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 - 創作挑戰-虐戀

我的投稿：被帶走的人

你相信一見鐘情嗎？反正我的答案是：不。

怎麼可能因為一個人的外表，就產生想「執子之手，與子偕老」的瘋狂念頭呢？

就在剛才，綠燈亮起之後，我微微垂著頭穿越斑馬線，不緊不慢的跟在人潮之中。我和一位男人擦肩而過，他的臉略過眼簾時，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容貌，但卻感到一股熟悉感。我本能似的停下腳步，轉過身。

‎他在哪？他是誰？

‎面對著一片人海，我茫然的望著各色的背影和面孔。

‎***

‎我出生於1922年，那時正好是經濟迅速成長的時候，我的爸媽剛好搭上了這波風潮，白手起家，他們的事業才剛起步。

‎好運沒有持續太久，我七歲左右的時候，經濟大恐慌爆發了，我們家的工廠被迫倒閉，但也幸好生活還算過得下去。

‎但是爸爸的一位朋友就不這麼幸運了。

‎一夕之間，他承受不了從天堂跌落谷底的滋味，於是拋下了妻兒…自殺了。

‎因為這樣，我認識了威爾。

‎他父親自殺後，她母親和大姐擔起了養育一家三口的責任。他在她們工作時，常常被帶來我家。

‎「莉莎。」

‎「嗯？」我轉頭看著威爾。

‎他人趴在窗戶上認真地看著我，正當我以為他要告訴我什麼大事，他突然對我咧嘴一笑：「沒事。」

‎「……」我翻翻白眼，轉了回去。

‎他的手指輕輕敲著窗台，清脆的躂躂聲毫無規律地傳來。

‎「莉莎。」他又一次極為慎重地叫我。

‎這次我沒有理他，我低頭繼續畫畫。

‎「妳背上有蟲。」

‎「啊啊啊！」我嚇得跳了起來，在原地轉著圈：「在哪裡？弄掉它啊啊啊啊啊！」我著急的跑到他面前。

‎「嘻嘻，騙你的。」他露出大大的燦爛的笑容。

‎我鐵著臉，僵硬地停下動作。

‎「你也太好騙了…」他捧著肚子瞥著笑，眼睛都快彎成了新月。

‎我瞇起雙眼，鼓起腮幫子。威爾看到我這個模樣，馬上反應過來，幾乎和我同時邁開了腳步。我跑出門外開始追他。

‎「臭威爾，看我今天追不追得到你！」我大喊著。

‎「妳沒有一次追得到啦！」他也大聲的喊回來。

‎事實上他每次都是對的，我彎腰，兩手撐住膝蓋，大口的喘著氣。斜眼忿忿地看著在我前面不遠處停下的威爾。

‎「看吧…」他也同樣喘地上氣不接下氣，慢慢的朝我走來：「就說了…妳…根本…啊啊！」

‎看他走過來自投羅網，我當然要狠狠地擰起他的耳朵。

‎「我…根本…什麼？」手中的力道，隨著我的語調上揚而跟著加大。

‎「啊啊啊！很…很美麗！」

‎我愣了愣，然後生氣的說道：「騙子！」

‎我長得一點也不好看，因為我的臉上有一塊胎記長在左額角，即使留瀏海也遮不住延伸到左眼皮上的醜陋的黑斑。

‎「我說的是真的！」威爾閉起眼睛喊道。

‎我鬆開手，不敢相信他講的話，但還是打從心底覺得，即使這是謊言，這也是我有史以來最開心的一刻。

‎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威爾的手伸已經碰到了我的瀏海。

‎我本能地向後縮了縮，可是他對我嘻嘻一笑，完全卸下了我的警戒，然後將我的頭髮撥到耳後，我的胎記清楚的露了出來，我不禁低下頭。他應該是一臉嫌棄的看著我，我能想像他的笑容淡去，不想表現出難堪的尷尬的表情。

‎突然有一股柔軟和溫熱貼上左臉頰，威爾親了我，臉上還堆起燦爛的笑容，兩排潔白的牙齒都露了出來。

‎我雙頰一紅，竟覺得又開心又害羞又生氣。

‎「你這個色狼！」我們倆又再次飛奔出去。他邊跑邊大笑著，我既羞憤又覺得好笑，自己也搞不清楚這是甚麼心情，乾脆不想了，就在小路上繼續追著威爾。

‎那天之後，我和威爾的感情越來越好，不知從什麼時後開始，身邊的人都認為我們是戀人，我們很有默契都沒有否認，雙方就這樣默認了彼此的關係。

‎後來威爾沒有繼續讀書，他母親和大姐賺的錢要還債和維持生計已經很困難了，威爾嘴上說什麼他討厭上學，所以還沒畢業就開始工作，還為此和他母親大吵一架。

‎我呢，普普通通的畢了業，然後成為了打字員在一間公司上班，閒於的時間就賣畫賺點小錢。

‎這段日子是我最幸福的時候。

‎1941珍珠港事件後，美國正式參加第二次世界大戰，17歲以上的男生都紛紛收到了徵兵通知，包括威爾。

‎收到通知的那時候，我緊緊的握住威爾的手。

‎「威爾，我們去登記結婚好不好？」

‎「我不想這麼草率，」他抱住我，在我的額上落下一吻：「等我回來。我想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過幾天後，他送了我一枚戒指，上面鑲著幾顆碎鑽。

