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少年暮末 - 曲中劍影

『不倫不類』 — 此為對半人半妖的一種羞辱稱號，對此妖怪少年仍是沒法接受，他討厭這種帶刺的標籤。

試問有誰不想做個平凡的妖怪或者人類？可是出生哪有選擇的權利？

他恨自己沒能力反駁對方，也不敢為自己平反，畢竟身為半妖的他跟正統妖怪的實力根本是天差地別，即使再難堪也不得不默默忍受，更何況對方可是堂堂的茨木童子？想要活命的話，尊嚴什麼的必須放下。

「茨木大人又何必弄髒自己的手於小人這種半妖身上？以你在酒吞大人心中的地位，小人又哪能匹敵呢？」

暮末艱難的從口中吐出話來，他每每都要放下身段，謙卑的懇求茨木放過自己。

『嘿！算你識目，給我從酒吞童子身邊消失！』

茨木抓著暮末的脖子，再狠狠的摔到老遠的森間，而整個過程都被酒吞看到了，當然是要受到懲罰。

『竟敢動本大爺的人？作反了嗎？』

酒吞一拳打在茨木的頭顱上，讓他重重的倒在地上，地面甚至因為力氣之大而下陷了許多。就算是自己的手下，要是沒他批准的情況下，他不容許手下之間互相撕殺，而且他最討厭持強凌弱的人。

『哈哈哈！那半妖算什麼？酒吞童子啊！終於要與吾決一死戰了嗎？』

『切！不要讓本大爺再見到你！』

不想把時間浪費在白痴手下的身上，酒吞一腳把茨木踼飛，然後走過去剛支撐起身的暮末的旁邊，單手的抓住他的手肘讓他站起身。

『小子，想要變強的話就多吃點人肉，之前不都教你了嗎？怎麼不聽話？』

「……是」

「算了，我帶你去好地方。」

語畢，酒吞把站都無法站穩的暮末抱在左邊的肩膀上，用輕功把他帶到一個空曠的沙場之上的懸崖峭壁，而未知大王有何用意的暮末卻只是靜候在原地。

然後，遠方驀然傳來悠長的號角聲，兩支不同陣營的軍隊就馬上開戰，千軍萬馬奔馳過的所在一片沙塵滾滾，即使不看也能想像到大王因戰死沙場的殤士而興奮得雞皮疙瘩的樣子。

『小子，你可知戰爭意味著什麼？』

「有大量的人肉可以享用？」

『哈哈哈！講得一點也不錯！儒子可教！』

「謝大王誇獎……」

『走！起程！』

「請問大王要到哪裡去？」

『還要問嗎？當然是去有大量女人的城內大快朵頤！』

也是，以酒吞的嗜好，除了年輕女子的肉之外，他都不愛吃，而且大多數時間也只是為了吃乳房而殺人，至於其他部分都直接掉給手下享用。

作為半妖的暮末總會為吃人肉的事感到驚恐，即使肉質再鮮嫩可口，他都沒辦法忘掉死者可怕的面相，畢竟他的靈魂有一部分是由人類的七情六慾所構成的，所以還是保留了丁點兒屬於人類的側穩之心。自己會因為吃了人類而作惡夢這種事，絕不能對任何人有半點透露，不然在妖怪界的地位會低於谷底。

如酒吞所想，所有壯丁都在戰場上，城內只剩下老弱婦孺，年輕的女子都留在深閨內，要下手比平常簡單得更多，根本是千截難逢的好時機。

而在酒吞的命令下，暮末唯有走進閨房裡找女人的肉來吃，而酒吞就好不客氣的在大肆獵殺女人，並當場食用。

此時，暮末正慢吞吞的走進一家，看似相當富有，但只有虛縠的住宅裡，初時還以為沒人，想要離開之際，他聽到了微弱的琴聲，而他隨即找到聲音的源頭，仔細的觀察著一位長相甜美的女生，她正在悲傷的彈著古箏，於是暮末暫停了攻擊的念頭，打算先欣賞完再下殺手，然而卻沒想到女人居然彈著彈著就流淚了。

隨著女人流下淚水的瞬間，手指由上至下的輕輕掃過所有的琴弦上，然後她也開始唱著歌，唱詞其中一段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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約定在離別之後

