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棘遍佈的荒崖，不知為何綻放著一朵朵豔麗的薔薇，獨自坐在崖邊的小小人兒，就這樣靜靜的望著見不著地的懸崖底，往下看了許久、又移動了一下姿勢，空洞的眼神呈現毫無防備的呆滯…

「…離懸崖遠點！」

       從後方急急忙忙衝出一位滿臉鬍渣的中年男子，用那帶著髒污的白色工作袍，用力裹住站在崖邊半個身體傾斜在外的男孩，奮力地往安全的方向拖，

「泰凡…到底為什麼又…?」

「……想……飛…」

       泰凡表情很悲傷，甚至有些茫然無措，見狀男子嘆了口氣，伸手揉亂男孩的棕髮後輕柔的牽起乾癟小手，

「…算了，我們回家吧。」

有些事情啊，

還是不要多問比較好。

       天空染上無盡的黑暗，夜幕低垂的小木屋內，一間書房顯得這樣超凡的安靜，空氣是平穩的、溫溫的，爐火也緩緩地飄著紅色的光。

泰凡倚著牆壁，眼神空洞的注視著男子，一副想說卻又不敢說的樣子，終於男子嘆了口氣，打破這份沉默…

「泰凡，想說什麼就說吧。」

「……媽媽住再懸崖下面對吧…?」

      男孩眼神依然黯淡無光，等著男子的回答，

「嗯。」

「我要去找媽媽…」

「不行。」

「為什麼…我真的已經受夠你老是阻止我了!」

「泰凡！你長大就會明白了！」

       男子的態度很堅定，他何嘗不想將自己的妻子、泰凡的母親帶回來，可是上天允許嗎？那個將他的愛人從懸崖推下去的人，不就是那個自私的神嗎？事到如今…休想再帶走他的兒子。

「你根本不愛媽媽…你好自私！」

「…即使這樣我也不會讓你去找她！」

「媽媽也在等我們…媽媽在等…等了好久…」

       哽咽的聲音帶走男子的思緒，泰凡依舊只是靜靜的站著，亮晶晶的淚珠在他是眼睛裡滾動，然後，大大的、圓圓的、一顆顆閃閃發亮的淚珠順著他的臉頰滾下來，滴在嘴角上、胸膛上、地上。

「我的孩子…媽媽只是比我們早走一步而已。」

「那為什麼…為什麼你不追上她！」

「泰凡…再等等好嗎?三十年、四十年，爸爸也快追上了。」

       男子面色凝蒼白，嘴唇止不住的在顫抖，他的孩子…不知道他的母親已經死了，但是講出來的話卻如一根刺般紮入心中，

「我不要…」

男孩擦去眼淚，眼神冷漠的像陌生人一般，

「你現在就下去懸崖找媽媽。」

       強烈的感情如泰山壓頂般地向他襲來，他的手腳麻木了，血液快要凝固了，呼吸也要停止了，好像有一把尖銳的刀直刺進他的心裡，五臟六腑都破裂了……

「你去睡吧，我的孩子。」

強忍著心寒，男子朝泰凡笑了笑…

***

翌日，

男子消失在泰凡冷漠的視線裡，沒有多餘的交談，甚至連一句「爸爸」都沒能叫出口，男子站在懸崖邊，湛藍的天空是醉人的美麗，身上僅是單薄的衣裳，

「泰凡，你要成長…」

「我只是想要見媽媽而已…」

「所以不要爸爸了對嗎？」

      男子神色一緊，吸了吸鼻子，蒼白的容顏突顯出內心的崩潰，終於，他輕輕擁住孩子，掩著鼻子抽泣，他只有眼淚，撲簌撲簌地落下來，落在泰凡的頭髮上。

「就當作是爸爸唯一一次…有能力達成你的願望吧。」

泰凡愣住了，

伸出手猶豫著是否抱住男子，最終仍然選擇放下，內心不知為何緊緊的揪在一起，他那時…

或許還是不明白何謂愛。

多年過去了…

泰凡站在懸崖旁，一雙眼睛是複雜的青色，明明知道再也不會有個衣著邋遢的男子衝過來抱住自己，明明了解了即便擁有翅膀也再也不能飛了，他還是想付出一切去等待，

不是為了尋找母親，

不是為了當初被自己的愚蠢害死的爸爸，

他要親手…拔掉自己的翅膀。

「媽媽，我已經明白了…原來您不在懸崖下，而是在雲上面啊。」

「您也在看著嗎?媽媽，我在想呀…翅膀這種東西我根本不配擁有，不如拔掉好了。」

「當初就是為了飛到懸崖底下去找您才害死爸爸的呢…我很壞吧，畢竟泰凡是笨蛋呀…泰凡…泰凡就是個笨蛋啊…該死的笨蛋啊啊啊…！」

走到途中才忽然發現，

自己只剩下一副模糊的面目，

和一條不能回頭的路。

「爸爸!媽媽!——」

一聲撕肝裂膽的呼喊，站在崖上的泰凡的跪倒在父親當時跳下去的斷崖旁，邊哭邊不顧一切的抹著眼淚。可是，他沒有能力做到…顫抖的雙手像是失去知覺一般垂在兩側，對著天空撼哭了起來，

「事到…如今…我活著還有什麼…什麼用啊？」

眼淚浸失整個衣領，他依然嚎哭著…為什麼當時不抱抱爸爸、為什麼連句『爸爸，您辛苦了。』都說不出口…

有多少時候，是爸爸支撐著自己的…

對不起…

我不配做一個…擁有翅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