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教松｜Paka+カラトド】有關於我們的死。 - 第八章

直覺告訴我，必須要他的陪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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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誰？」

當我專注於維持穿透能力──這能夠令一般的人類看不到我們──揹著一松在某座大廈的窗戶前停下，一個長著黑色長直髮的女人映入眼簾時，他這樣問道：「她是小松子小姐口中的『一子』嗎？」

我微笑，為他的理解而高興：「對。她就是一子啊。」

我望進裡頭，看到了一間陰沉得不得了的睡房，牆身、木地板、書櫃和飾物櫃等全都是以陰沉的顏色為主調，配搭起來既詭異又憂鬱，與小松子的房間簡直南轅北轍。不過，在這樣子的房間裡，她的飾物櫃和床邊都擺滿了七彩繽紛的水晶和玉石，一些珠鏈亦從天花板上吊下來，反射著從窗戶透進去的陽光，遠看就像閃閃發亮的星星般，似乎訴說著這房間的主人在悲觀的同時亦尋找著希望一樣。

然而，房間的主人在此刻卻完全陷入了悲傷之中。

「她在哭。」一松說，我的視線隨之轉向躺在床上的她，看到她的紫眸因為哭泣而又紅又腫，可是淚水依然默默地從中淌出，在她的臉上畫上了絕望的痕跡。「是因為小松子小姐的死嗎？這樣下去定律會更改她的死亡時間，讓她早死的。」

欸？早死？我是第一次聽到這件事，禁不住多問下去：「更改她的死亡時間是什麼回事？我以為定下了死期後就不會有任何變動。」

他專業地解釋道：「定律會根據實際情況對死神的執行手冊進行微調。如果一子小姐的精神狀態使她最終撐不下去，那定律就會把她的死亡時間提前。」

欸……也會有這樣的事情啊？「時間就只會提前嗎？」

「想要延遲的話就需要屎松的預知能力。」他一臉不爽地道：「所以我的工作亦包括了不讓他濫用能力的這件事。」

啊。因此才一直遏止椴松的行動嗎？原來那不是保護的一環，而是工作的一部分啊？

「我說啊，笨蛋阿松。」不知道他的腦袋突然想些什麼，不爽乍然轉移到我身上：「你現在是打算做什麼？帶我來這裡見你的情人的好友有什麼意思？」

「情……情人？」我驚訝地向他大叫，一股熱浪湧上臉龐：「情人是什麼鬼？我我我我我跟小松子才不是那種關係！」

他在我的背上沉默不語，害我不知道要把害羞發洩到哪裡去，唯有嚥下口水後說道：「嘛……小松子昨夜有東西拜託我交給她，我是來完成她的遺願──」

「你在這裡做什麼啊？惡魔先生。」

「啊啊啊！！！！！！」

一子突然打開窗戶說話，嚇得我大叫了出來，差點連拍翼也忘記了。

「吵死了，笨蛋。」一松低吼。

我看往在室內的一子問，她已經沒有哭泣了：「為什麼你會看到我？你應該看不見我才對啊！莫非我有什麼壞了嗎?!」

她不耐煩地回答道：「我聽見有人大叫了一聲『我跟小松子才不是那種關係！』什麼的，然後就看見你在窗外自言自語了。還是你在跟自己背上

的某人聊天，但那個人隱藏著不讓我看見？」

「啊哈哈……」我有點尷尬地笑說道：「原來我因為吃驚而不小心把穿透能力解除了嗎？真是個有夠不便的能力啊。」

一子又問：「話說你的西裝怎麼了？真是髒死了。」

「嘛……剛才被神父追殺而變成這樣子的。但因為我們在趕時間的關係，沒來得及換衣服真的不好意思啊。」我說完後才發現她剛才好像說自己看不見一松，那麼她大概理解不了我所說的「我們」是什麼意思吧？於是，我故意這樣說道：「對了，一松。可以幫忙拿我左邊衣袋的東西給她嗎？」如果要把東西交給人類，就要在接觸那東西前取消穿透能力，否則根本沒辦法捉碰任何物件，換言之他也必須在一子面前現身了。

他一定理解到我的話是什麼意思，隨即不情願地回應：「嗄？為什麼我要做這種事？」

「我要揹著你，沒有手可以用啊。」我裝作可憐說：「來幫幫忙吧。」

一子插話：「你很嘔心啊，惡魔先生。」

我向她眨了一下右眼，然後便看著一松在無數的不甘願過後，終於伸手向我的衣袋，取出了一隻扣著一個惡魔裝飾的外置記憶體，再把它交給一子：「是這個吧？」

一子呆在原地，最初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但當她認出了這外置記憶體的主人是誰，眸子閃出頓悟的光芒時，本來在她臉上消失的淚水再一次湧出眼框：

