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惡魔，而我為你傾倒，成為你虔誠的使者，從此你就是我的信仰，而我化身惡魔。

       星光點綴的夜晚，草叢中傳來蟲鳴的和聲，從南方輕撫而來的暖風吹起她綁成樸素辮子的亞麻色頭髮，我站在比她高上許多的地方，低頭俯視一切生命萬物，卻唯獨被那初綻芳華的面容吸引住，再也移不開視線，

我是天使，而女孩，妳是人類。

       當我展開羽翼，在她面前綻放萬丈光芒時，得到的不是讚嘆聲，更不是虔誠的叩拜，而是用一張燦爛的笑顏盯著我瞧，隨後拍拍身邊的草地，示意我坐下，

別鬧了，我可是天使。

那又如何？

       她嘻嘻笑了一陣子，伸手試圖拉住我散發溫暖光輝的手臂，那是幾乎可以灼傷她的溫度，我不敢讓她碰到、而她似乎也不肯罷休，

女孩，妳會受傷。

       她先是一愣，隨後又露出那個如陽光般的美麗笑容，明明是晚上的…卻感覺周圍都亮了起來，為什麼呢？

天使，你坐下吧，我們來聊天。

叫我梵各。

       稍稍蹙起眉頭，我用一雙黑紫色的眼眸略帶不滿的說出了自己的姓名，但依舊抵不過她那期待的視線，悶悶的坐下了。猶如希臘雕塑般的深邃五官映在女孩的眼裡，那是一種空靈且俊秀的氣質，

梵各，你是真的天使對吧。

嗯。

能幫我達成一個願望嗎？

       她靠在身後的樹幹上，望著滿天星斗，雖然有種說不出的美感，但又顯得有種深藏的憂愁，很悲傷、很悲傷的感覺，反正我不喜歡，我能聞的到她對人生的欲求不滿，很刺鼻…不該屬於她，

殺了我吧。

       我愣住了，那一刻的她非常耀眼，在說出"殺了我"三個字時，像是經歷了多次痛苦後會說出的話，但我能保證…絕對不會殺了她。

妳是人類，終究會死。

是啊…

       她說，隨後很淡定的看著星河，棕色的辮子把女孩的淑女個性表現的淋漓盡致，既大方得體又不失穩重，簡直震撼了我的心神，是不是太少接觸人類了，導致現在居然認為她很值得注意？

       倆人就像認識很久一般，談談自己身邊的事情，對於人生的看法…隨後又在月光灑落的樹葉間穿梭，甚至摘下鮮花幫對方編花環，快樂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他們終究必須在今晚黎明前分離。

妳還想見到我嗎？

當然。

那來當天使吧，既然妳不想活了。

       我不受控制的說出自私的話，身為天使不能擁有感情，但早已無法違背心中的悸動，我應該要幫助她活下去的…

不，我們不應該打破人界與天界的紀律。

       她回絕，眼神有點黯淡，

那就讓我來見妳吧，每晚。

       我牽起她的手，彷彿前世的戀人一般熟悉。但這樣是錯誤的，我僅存的理性冷靜的看待這段感情，不斷的撕扯腦內任何一個關於她的畫面……拜託了，我寧可成為人也要和她在一起。

接下來的每晚，我們漫步在河邊，探索山中的野花及蓊鬱樹木，我把她護在羽翼下沉眠，醒了後又是一陣打鬧和歡快的閒聊，親暱的稱呼與舉動，讓身為天使的我漸漸失去了一切博愛與美德，我寧願將一切的愛意都投注在她身上，也不要眷顧那些醜陋低下的子民，翅膀的顏色一天天黯淡，失去光澤的雙眼呈現深邃的血紅色，但她還是會陪在我身邊，還是和以往一樣躺在草地上數星星，我們過得很美滿，直到那天黎明我再也飛不起來……

羽毛不但開始脫落，甚至到最後出現了絕望的黑斑，直到那天早晨鳥鳴初啼時，發現翅膀溢出黏稠的黑血，不再是代表天使的金色血液，很快知道了自己以被放逐，再看著她露出一副懊悔的面容站在我身邊，我竟彎起一抹淡淡的淺笑，拖著染血的羽翼，走到她面前將她一把拉進懷中，

現在不會傷到妳了喔。

所以我說…殺了我…為什麼不聽…

       聽著她啜泣的哽咽，我依舊是淡淡的淺笑，眼眶微紅，淚水混雜著血液從眼睛滴落，看著心愛的女孩為了自己哭泣，他只能無聲的自責，心痛如刀割一般。

黎明的陽光灑落，我鬆開抱緊她的雙手，雙眼已經接近失明，再來又是耳朵湧出大量血液，能依稀聽到她哭喊的聲音，但嘴巴已經發不出聲音了，他是天使，一個深陷愛戀中的天使，血與淚的交雜，地上湧出一灘清澈的泉水，將我的翅膀洗淨，然後慢慢的、慢慢的將自己拉向深淵，直到快要滅頂了，才能夠清楚看到女孩那溫柔又燦爛的笑容，好多了…哭起來多難看呀…

我是天使，而女孩，妳是人類。

       正因為我們之間有一道名為“界”的鴻溝，所以才能由衷的珍惜這段短暫卻美好異常的戀情吧，腦內盡是關於她的畫面，泉水侵蝕著自己的身體，彷彿要將我吞噬一般，想要握住她的雙手，直到白頭偕老…不對不對，…天使不會死…，只有人類這種脆弱的生物才會…好昏沉…什麼都不想去想了……

記得，好好活下去，我的愛人。

***

不知道幾年過去了，

       曾經的女孩坐在一旁的木製搖椅上，靜靜地望著眼前清澈透明的泉水，不只一次想要觸碰，卻又會在接近的那一刻響起梵各說過的那句話－－

『好好活下去。』

一瞬間想自我了斷，撕心肺裂的痛苦便會逼的她哭喊一陣子，那是懲罰吧…對於自己害天使墮入愛情深淵的一種折磨，想上吊…繩子會開始鞭打她，想自刎…刀子會當場化成粉末，跳河自盡這種事情更是不可能…一切有關水的東西，都會出現一對對梵各的羽翼，在她靠近的時候湧出血液。

她累了，這樣下去總有一天會瘋的吧，那泉水就如同一個刻在大地的烙印，代表著梵各的墮落與愛情的盲目，每天提醒著自己一切都是由她所造成的…

突然之間，

身後傳來一陣磁性的嗓音－－

女孩，很高興妳還是人類。

       她愣在原地，不敢轉過頭去，臉上的皺紋早已被淚水浸失，那如同當初與他相見時一模一樣的對話，可是現在的她…已經沒有往昔的青春與樣貌，不敢轉過身軀，只怕期望在一瞬間化為泡沫，

…怎麼，不認識我了？

       他繞過搖椅，走到她面前，輕輕扳開她緊遮住臉龐的手，一張蒼老的容顏映入眼簾，他只是笑了笑，依舊沒有任何嫌棄的表情，

梵各…不可能…為什麼?

現在，我是惡魔，而女孩，妳是人類。

       他抱住她，不在乎她任何身體的臃腫，展開一對漆黑的羽翼，輕輕地將倆人包裹在裡面，頃刻間，天色昏暗，雲層上方傳來一陣混亂的怒吼，閃電直劈，卻未曾打中梵各所在的位置，彷彿在給與警告一般，

墮落的泉水，給他蛻變的考驗…

從天使轉變為惡魔，

一切都是為了守護他心愛的女孩，至死，方休。

『等一切都結束了，我們一起活下去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