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捷運裝載著我，還是我提著捷運？

不知道。

但是當我把手錶放進方形的前衛金屬提包時，一個繫上錶帶的大時鐘從車廂鉸接處探進來，然後砸在對面一整排人頭上。萬幸的是，他們絲毫沒有受傷，也沒有發覺那個時鐘，彷彿一切只是我的幻覺。

是車廂在搖晃，還是我在搖晃？我眨眨眼，他好像就坐在我身邊。

「看好了。」他纖白的手指捏住錶冠，拉起，順時針轉動。

「記住，這是加壓。」說罷，他將錶冠按回去，「咔」，手錶的指針開始前進，伴隨著小聲的雜音。我聽到了，那是說話的聲音，好像說了「想念」、「後悔」跟「愛」之類有的沒的。

「那……逆時針？」該叫減壓嗎？那時我抽了抽快蓋上的眼皮提問。

不知為何，加壓的概念很好理解，減壓卻十分抽象，我後來想想，大約是這個詞本來就不常出現吧。

「沒有逆時針，沒有減壓。」他很嚴肅的看著我，但我能做的只有用快變成一線的眼睛呆呆回望，伴隨無法遏止的左右搖晃。

「算了。」他的眼神如此說道，我讀的出來。他嘆口氣，輕輕將黑白配色的簡約手錶塞到我手裡。

「收好。」他道，然後轉身。我瞇著眼，懶乎乎的朝他伸手……

我的腦袋用力的一晃，眼睛微微睜開，他不見了，但時鐘還在那群人的頭上。他們平靜的坐著，靜靜的看著我，故做缺乏攻擊性的表情搭配審視的目光，他們在分類，我知道的，就像我身旁的人們，他們靜靜的對望，打量，然後將對面的人分類。這個過程太安靜，我將提包拿到耳邊，手探入裡頭拉起錶冠，兩次加壓 。

確切的說，兩次大轉，兩次高壓。

他們頭上的時鐘開始扭曲，一些聲音從他們的身體裡擠出來。

「嗯……哼………讓我聽聽……」

我貼著冰冷的提包（或者是車廂？），「您收到一則來自黑洞的訊息。」機械般的語調傳出。這出乎我的意料，畢竟我從未遇到這種情況，但這亦是意料之中，畢竟公共場所的訊息量本來就比較大，需要暫存在黑洞，然後再解壓。

「我其實很想在吃早餐的時候躲入牛奶杯裡。」

「我願意為了擁有創造力而把筆吞下肚。」

「我得到很多的顏色，但當我把它們疊加後，得到的卻是空白。」

「為什麼我每天都在餐桌疲倦的醒來？」

「為什麼我的一切都被榨乾？」

「為什麼彩色的集合只剩空白？」

來自未來的聲音問著。是啊，為什麼？

為什麼看似安好的現在會通往令人迷惘的未來？

我將車廂拿離耳邊，放回腿上，小提包變得好沉，像是壓縮的黑洞。搖搖晃晃地，我望着對面，不禁想起那天手錶傳出的雜音。我想起了那幾句話是誰的聲音，說的內容又是什麼。那段雜音應該是個暗示，但我沒聽出來，而他終究是離開了。

我低下頭，車窗外，濕熱的雨水點點落下，帶著酸鹹的味道。

泣不成聲的縫隙，喉頭低聲嗚咽出熟悉的句子。

「我很想念你，我確實後悔了——」

「我很愛你，不要走，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