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泣城》 - 豢養之章(2)

　　哨音分成很多種，光是要通過基本照護士的檢定，就必須背熟超過35種的指示哨音、7種複雜的命令哨音以及14種照護士彼此溝通用的溝通哨音。

　　中級照護士與中高級照護士則需要熟悉包括安撫、振奮、警戒、舒緩等各種魔法指令般的哨音組合。

　　至於高級照護士，大概就是貨真價實的催眠家或魔法師了。

　　而現在挺直腰桿坐在旋轉椅上、雙手抱胸、準備開口訓話的黑髮女子，正是通過高級照護士考試的傳奇人物。

　　雖說是傳奇人物，但也就只是個法規偏執狂。

　　「所以你說，蔡剛剛對編號228吹出強制服從指令？」

　　我點點頭，蹙眉盯著小瑾厚重的鏡片，站在身旁的肥胖男子絲毫沒有悔意，色瞇瞇的眼神時不時在編號228身上游移。

　　「不要那麼嚴厲啊，瑾。」幾乎快被自己鬍鬚淹沒的壯碩大叔喝乾手上啤酒，放入沙發旁空罐疊成的塔中，另隻手又開了一罐。

　　坐在大叔旁邊、長得跟熊一樣的編號099是少數進到照護中心的異變者，碩大身軀硬是塞進不合身的白色病患服之中，由於照護所裡沒有適合他的尺寸，小謹又堅持病患一定得穿上病患服，因此才讓他將就點穿上過小的衣服，大概很不舒服吧？可他絲毫不在意，雙眼低垂，盯著自己的鼠蹊部。

　　「蕭，公與私請分開處理，還有兩件事，一、辦公室中禁止飲用含酒精之飲料，已提醒過許多次；二、編號099的個別照護報告書呢？明天中午前交給我。」

　　「謹啊……」

　　「規定就是這樣。」

　　鬍鬚大叔悻悻然吐舌，乾掉最後一罐啤酒，躺回老舊沙發中，小瑾也沒多說什麼，回頭，指尖的原子筆指向死胖子，「蔡，關於謬的指控，是否屬實？」

　　「我說小瑾，我只是臨時約聘人員，怎麼可能吹出這麼複雜的哨音？」

　　他在說謊。我在心中暗想，但仍摒住氣，等待小瑾回應。

　　「雖然你只是約聘人員，但在本機構也待了一段時日，照理說應該有能力吹出這種命令哨音。」

　　「我只會基本的指令而已。」胖子瞥了我一眼，肥厚嘴唇吧咂吧咂作響，「編號228不聽從指令，是身為正職人員的阿謬的疏失吧，對於自己負責的病患指揮不利，出了事反而怪罪給約聘人員？」

　　「蔡，注意你的態度。」

　　語畢，小瑾的銳利眼光轉而射向我，「謬，可以再敘述一次事發經過嗎？」

　　「嗯，編號228沒有遵從哨音指示，也沒有跟上隊伍，我下到座位區想要了解詳細狀況時，他出現在門邊，」我朝胖子的方向擺擺頭，「然後他就吹了強制服從指令。」

　　「我說小瑾，他當時遲遲不用哨音引導編號228不是嗎？程序上是不是有問題？」

　　「確實如此，謬？」

　　「……」我彷彿能看見死胖子嘲笑的神情，我咬著下唇，毫不畏懼望向小瑾，「我不認為當時的情況需要使用哨音引導。」

　　「根據紀錄，她有多次不服從指示的情況發生，使用哨音引導是當下最正確的方法。」

　　「可是……」

　　「我說阿謬，」胖子冷笑幾聲，突然插進我們對話之中，「你是不是想偏袒編號228啊？」

　　「並沒有。」

　　「我看你還滿緊張的啊，都站到她前面去了。」

　　我這時才發現自己已經不自覺微張雙臂，站在編號228的身前，而她仍冷眼直視前方，彷彿一切與她毫無關係。

　　「謬，就算蔡真的吹出強制服從指令好了，也是因為怕隊伍出現狀況，就做法上……」

　　「不應該是這樣的！」我拉高音量，雖然隨即感到後悔，話語仍從口中不停竄出，「強制服從指令是在最最危急的情況下才能使用……？」

　　等我察覺蚊蟲般的細微聲響入侵耳道時，疲倦感忽然如海嘯般襲來，雙腿莫名使不上力，一個踉蹌往後倒去，我的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的胖子也同樣失去重心，而眼前的小謹看起來則異常高大，彷彿不容許質疑的存在。

　　轉瞬之間，一切又恢復正常。

　　我和胖子面面相覷，遠處鬍鬚大叔的雜亂臉龐似乎泛起一絲笑意，繼續癱軟在沙發上，小瑾則從椅子上爬起，站在我們倆面前，雙脣含糖果似的啣著細小的管狀指揮哨，咻一聲收進口中。

　　「冷靜些了嗎？之前說過了，共體時艱。或許你們都不滿意對方的所作所為，但這件事就此打住，別忘了下禮拜會有上頭的人來參訪，今天就到此為止。」

　　「……」

　　「蔡，謬，聽見沒有？」

　　「收到──」

　　「謬？」

　　「嗯。」

　　「謬，你留下來，將編號228安置在後面的休息室裡，明早再讓她歸隊。蔡，你可以離開了。至於蕭……」小瑾話語未完，鬍鬚大叔已經拉開辦公室的門，背後跟著行動緩慢的編號099，就像看完戲後緩慢離席的觀眾一般。

　　「還有，謬，」

　　「嗯？」

　　「不得對病患產生工作以外的情感，請謹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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