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21日,03:15,美國森特勒利亞──馬克斯的房間。
「她是……怎樣做到的?」艾梅不自覺吐出口的話語、身體的顫抖,以及背部撞上牆壁的動作,都讓馬克斯深切地明白到她因為這段實錄,而受到了多大的衝擊。
可是,他起初卻不知道真正讓她受到衝擊的原因,並非因為她看見炸彈在殺人,而是由於她無法利用自己的知識去解開她的殺人手法之迷。而馬克斯確實知道這件事,是由艾梅開始摩擦雙手,並且喋喋不休地把自己所想的一切都說出來開始:
「要這樣把一個人類炸毀,必須先理解到這個人類的身體結構,以及人類在情緒波動時的振動頻率為多少,接著還要準確地發出與這些頻率相同的聲音,但這明明是沒可能的。」
馬克斯面對這樣的她時感到了害怕。儘管他知道眼前的這個女人是一個跟自己一樣,會稱『實驗品』為英雄的科學家,可是他沒想到她的科學心勝於道德觀念之上:
「她可是……在殺人啊。」他不由自主地輕吐了此話,可是仍然阻止不了艾梅的興奮:
「這件事不管在哪一個學術上都過於複雜了。而且每個人的體質都不一樣,怎可能只利用短短的一句『抱歉』就可以把一個活生生的人類炸毀?難道她能夠在一瞬間解讀聲頻的能力──」
「艾梅!」終於,馬克斯忍不住地吼道,這才止住了艾梅,讓她把視線轉移到自己身上。然而,馬克斯沒有因此而高興,反而在艾梅轉過去的那個瞬間,馬克斯的憤怒爆發了:「她是在殺人啊!寶貴的生命就這樣被奪去了!妳為什麼還可以這麼興奮?」
艾梅眨眨眼睛,無法理解馬克斯生氣的心情:「但是,她說了『抱歉』啊。」
馬克斯愣住了。
「如果她是興奮地在殺人,那麼當然會讓我覺得害怕,但是她一臉內疚的話,我倒是很好奇她是怎樣做到的。」她補充她的答案:「而且你要我來到這裡,讓我看到這些,不是想我生氣吧?你是想我解決這個女孩的問題吧?那麼你到底在為什麼而生氣?」
馬克斯的時間就在這一刻停止了。
因為,他發現到眼前的女人,也許比他更適合照顧炸彈也說不定。
「不過事實上,我起初確實是害怕的。」艾梅走近三塊顯示屏中,最右面的那一塊,凝視畫面中的炸彈說道:「這樣的女孩,究竟是否適合擁有人類應有的基本自由及權力呢?是否應該到外面的世界去,不再久留於這個狹小的空間呢?只就一面之緣的話根本無法判斷。」
聽到這裡的馬克斯,好像隱約看出了艾梅的想法──
「不。是這個女人看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想到這一點的瞬間便激動地說:
「妳明白我在想什麼!」
「靠著你一直以來所問的問題,還有你希望我成為你的同伴一事,或多或少都能猜想得到。」艾梅環看馬克斯的房間,首先看到了在這三個螢光幕後有一張床鋪及衣櫃,接著她的視線跑到了最接近自己的牆壁,隨之就看見上面貼滿了寫著生殖學理論或化學算式的便條紙,而左右角落則分別設有兩台閉路電視。然後她回到了螢光幕下的工作桌,發現到一些文具、廢紙、電腦、滑鼠以及鍵盤。而鍵盤旁邊則放了一個相架,那有一張印有馬克斯與一個女人及一個女孩一起拍下的照片,艾梅猜她們是他原本的家人。
接著,她回想起那個充滿攻擊性的黑人,記起了他那粗暴的處理手法以及自大的語氣後,便更加肯定馬克斯的想法究竟是什麼了。
但是,她應該幫助他嗎?
她應該冒這個風險,去幫助一個只認識了一會兒的男人,以及一個可以讓人爆炸的外星人類嗎?她問自己,可是問道後才發現自己的愚昧,只因她根本別無他法了:
比起幫助那個攻擊性的男人,幫助這位「拯救者」及「白老鼠」更有意義嗎?
