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生存紀錄】閉眼看往夢想 - 04/4/2018 - 清明前夕到來的「客人」

一年前，又或在更久以前我有聽過這個消息，但生活、個人和現實問題從那時起亦壓到了自己身上，迫使我把這段記憶完全放下了。

所以，當今天再一次聽見這個消息時，我還是非常地驚愕。

「大概月中就會判刑，可能坐三年吧。」

同時也發現到自己所身處的世界真的不斷地在改變：不管是社會、環境，還是身邊的人也好，都在不斷地改變。

事實上，我跟他的相識時間不算長，但也不短了，大概三、四年左右吧？他是專門關注同人活動的記者，我是同人展覽中的小攤主，所以或多或少有些交雜，但這個以年計的算的時光一點兒都不準確，因為儘管認識時有一些日子有與他合作製作一些出版物，但每年見面的時間實在不多，因此很大程度上，我跟他根本談不上是相熟，但每當同人活動來到時，我都會不由自主地問：

「怎麼不見到那傢伙的身影呢？」

我和他就是這樣的關係了。

因此，當他突然故意從遠遠的新界西走來了港島區，還表示有些東西要交給我時，說實話我有一點兒的不安，可是我當刻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啊，不。要想的話還是有的。

腦裡一瞬間浮現出一次難忘的經歷，兩年前我有幸與偶像握手正是因為有他的幫忙才能做到。當時他把CD和與偶像握手的機會借了給我，讓我獲得了一次與偶像超短暫交流的經歷，真是感動得無法以言語形容。那個時候，因為我只是跟偶像握手了就夠滿足了，所以那張CD理所當然學還給了他──

如此一想，總覺得要猜出那個「他要交給我的東西」並不困難。

困難的，是否能夠接受那個他想把它交給我的理由。

然後，他終於來到了。

沒想到自己會率先為他剪短了頭髮的這件事而吃驚。

「妳這是什麼表情啊？」看來是我的表情太誇張了，他發現坐在KFC中的我後，第一句話就是這樣的一個疑問。

嘛，至少還懂得笑。

伴隨著寒暄，他自然地坐在我的對面。一聲輕微的「喀嚓」聲倏然響起，我低頭一看，已經食用完畢的餐盤旁多了一張用麥克筆簽了名的CD，我就知道自己沒有猜錯了。

真叫人感到難以置信。「怎麼了？為什麼？你不是要收藏這個嗎？」我憶起當天的對話，記起他那些為了收藏這枚CD而給予我的囑咐，實在不太明白他為何會願意把它交出來。

他輕描淡寫地回答道：「我只是喜歡收藏CD，不是喜歡這個歌手，所以這個給妳了。我拿回家後只聽了一遍，而之後也用不著。」

我好像抓到了重點，嘴巴擅自地重覆了他的用字：「之後？」

「大概月中就會判刑，可能坐三年吧。」

剎那間，愕然傳遍了整個身體，腦海裡突然亮起了燈光，光芒的中央放映著一些非常零碎的片段，我才發現自己真的完全忘記了。

即使在十二月時我也在活動中見過他，也沒有把這件事想起來。

「突然之間？」下一刻我的嘴巴所吐出來的話，就是這麼簡單的句子了。

他聽後有點煩惱似的問道：「妳最近沒有看新聞嗎？」

沒有。

答案根本未曾形成句子，對方便插話道：「沒有吧？不過妳這麼忙碌沒有看見也很正常呢。」

不知怎的，這句話刺入了我的良心之中：這不是可以對社會不聞不問的理由。

然而，儘管心思這般悔恨著，留在了體內的內疚早就無法靠著改變自己的想法而清理乾淨了。接下來他說了很多比較負面的話，例如「已經猜到會變成那樣子了」、「雖然不是一定會坐牢，但機會很大，所以連進去後讀什麼樣的書也想好了」、「大概會在裡面進修吧」，我就一直在聆聽，不時會試著發表一些正面的話來，但作用根本不大，始終這一刻的自己，只不過是一個旁觀者罷了。

「也許出來後就是一片新天地了，先不要想吧？」

他聽後失笑了。「如果是犯刑事罪還比較好，但現在是政治罪，他們為了什麼而判刑，現在社會的資金來源又是什麼，顯然易見吧？」

聽後我只能苦笑了。

真是一針見血。

察覺到自己的無力，我再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瞥向桌上的CD，上面寫了偶像簽署的日期，才令我發現原來那已經是兩年前的事了。

明明那一刻的喜悅依然記憶猶新。

「只是兩年前的事呢。」他忽然道，把幾乎要進入沉默的氣氛救了回來。我看往他，見他笑了一笑：「那個時候應該寫妳的名字嘛。我早就說了呢。」

「欸？有這樣的事嗎？」我完全沒有記憶，只能夠訝異起來。

「有啊。但妳那時候不願意，所以寫了我的名字。」他聳肩道：「嘛，現在已經改變不了呢。」

我頓了頓，胃部痛了一下。

已經改變不了呢。

的確。「就是啊。」我強行擠出了笑容附和道：「已經改變不了呢，說什麼呢？」

我沒能為他說些什麼，沒能給予他什麼，更別說幫助他了。再者，若果要幫助他的話，應該是更早就要開始給予協助了，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

連自己都未能顧及得了的我在這件事上，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是一個旁觀者。

啊，連埋怨的說話都沒有資格說了。

「你接下來要去哪裡？」

在我們一起離開KFC後，我正要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時問他，他回答道：「我看一會兒書後就要回家了。有很多事要在判刑前處理好。」因為我是在大型書店中賣音響的兼職員工，所以從遠遠的新界西來到了港島區的他也理所當然地要做一些當地活動才能夠值回票價吧？

只為了送CD而來也太破費了，香港的車資很貴。

「這樣啊……」我想了一想，然後在他眼前舉起了他給我的CD，笑著道：「那謝謝你給了我這份提早的生日禮物。」

他瞬然露出了一張恍然大悟的表情，然後驚訝地道：「咦？對！妳明天生日！妳清明節生日！」

我以笑回應。

後來我和他隨著客人到來和時間的流逝而分別了。我忍著淚意，拿出了手機，去看了看新聞，這才發現自己真的無視了很多篇與他有關的新聞。深深地察覺到這個事實時，我想要狠狠地把自己的頭撞到牆壁上，可是在之前他又突然回來了。

「嗨。」他把一個綠色的袋子放在我的櫃檯上，道：「生日快樂。」

「欸？謝謝！」我慌忙地接過後，他便迅速地離開了。

真的離開了。

還會再見嗎？這個想法突然從腦海裡彈了出來，我卻沒有把他說出來。我看了看袋子內的東西，是一件蛋糕。

是一件提早的生日蛋糕。

淚並沒有湧出眼框，但胸口痛得叫人想要撫慰。我在心中感謝他的好意，然後打開了CD盒，把其中一隻CD放進了CD機裡，偶像的音樂隨即響徹了整間書店。

多麼悅耳的聲音。

又多麼的諷刺。

不知道怎的，意識中突然浮現了一句以前朋友們經常會在我生日時以開玩笑的方式跟我說的話來：

清明節快樂。

這是為我身邊的、不斷扭曲的環境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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