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島 - 沒夢想的人

「喂，別忘了明天要交作文。」

「呀？甚至作文？」

「那篇『我的冒險、我的夢』，寫甚麼⋯關於夢想的。」

「計分的？」

「當然，要不然提醒你幹什麼？」

「好吧，今晚打機後再說。」

又是一篇出賣自己的文章，上次寫的是「一件我悔疚的事」；

諸多限制，又要註明什麼分段、大意、起承轉合、四字詞語，還要抒情帶意。

最沒用的就是那個腦圖，本來就已是說甚麼、作甚麼，這樣對我來說弄巧反轉。

而且，大多數寫的事都是作出來的；

因為根本就沒什麼事可以用來寫，亦帶不出什麼大意義。

寫完了，收貨了，最後當然是忘得一乾二淨。

還說什麼反省自己、自我檢討；

據我說，作不出來的話便留堂由你慢慢思考人生。

「那你作了些什麼？」

「説自己夢想做作家，然後再解釋原因，説會怎麼努力，會怎樣的付出等等。」

「那你真的夢想是什麼？」

「唔⋯⋯不知道，有自己的地方來住？」

「你這是夢想？不是妄想嗎？」

「唉呀，明知故問。」

夢想呀⋯⋯是什麼來的？

是人生目標？還是純粹是想做的東西？

那有居有所、半工作半興趣算是夢想嗎？

如果問題可在文章中寫下，破一千字不是夢。

由頭想到尾，真的不覺自己有什麼可以寫下的夢想。

想當作家不是，想平凡過活亦不是。

難道真的要寫自己想當飛機師，想世界和平？

真的很迷茫，是因為想不到要作什麼。

真的不想出賣自己，但實在想不到有什麼夢要想。

「人沒有夢想，就跟一條鹹魚沒有分別。」

一時想起這句話，因為老師日夜不停的催眠。

其實，鹹不鹹魚已經沒分別。

這裡早已變成一個曬鹹魚場，是不是鹹魚也得曬一曬。

你有夢想，他們說你幼稚；

你沒夢想，他們說你是鹹魚。

你放棄了夢想？恭喜，你已經曬成了一條鹹魚。

不用害怕孤獨，因為每個人都說大家是鹹魚。

我也不怕承認自己，也是所謂鹹魚。

什麼是夢想我不知道，我有什麼夢想我也不知道。

有可能的是，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夢想。

一天到晚，不是上學便是打機，不是睡覺便是追功課。

從來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其他需要，因為根本對自己的將來沒有期望。

更不用說對自己所活的地方將來，有着什麼期望。

一時因為別人跳軌，然後害得上學遲到。

一時有人跳樓，然後害得樓價下跌。

也管不了這麼多，乖乖地上學吧。

有問過家人，自己兒時的夢想是什麼。

「巴士司機，那時你說想當巴士司機的。」

巴士司機，我有說過嗎？

現在我當然不想當，但也想不起為什麼說巴士司機。

大概是我那時看到巴士，便敷衍他們說自己想當吧。

但巴士司機，實在寫不下文中。

一直的想，想到凌晨二時還未能下筆。

過程猶如留堂班，但比留堂班更痛苦。

我寧願是被訓導責罵，至少能夠道個歉記過了事。

作文，你總不能對着那空白的白紙道歉吧？

真的，叫個沒夢想的人寫夢想，就如叫一個看不到顏色的人寫顏色是怎樣。

是就是真的有一首歌寫得不錯，但大概也是作出來的吧。

難道要出賣自己，才能完成夢想？

這樣想一想，也是一個不錯的大意。

「你昨晚寫不寫得出來？我也作了好一整晚。」

「通宵寫完了，交了，累死⋯」

「那你篇廢文作了些什麼？」

「沒怎麼樣的，跟你一樣。」

「也是跟我一樣亂寫一通吧，早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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