得出這是芮安一半的心裡話,因為在這裡總是過得有些心慌。既擔心自己會被議會驅趕,所以總是努力工作,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在外頭該如何生存。但這跟綺莉兒想得不一樣,也許早在斯凱諾拉貧民窟她的想法就變了。
「就算在宮中,妳還是可能必需面對如何生存,而且可能會比外頭更險峻。那裡面全是狡猾的毒蛇,小芮。如果是我,我會選擇離開。」
芮安吃了一驚。「選擇離開?妳能去哪?」
「也許是索雷莎吧,又或者馬托克也可以。還有很多未知地方值得冒險!小芮。我才不要待在那個狗屎皇宮,被囚禁的感覺總有天會使我發瘋的。」
聞言她愣了一下然後笑了。
「妳果然跟我想的一樣。我也不希望妳被束縛住,莎芭琳娜。」
她露齒而笑,將矮她一截的女孩圈進懷裡。「如果可以等我當上領導人,我就帶妳去各個地方逛逛。我會保護妳的,小芮。」
懷中女孩咯咯笑起來卻還是提醒。「妳還得通過第三次的試煉還有蓋亞跟斷刃的認同才行,更何況還有其他優秀的人要與妳一起競爭位子。別用那麼輕鬆的口氣說話。」
「沒問題啦,蓋亞會幫助我的。而我他媽當然會打贏其他人,尤其是艾文跟伊蓮娜。」她胸有成竹的笑說,與芮安一起走進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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