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就選這款吧。」
莫凱天抽出一個密封罐,非常端正地以茶則從茶罐中取出茶葉,置入茶壺內。茶壺是紫砂泥製,他先用玻璃煲煮水,然後將三隻純白釉料的茶杯置於茶船上。
「這款是早前去台灣時老朋友送給我的阿里山珠露霜韻烏龍,它是阿里山的好茶!茶葉都是在海拔千五尺以上,冬至接近零度時採取,故此霜氣特濃,久泡不苦澀,發酵清香,喝下喉頭飽滿,而且鮮爽清揚。在盛暑的夏天中喝,絕對一試愛上。」
等待煮火時,莫凱天一個勁的介紹茶葉,還有眼前那堆甚麼茶荷精爐蓋碗水盂壺墊蓋枕茶斗茶通茶夾⋯⋯我可是完全聽不懂。像我這些粗俗貧窮戶,再上等的名茶,灌進口中亦只會如同白開水般,不識茶味,對牛彈琴。更不會懂得勺茶過茶,又要換另一款器具。不過我未敢流露不滿的神色,當作知多一點點,耐心聽下去。
電子爐的溫度甚高,不多時玻璃煲已經發出「嗚嗚」聲。莫凱天抓準時機,沖水入壺,待浸泡後再置於茶海中,然後倒入茶船。我輕輕「哦」了一下,不明其意。
「甚麼事?」一直安坐在一旁的雷巧賢問。
「為什麼⋯⋯為什麼倒掉了?」
「倒掉?」
「剛才莫先生你將這碗內的茶倒走⋯⋯」
「嘿,頭次沖出來的茶味道不好,不會喝的。這是第二次沖出來,由主人家我來喝。張先生是今天的貴客,理應喝最底的茶,那味道才最濃最棒。」
對於沖茶喝茶我全無研究,聽著莫凱天說得高興,點點頭就是,不懂也裝懂。
莫凱天最先沖自己一杯,然後是雷巧賢,我眼前那杯是最後才沖。他說越後越有勁,茶味更濃,所以主人家會最先沖自己那杯,貴客是最後。這些事聞所未聞,我還是頭一回聽說。三人喝茶,二人似乎小啜淺嘗,我卻是當水吞下去,也不覺得有何特別。
「張先生之前都是在《指南日報》上當『槍手』?」
我早知道摸底交杯都是客套禮儀,只是萬料不及對方出劍之快,毫無先兆的直入主題。幸好我內心已有防備,從容地放下茶杯道:「對。」
「你曾經『經手』過哪幾篇專欄?」
我倏然一怔,猜想這問題的用意。雷巧賢不是已經將我的一切都調查清楚嗎?身為老闆的莫凱天怎麼可能不知道,還故意再問?我悄悄將視線投向旁邊的雷巧賢,她尚在緩緩舉杯喝茶,看不見我求教的目光。總不能讓對方等太久,我決定賭一把,直接坦白道:「我主要在成人版連載色情小說,偶爾會為副刊專欄捉刀。曾經幫手替筆寫過趙居山的『龜策問』、林超龍的『驚世警言』、丘知所的『政經知行』、張易笙的『每日一事』、傅傑的『黃金衝擊者』⋯⋯」
我如數家珍一一背出曾經冒名寫過的專欄,其實要記住這樣多並不困難,因為每一篇都是我嘔心瀝血仿作而成。
「即是說你幾乎寫過《指南日報》所有副刊專欄?」
「理論上是。」
實際上應該更多,反正只要有作家開天窗,我便要即時臨募其風格字句,仿作一篇作品。這絕對不是甚麼好差事,不同作家各有專長,你必須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平日留心對方用字口氣,才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寫出一篇幾可亂真的偽文。
「趙居山先生專周易,研星座,測字卦,你怎麼能冒呢?」
「坦白說《易》並不難,我十歲就曉得看。趙居山只是名氣大,但占卜根本是外行,只是畸懂皮毛。好像他曾說今年仍為『金水』之年,熱命人喜『水』,所以運勢較佳。其實金水年、火土年只是大概。只以寒熱論命,雖然簡單易學,但失諸粗糙,未得子平神髓。端要看自身流年運程,詳參命盤,方可作定。」我隨口說完,方醒覺不妥。對方名氣響亮,怎麼是我這小人物可以隨便批評?
只見莫凱天點頭,沒有表露不悅:「內子曾經請趙先生視察家居,聽其言買一堆風水用品,擺了一年,未見得有何好轉。而且他說了幾個預言,都沒有一個發生。那時我花很多時間,才勸得動內子將那堆風水物品丟走。」67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5DIYVcWaU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