無謂心傷不要回頭

試問誰人又可僥倖逃離沙石戰海？

戰事連連啼不絕

城外的小鳥哭訴

再沒白雲藍天可以翶翔飛箭滿天

結局在明日之後

城外的刀槍亂舞

血流成河是否宣告永別？

我又奈何還堅候你訊號……

————————————————————————

甜美的聲線，配上悲壯的歌詞，讓人感覺分外的悽滄，殺意也淡卻了，而女人明顯已該察覺到不速之客的來訪，她含淚的別個身來問道：

「夫君？是汝嗎？」

當然暮末不可能是她所眷戀的相公，她臉上寫滿了失望跟空虛，冷不防被突然在身後冒出的妖怪捉著了她的脖子，那股強勁的妖力，不用猜也知道是酒吞童子。

『暮末……你怎麼還不下手？』

被偷襲的女子有點嚇到，卻為不似是對死亡產生害怕的樣子，只是對於跟陌生的歹徒接觸有點抗拒。

「大王息怒，狠請大王手下留人……」

『怎麼說？難道你這小子動情了？就這麼一個低級的人類女子？』

「非也，小人只是看中此女子巧奪天工般的琴技，故想借其汲取相關知識，希望日後能為大王貢上一曲……」

『哈哈哈……有意思……』

酒吞似乎滿意暮末的答覆，看在他誠意權權的份上，就對女子網開一面，把她推到暮末跟前之地上，女子卻因背後的重擊而吐血了。

『就一個月，如果你仍然未學有所成，連你也得跟她一起賠葬！』

在酒吞離開以後，暮末也就鬆一口氣的跪坐在地上，如此貪生怕死之人，居然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賭上性命，連自己也覺得腦袋破了洞才做出這樣的儍事來。

但說實話，剛才的歌曲不難讓人了解到女子目前的身世有多坎坷，即使她在此痴痴的等候，她那戰場上抗爭的夫君，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為什麼……」女子伸手，暮末不自覺的捉著了她的手。「為何要救我？」

「我也不知道……」

暮末把從之前收養他的法師身上學懂的一些草藥配方挪來幫女子煎藥，稍微治好內傷後，他們簡單的自我介紹，女子名叫芷倩，十九歲，跟許多女性的命運一樣，在亂世中被執政者勒令要所有年滿十八歲的男丁都得出征，她自小便痛失雙親，就連唯一的夫君也得出戰，又變得無依無靠了。

後來女子很自覺的教導暮末樂理和指法，但對於音樂白痴而言，一個月實在太倉促，她多次要求暮末讓自己以性命來救他，但他都一一回絕，可能是同情，也可能是真的對女子動情了也說不定，總之他不希望女子死去。

「為何暮末大人要如此執著呢？既然我的性命能抵償大人一命，為何要把自己逼上絕路呢？」

「這……我喜歡你彈琴的模樣……但更想聽到你彈快樂的樂曲……」

「暮末大人……」

芷倩又是一副憂心沖沖的模樣，她對上暮末的雙目，一時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

「芷倩的心裡只有夫君一人，此生此世，至死不渝……如今戰事從未停歇，對於夫君，生要見人，死要見鬼……」

「何苦呢？」

「敢問暮末大人何嘗不一樣？你我人妖殊途，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這是……」

暮末當然明白，但由於實在不忍心看到芷倩終日愁眉深鎖的模樣，暮末在她入睡時總是會偷偷打聽一些關於她夫君的消息，和可以聯絡的辦法，由於妖怪幾乎可以幾星期不睡覺，他也就用盡所有時間去搜集消息和練琴，壓根兒沒有半分偷懶。最終，他總算從一個蚌精口中得知一個讓人類變成妖怪的方法，只要吃了人魚的肉，她就可以透過自身的力量去找到想見的人，而且還可以得到不老不死的驅體，但是必須吃活的才有效。

然後暮末冒著生命危險，透過各種的方法去捕捉人魚，在約定之日前一天的零晨，他成功把人魚引到瀑布下方設好的網中，然後快而準的從人魚身上切了一塊肉下來，人魚因為太痛而發出了震耳欲聾的聲波，暮末馬上就休克了。

到他醒來的時候已是黃昏了，他驚覺辛辛苦苦找回來的人魚肉不見了，心裡很是惆悵，本來想讓芷倩一圓心願，可是卻弄巧反拙了，他頹廢的坐在地上，平伏過來後，緩緩的爬起身，回到芷倩的居所，卻發現芷倩不見影踪了。

他慌張的大叫芷倩的名字，然後發現芷倩那本來放置在庭院中的古箏也不見了，只是停了一隻白鴿信差，暮末學著法師的做法，解開了鴿子腳上的信件，上方寫了一個地點，暮末不管是否陷阱就馬上出發了。

當抵達目的地之時，他發現芷倩抱著古箏，靜默的站在一個亭前的柱子後方，而亭中坐著的是一位英俊瀟灑的公子和嫵媚嬌俏的女子，芷倩不動，暮末也不敢動，他感覺到芷債看著男子的眼神除了愛戀，過多的是憎恨，妒忌和悲傷。

一股紫藍色的煙霧從芷倩身上飄浮出來，她的頭髮由本來的鳥黑色演變為白色，頭上長了尖角，耳朵也變成尖耳，甚至連本來的服裝也變成了湖水藍和純白色的服裝，更加吃驚的是她的胸部居然變得平坦了，除了臉蛋看來跟女性一樣漂亮以外，其他特徵都變成男的，看得暮末一臉茫然。