‎「你怎麼有錢買？」我欣喜地看著戒指，忍不住問。

‎「之前就在存錢了，」他苦笑一番：「本來想再存多一點向你求婚，沒想到竟然讓妳先開口了。」

‎我的眼眶泛著淚，然後緊緊地抱住他：「我會等你回來，你一定要平安回來。」

‎他回抱我，一邊親吻我，一邊輕柔卻堅定地說：「一定會的。」

‎他走之後，我繼續打字，畫畫。畫的很多都是他。

‎只有這些畫和手上的戒指陪我熬了四年，直到1945年戰爭終於結束。

‎那天，我忐忑不安又興奮地到了軍醫院。不安的是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興奮的是我終於可以嫁給他了。 ‎

‎我聽說戰爭會改變一個人的性格，因為經歷戰爭的人都被太殘酷的經歷磨去了人性。

‎看著那一雙雙無神空洞的眼神，許多人一身的殘缺，我感到悲哀也感到害怕。

‎那不是威爾，這也不是威爾。我越走越慢，越走越不穩，突然威爾燦爛的笑容浮現在我腦海中。

‎我深吸一口氣，不管威爾變成什麼樣子，至少他還活著。

‎我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威爾坐在病床上。我興高采烈地跑了過去。

‎「威爾！」

‎他抬起頭，張開眼，然後淡淡地說：「嗨，莉莎…」

‎我坐在威爾旁邊，心裡有股不安的預感，手指輕輕摸著戒指。

‎「你…有受傷嗎？」

‎他沒有說話，然後慢慢的將左邊的褲管捲了起來，那裡，灰色的金屬取代了血肉。

‎「妳會嫌棄我嗎？」他問我。

‎我愣了愣，然後堅定地看著他：「不會！」

‎他從來沒有嫌棄過我的胎記，他是第一個說我漂亮的人，他是我最愛的人。

‎「我永遠都不會嫌棄你。」

‎他慘淡地扯了扯嘴角。

‎我永遠也不知道他遭遇了什麼，他什麼都不肯說。每當他半夜尖叫著醒來時，我只能緊緊的抱著他。

‎他的精神狀況時好時壞，有時恍恍惚惚的不知道在想甚麼，有時會變得暴躁，有時會滿懷罪惡地哭著對我說他害死了很多人。

‎我能做的只是握著他的手，僅此而已。

‎「莉莎，瀏海。」他比了比額角。

‎我將瀏海整理好，蓋著我的胎記。

‎「頭髮留長一點，就不會再露出來了。」

‎我點點頭：「只要你喜歡就好。」

‎他撇開視線，不發一語。

‎我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他沒有回握我，趁我不注意的時候，抽出了手。

‎我不覺得難過，我知道他生病了，是戰後創傷症候群，他需要時間康復。

‎那個和我在小路旁一起追逐的男孩還不在這裡，還留在戰場上。

‎即使如此我還是決定了要照顧他，陪伴他。即使他沒有再提起要娶我的事，我還是決定繼續等他。

‎戰後創傷症候群使得我再也沒看過他的笑容，他變得陰沉。

‎但是最後他還是走出來了，他找到了那個能讓他再次微笑的女孩。

‎只是那個女孩不是我。

‎他對她一見鐘情。

‎「莉莎不是我女朋友，」有天，我不小心聽到了他和那個女生的對話：「我從來都沒有這樣說過，我們只是普通朋友。」

‎我低下頭，瀏海遮住了我的視線。我凝視著鑲著碎鑽的戒指。

‎戴在手上的戒指突然變成了一個玩笑，這算甚麼？

我算甚麼？我到底算甚麼？

‎那天我渾渾噩噩地回到家，將所有的畫都割了。

‎美工刀有一下沒一下的戳著畫布上的臉，好像在戳我的心。

他是騙子！他就是個騙子！

每次都…讓我追不到他…都騙我！

‎我喝了整晚的酒，睡了整整一天。‎將戒指塞進啤酒罐裡。

‎我緩過神來，不再去想那個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我從那個路人身上感收到的熟悉感，不過是自我安慰。

‎那個偷偷親吻我臉頰的男孩，有著燦爛笑容的男孩，被戰爭帶走了，再也等不到了，找不到了！

‎戰爭把他徹底的從我身邊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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