惆悵 - 浮光掠影

杳無光火。

克托尼亞試了試手裡的打火石，最後把手悻悻然放下。

罷了，該是我生來見不得光吧。

「而且還帶上了個小鬼。」女子回頭看見那滿地亂爬的幼小嬰孩，不禁嘆了一口氣，「自作孽啊......」

本來是打著要拿這小鬼獻祭於羊血塗抹的法陣之中以延續自己的壽命和美貌，沒想到正逢城內的獵巫行動。

為了躲避追查，她只得躲藏在這種陰暗破屋裡，既翻閱不了咒文書，也畫不成陣術圖，左支右絀。

克托尼亞不由得想過去自己因痛恨拋妻棄女的父親和長年欺壓自己的村民，賭著一口氣獻身於黑魔法，靠著活祭品延命至今......卻可曾過上幾許好日子？

在以聖宗教堂為首展開的異端肅清行動下，身為村野女巫的她只有不斷地逃，逃到眾叛親離、身敗名裂，回想起來只覺洩氣。

「這種爛生活再多十年又有何用？」

她嘆了口氣，卻發現那撿拾來的嬰孩不知爬到了何處去。

她正想起身找人，眼前忽然火光乍現。

定睛一看，卻是那幼童手裡捉著一對打火石，他眼神專注地看著手裡的玩物，奮勁揮動小巧肥壯的手臂，兩塊石子對撞出燦爛火花。6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XFWQDGiZR

嬰孩「咯咯」笑了出來，微光照映他肥圓的臉龐和無邪的喜悅。

女巫看得出神，一道念頭也油然而生。

二十五年後的春夏交際時，時光仍難在女巫身上留下刻痕。

陽光也是。

她窩在明媚日光難及的偏狹山谷小屋中，百無聊賴地隨手翻著泛起陳舊褐斑的魔法古籍。

助手一走數日，那些繁雜的布陣和事前作業她一人實在難以招架，一切實驗也只能暫時停擺。

望著滿是塵埃的桌角，女巫想起當時那小子向她懇請遠行時，自己是如何的口是心非，輕易允了他的離去。

說起這小子啊，給我養了二十多年一點也不懂孝順，聽聞王太后的詔令就急急請行，外人的心思倒是顧得很啊！

唉，當初就不該答應，明明是這麼簡單的事卻偏說不出口？655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HnsTNnSUlt

不，更早之前就不該留這小子下來......省得我瞎操心！

想到這裡，女巫忍不住搖搖頭，自嘲起來。

忽然，她身後伸出一隻手點了點肩頭，嚇得她渾身一抖，幾乎驚叫出聲。

她猛一回頭，卻見身穿紅色袍服的青年正笑嘻嘻地看著自己。

「想我嗎？」青年兩手背在身後，眼裡閃著炯炯有神的光采。

「亨利．摩根！」女巫終於回過那口岔住的氣，嗔說：「看我還不把你變青蛙！」

「對不起嘛－－」被喚作亨利的青年吐舌，隨即又迫不及待地說：「對了對了，有好消息呢！這次會議上，主教親自向太后薦舉賢能，以做為日後重興國力的助力，他說為了避免外邦邪教在首都散播，所以也把妳推薦給太后啦！」

「嗄？」耳聞當今手攬大權的樞機主教向王太后推薦了自己這個黑女巫，克托尼亞既詫異又擔憂，「你們好好的會不開，提我做什麼呀？」

非料亨利一點也不擔心，反而笑著說：「其實呀，這是我私底下說服主教，請他在會議上出的主意唷。至於薦舉人選我當然也有參一腳啦。」

一聽是自家養子把自己給拱出去的，女巫急急捶了把青年的胸膛，喊：「喂！別害我呀！」

「哎哎哎......等等，別打！先聽我解釋！」亨利閃躲著那不大有力的拳頭，舉雙手投降，說：「前王才駕崩不久，如果妳能有太后和代表聖堂宗的主教在後頭撐腰，他日大權到手，妳不就跟著飛黃騰達了？」

聽了這話，女巫愣了愣，卻跟著忍俊不住，噗哧笑說：「笨蛋－－這要幹嘛？」

「妳不懂嗎？」亨利皺眉，他忽然牽起女巫的手，拉著她大步踏出木門，走向屋外，走入陽光的沐浴中。少年高張手臂，以堅定的口吻向著她宣布：「躲藏的日子結束了！」

躲藏人們目光的卑微生活結束了。

克托尼亞輕啜杯中茶，在和煦的午後陽光中品嚐著香醇的口感與風中的沁涼。

她看著天際，想起往事如昨日，過去只覺螫眼的光芒如今卻不再刺目。

而此際的一切，得來皆不易。

究竟耗費了多少個寒暑歲月？

自從那小子對著自己的面立下鐵誓，瓦盧瓦帝國境內又是一番驚天動地的異變。

繼前王崩殂、新教崛起與太后兵變後，宗教之爭也擴大為廣燒亞眠大陸的戰火。

新舊兩教派連年干戈不斷，首都內以基斯公爵為首的舊派勢力也展開慘無人道的異端獵殺。

反而身為女巫的自己因效力太后而得以渡過此劫，更藉著為數不多的機會親自接觸太后，施展那強奪肉身的太古祕法，尊貴的身分及大權也隨之到手。

在那為她點開光明的孩子親手鋪路下，克托尼亞踩著血染的紅毯，步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高處。

獻身黑法的女巫本見不得光，人見而殺之；但不會是冒充了王太后的她。

看著西山日落染彩霞，女巫不禁放鬆地長吁了一口氣。

多久不曾與他相約、同桌而坐？

自從你為主教效力起，一切令你耗盡心力，但曾幾何時連見我一回的時間也為國務所排除？

她忽覺口中茶香酸澀不已，再也回不了甘。

「啊......一丁點的甘甜，用再多的芬芳也喚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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