看著芷倩拿著古箏走向亭內的仁人跟前坐了下來，起初兩人都被芷倩頭上的角嚇到了，因為知道他是妖怪，所以二人很是害怕，那個公子還把女子推到自己跟前，似乎是想讓妖怪放了自己似的，但是芷倩並沒有要吃掉二人的意思，他只是伸手撫摸女子的臉蛋，也不知說了些什麼，但女子的臉上明顯多了層紅雲，有點懵然的像個花痴一樣的看著芷倩扣人心弦的臉龐。

公子見狀似乎很不甘心，把女子拉回自己的身邊，宣示主權，但女子卻因公子剛才的舉動而感到反感，把公子一手推開，然後投入了芷倩的懷裡，暮末看得整個儍眼。

正當二人在爭吵之際，芷倩似乎又說了什麼，然後三人一同坐了下來，芷倩把古箏懸空放在一個適當的高度，開始彈起暮末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聽到的音樂，女子聽著聽著就七孔流血當場死掉，而公子見狀也嚇得腿軟並跌在地上，撫摸自己的臉，看看有沒有血。

「你可曾記得芷倩？」芷倩邊彈著琴邊詢問公子。

「哇……大人饒命……請放小人一馬……」公子哭喪著臉，跪地求饒，樣子很是狠狽，根本沒把話聽進去。

「答我……你心裡可曾深愛著芷倩？」

「芷倩……她……她已經死去了啊……」

「她一直都在等著你……」

「怎麼可能……」

「她那麼愛你……你為什麼背叛她？」

「她已經死了，我去找別的女人又有什麼不對？」

芷倩輕輕掃過琴弦，地上就昌出了數根琴弦把公子綁住讓他的頭叩在地上，嘴角流著一點血絲。

「別讓芷倩更加失望了……你現在的心裡還是否有她？」

「有……有！我記得她……」

「那你為何不去找她？」

「她都死去了，我又怎麼可以找到她？」

「說什麼儍話？芷倩不就在你面前嗎？」

「什麼？」公子戰戰兢兢的抬頭看著芷倩，發現他的樣子真的跟芷倩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聲音變成男的，且髪色是白的。

「你心裡可曾有過芷倩？」芷倩死心不熄的追問。

「鳴……不要……你這妖怪！不要靠過來！」

「你太讓芷倩失望了……」

芷倩二話不說的為公子貢上了死亡的樂章，然後公子也隨即斷氣了。

之後芷倩站了起身，背對著站在柱子後的暮末說了這番話：

「對不起，我騙了你的感情，其實一切都是我虛構出來的，根本沒有芷倩這個人，有的只是我這跟你同是半妖的妖琴師，請你跟酒吞說，要是覺得我教不好可以來找我算帳，請不要把責任推在你身上。」

「芷倩！」暮末終於從柱子後現身，他還是叫了妖琴師的化名。

「我就說了我並不是芷倩，請你不要再接近我了，一個月的約定已結束了，請你讓我離開。」

妖琴師優雅的側過臉瞄了一眼暮末又收回了視線。

「如你所見，我們都是男的，你就別再對我有任何期望了，我們後會無期。」

「等等……我……」

「別過來……」

妖琴果斷的喊停了暮末。

「是……」

「臨別前告誡你一件事，以後別輕易相信人。」

語畢，妖琴揮一揮衣袖便消失於空氣之中，卻留有一股屬於他身上獨有的芬香，還有一塊暮末曾經努力為妖琴爭取的人魚肉。

暮末小心翼翼的取回地上遺下的人魚肉，此時他才知道當時妖琴一直跟在自己後面，其實在一般情況下聽到人魚的聲波是會死亡的，大概是妖琴利用了琴弦所產生的聲波救回暮末一命，而更匪夷所思的是，酒吞童子居然沒發現到對方是妖怪這回事。

不過想深一層卻又覺得不對勁，因為以酒吞的能力，連自己是半妖的事也能及時分辨過來，更何況妖力比自己還高強的妖琴師，他又怎會看漏眼呢？也許一開始酒吞就已經看穿了也說不定，要是暮末當時細心一點就不難發現信鴿也其實是酒吞的手下，而酒吞所做的一切也只是為了保護手下而設的一個局罷了……

『不論是人還是妖怪，也有不想被揭穿的謊言，也會背叛相信自己的人，叫暮的你也差不多要長大了……』

「茨木大人！」看著地上的身影，暮末吃驚的回過頭來，原來茨木一直在監視著自己。

『要不是酒吞童子，吾可不想浪費時間在你身上。』

「謝謝茨木大人。」

大概是同情自己被騙得團團轉的關係，茨木也沒有再挖苦暮末了。

『趕緊回去，該是履行承諾的時間了。』

「是的。」

事情似乎是水落石出了，暮末也如願以償的練得一手好琴，酒吞也沒有追究什麼的。

而每當暮末彈琴的時候都會回想起和妖琴相處的日子，他不知道從哪裡開始是謊言，但他知道妖琴真的曾經那麼愛過一個人，就如同他迷上過妖琴的琴音一樣，那麼妖琴當時是用怎樣的心情說出人妖殊途這句話呢？暮未意猶未盡的琢磨著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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