她看去一臉興奮的馬克斯,下定決心後終於說道:「告訴我更多詳情吧,我會協助你的。」
2005年7月21日,07:48,美國森特勒利亞──秘密實驗場所。
莫特張眼時,身體無處不痛。
他知道痛的原因,也記得昏睡前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因此他為自己仍然活著而感到高興,同時馬上檢查自己的傷勢會否影響活動,並在確認之後撿回自己的槍,慢慢地站起身來,四處張望。他看到他們剛才戰鬥的地方,看到那些被隱形生物壓扁了的外星人屍體,還看到了自己的嘔吐物,但隊友們已經離開,到了一個他未知的地方。
想到這裡,他開始擔心赫斯、蒙卡及蘭狄爾的安危,在心裡祈求著他們平安無事,同時亦決定了自己接下來的行動目標,就是跟正在戰鬥的他們會合。
不過,他應該沿他們離開的方向前進,還是走別的路?他往右邊的通道看了一眼,那邊是赫斯他們離開的方向,也即是隱形生物離開的地方。他想到自己假如走那一邊的路,大概是最有可能跟赫斯他們會合的。接著他轉到中間的路,這是一條升降機打開門後,他們能夠看到的第一條路,也是滿佈外星人屍體的路。而發現這點的莫特渾身一震,拋棄了走這條路的念頭。最後他瞥向往最接近自己、往左邊走的路。這條路是三條路之中最乾淨的路,沒有屍體、沒有「綠血」、也沒有自己的嘔吐物。可是,這一條路也是離自己的隊友最遙遠的路……
想到這裡,莫特決定往右面走去。他跨過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回到了他被隱形生物抓住的地方──「喀啦!」
突然出現的聲音嚇了莫特一跳,使他馬上屏住氣息並靠到牆上,悄悄地往牆後看,把中間路上所發生的一切都映進眼簾。他見到那裡有兩隻活生生的外星人正靠在一起,研究牠們同伴的屍體。牠們看起來好像非常憤怒,但又好像相當高興──
莫特在各種猜測之後,才發現判斷外星人的心情的自己非常愚蠢。只因他連牠們是否擁有「心情」也不知道。他不禁為了自己而搖頭,接著便放棄了往右邊走的決定,毅然往左邊步去,只因他不想由於自己的「經過」,而淪落到跟外星人碰頭的地步。
可是,就當他以為自己做了最正確的決定時,外星人還是出現了:
「嘰……」
而且出現的,不只一隻。
「嘰……嘰……」
莫特首先看到的是站在前方的外星人。牠獨自站在那裡,長得過份的爪子正在金屬牆壁上劃過,造成的刺耳聲音讓莫特皺起了雙眉。而當他打算轉身往另一邊走時,剛才他見到的兩隻外星人卻已經在後方,跟那獨自的外星人一樣,做著同樣的動作:
「嘰……嘰……」
莫特認為牠們是見到他的,但牠們沒有馬上攻擊他,這令莫特感到惶恐不安,躊躇著要不要先發制人:「可是,假如牠們根本沒有傷害自己的意思,那麼我作出的攻擊就會變成了挑釁吧?」
莫特因為現狀想道,不過這天真的想法馬上就成為他的致命傷了。
「嘰……嘰!」就在劃牆的聲音停下時,他背後的外星人便向他攻擊,而且毫不留情,一下子就要把爪子刺入他的心臟。而被嚇倒的莫特即使向後倒了一步,還是比不上外星人的攻擊速度,爪子瞬間就碰上了他的外衣,為他的身體開出一個洞口──
「啊啊啊啊啊啊!」一把響亮的男嗓音此時吼道,接著攻擊莫特的外星人因為受到衝擊而直接倒下,鋒利的爪子只是劃破了莫特那些厚重的外衣,而莫特也隨之跌倒在地,向攻擊外星人的身影看去。
他見到一個穿著白袍、長著棕色短髮的男人正舉著一條又長又幼的灰色鐵通,把外星人那細小的頭顱刺穿,綠色的血液隨之噴得到處都是。接著旁邊的外星人終於反應過來,往男人襲去,於是男人把鐵通拔了出來,一下子打到牠的頭上,讓牠彈飛到遠處。
可是,男人因為過於在意這兩隻外星人的關係,而忽視了本來在莫特前方的外星人,讓他有機可乘:「嘰嘰嘰!」聲音響起的瞬間,外星人隨即跳起,揮動長爪,打算把男人的頭部割下。男人立時利用鐵通擋在前方,可是它在此時根本毫無作為,剎那間就被牠的爪子一分為二,爪子繼續直奔男人的脖子──「砰砰!」
兩下槍聲轟然而來,外星人由於頭部中槍,再加上中槍的衝擊力而向後彈開,隨之就飛到半米之外,使走廊上的活物只剩下喘著氣的男人,以及仍然半躺在地、保持開槍姿勢的莫特。他的眼睛睜得很大,好像意想不到自己會開槍,又或為自己趕得及拯救男人而高興。但不管是哪一個原因,他都在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並四肢無力地攤在地上,大口吸氣。
他瞥向在自己頭上的男人。他把手上的兩根鐵通都扔到一旁後便向他伸手,道:
「我是馬克斯,是這裡的研究人員。」
莫特愣了數秒,肯定自己聽到的聲音是確實存在於世上後便伸出了手,站起來道:「我是莫特.柏克,隸屬美國海軍陸戰隊的特別行動小組『獵豹』。感謝你救了我。」
「我知道那是什麼。」馬克斯眨眨眼睛:「那是單靠四人之力就把其中一個過百人的伊拉克恐怖份子基地摧毀的傳奇部隊。」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莫特憶起了那場戰役的經過,記得當時的自己揹著一大堆炸藥卻依然不夠用,結果還要用上恐怖份子收藏在基地內的化學炸藥才能夠把那基地完全摧毀。「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等一下,你是恐怖份子嗎?」莫特確定自己已經站穩後才放開馬克斯的手。
「作為那小隊的一分子,你的思路卻比我想像中慢得多。」馬克斯微笑:「本來是。但當這裡變成了這樣後就不是了。薩雷斯放棄了這裡的研究人員,自己逃跑了。」
莫特頓時停了下來,重覆那個陌生的名字:「薩雷斯?」
「他是這裡的首領。」他充滿耐性地回答:「他在這裡開設了研究外星人的實驗場所,並且拐帶及威脅一些出色的研究人員到這裡來,為他效力……嘛,我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而來到這裡。」
莫特想了一會,覺得他的話非常合理後便繼續問:「其他人呢?現在這裡就只剩下你嗎──」
「喀喀……」忽然響起的聲音使莫特及馬克斯都轉到後方,只見那些外星人屍體正在活動,有如要復活一樣──莫特的腦袋停止活動了:「牠們在復活嗎?」
馬克斯道:「我們必須快點離開這裡。只是破壞他們的頭部是不足以殺死牠們的。」話畢,他跨過那具頭部中槍的屍體往前走,莫特立即跟在後方。
「要怎樣做才能夠殺死牠們?」莫特擔憂地問:「還是牠們是不死生物?假如是這樣的話,地球就要滅亡了。」
「不。有兩個方法可能殺死牠們。第一個方法是準確地把利器刺入牠們身體的上三分之二,右四分之三的位置,那牠們就會死去。」馬克斯解釋:「第二個方法是利用聲音。」
莫特研究他所說的位置究竟是人類身體的哪個地方,可是他還未找到答案,便因為馬克斯的話而轉移了重點:「聲音?」
「這個比第一個方法更加複雜。」馬克斯道:「你的同伴呢?」
「失散了。」莫特誠實地回答,不認為自己有需要隱瞞的東西:「我們遇上了一頭巨型的隱形生物──」
「那東西被放出來了?」馬克斯相當驚愕,有如聽到了不得了的新聞消息一樣:「那你要求上天打救他們了。」
莫特苦笑。「其他人呢?在這裡工作的應該還有很多人吧?」
「大部分已經從南面的貨運升降機離開了。」馬克斯道:「無法離開的則只有兩個下場:要不就是被外星人吃了,要不就是被外星人一分為二了。」
莫特顫了一下。「你為什麼還在這裡?」
「在等候你們。」馬克斯停了半晌,接著道:
「應該說,我在等候那些會拯救艾梅的美國軍人。」
莫特呆住了。「你認識艾梅博士?」
馬克斯笑了:「我不是說了嗎?我在等候會拯救她的你們。」話到此,馬克斯的腳步終於停下,而莫特也跟著他停了下來,往他們的前方看,一道銀色的、看起來非常沉重的鋼門就在前方:
「艾梅博士就在裡面。」他道,並取出匙卡準備把門打開,卻隨即被舉起槍的莫特阻止了。
「等一下。突然帶我到這道根本無法看到裡面的門……」他因為未知的未來而生起了警戒心,瞄準馬克斯的頭部問道:「你為什麼會知道美軍會排部隊來拯救艾梅博士?還有為什麼這裡會變成……『地獄』?我到底憑什麼相信你?」
馬克斯毫不畏懼地直視莫特的槍回答:「軍方沒有告訴你們艾梅的事?」
就在此話從馬克斯的口中吐出來時,莫特瞬然就記起了蒙卡的說話了:「剛才那些人的死,應該與總部不願意告知這次任務的行動目的及艾梅博士的真正身份有關吧?」
馬克斯繼續道:「單靠艾梅的研究成果,就可以推斷到她是一個被美國軍方極度關注的目標了,所以美軍一定會在二十四小時內派人來將她奪回的。而這裡變成『地獄』的原因,是因為我想配合你們的拯救行動而擅自下的決定。這個行動也得到了艾梅的同意。至於你為什麼要相信我……就因為我拯救了你吧?」
莫特嚥下一口口水,猶豫不決,不知道應否放下手上的槍:
「你的目的是什麼?」
就在莫特開口時,驚訝的人轉為馬克斯了。他沒想到眼前這個不夠機靈、反應遲鈍的人竟然會想得到這個問題,這讓他感到非常有趣,不由自主地笑著說:
「我只想裡頭那個,正與艾梅待在一起的女孩可以重獲自由罷了。」
莫特愣住,一下子說不出話來,握槍的手也不禁放下了。他為了眼前這個男人的表情而愕然,亦為了他口中所謂的「女孩」而好奇。至於馬克斯見到這樣的他後便用匙卡把門打開,『嘟嘟』兩聲後沉重的門終於開啟,而莫特的眼裡,也隨之反映了艾梅博士的身影,以及……
艾梅懷中的那位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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