「我以為……我以為它已經被燒掉了……」

「我在之前把它撿起來收好了。」我說道：「小松子叫我交給妳。」

「謝謝……」她舉起顫抖的手將其接過：「謝謝……」

那是令人無比心痛的聲線，輕輕的、不安定的，還夾雜了沙啞。從中可以聽得出她的腦海裡滿是追憶，那必定既有快樂也有傷心，但一切一切都是她最寶貴的回憶。我曾經想過她們兩人是愛著對方的，因為若果把這一切的感情只寫作友誼，就未免太抬舉「友誼」了。而假如……

假如這就是事實的話，此時此刻大概是屬於她們最美好的結局吧？

真正完美的結局不是大團圓，而是在遺憾中找到幸福……

欸？這句話是怎樣來的？

「在死前的一刻……」一松在這時開口：「她仍然不斷地在寫些什麼。」

一子看著他，淚水被止住了。

「她說過，要把最完美的故事送給妳……什麼的。」可能被盯著令他的壓力有點大，他把臉藏在我的背後繼續說：「總之裡面應該有想要給妳的禮物……」

一子的視線轉移到我身上，問：「他是誰？」

「帶走小松子的死神。」我苦笑：「這樣說完後，總覺得妳和他的身份是對立的。」

她回望一松，不過我想她只見到他的肩膀：

「小松子離開的時候，痛苦嗎？」

我想，這刻的我和一松都不約而同地愣住了，我完全沒有想過她會對帶走自己最愛的死神問出這樣子的問題，因為這聽起來太過……我在腦裡尋找適當的詞彙：

不切實際。

對。這樣的問題對於任何人來說都不切實際，但她就是問了。

而一松在半晌後終於再度把頭伸出去，凝視著一子誠實地回答道：

「有一點點，但很快就不痛了。阿松哥哥也陪在她身邊，她看起來很幸福──」

「是嗎？是這樣嗎？是這樣啊……」

「欸……喂。為什麼又哭了？我說錯了什麼嗎？」

一松一臉慌張，我則向他微笑道：「不。你什麼都沒有說錯啊，一松。」

而一子接下來的笑容亦引證了我的答案：

「謝謝你們，惡魔先生，死神先生。」

死亡……說到底究竟是什麼呢？

「謝謝你們，惡魔先生，死神先生。」

聽見一子小姐的道謝時，我腦裡只有莫名其妙，沒有理解到她哭著道謝的原因。是因為感動嗎？可是帶走她的摯友的人就是我，我根本沒有任何能夠令她感動落淚的可能性。是因為傷心再現嗎？但是她的笑容卻否定了這個答案，將所有悲觀的看法通通踢走。到頭來，我完全沒有想透，不明白對於這名女性來說，小松子的死到底代表著什麼。

在離開的時候，阿松揹著我道，以非常休閒的速度往前邁進：「其實她們兩人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我有猜到他的意思，但還是想問個清楚：「你在指什麼？」

「小松子的死。」他回答，視線和飛行路線都筆直地往前。「我在一年前遇上她。當時惡魔的繼承戰剛剛開始我便陷入了苦戰，肺部受到重創，而且傷口非常接近心臟，情況差得要命。為了逃亡，我不小心走入了小松子的家裡，結果她看見我的時候不是尖叫或呆站，而是把我藏起來，再給我療傷。」

普通的人類看到我們這些存在時一般只會尖叫，但小松子小姐一次也沒有，彷彿早就習慣了我們的存在。我原本以為她是因為看慣了阿松才會這樣，但原來她是打從一開始就是如此，這個事實更令我確信自己的結論：

「她不正常。」我回應。

他聽後笑了。「對。她真的不正常。為了答謝她，我在她療傷後問她想要什麼，她竟然說想要知道自己的死期。一般人啊，應該會說想要變成百萬富翁或想要我殺死他們的仇人之類的，然後我就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他們結下契約，避過非法捕獵的關口，在他們死後吃掉他們的靈魂嘛。但是，她竟然向惡魔查詢自己的死期什麼的，這不是很不對勁嗎？真的超級不正常啊。」

「但你還是告訴她了。」我說，單純地認為自己有需要回應。

「對啊。始終她救了我嘛。既然她只是想要這點兒的情報，那告訴她也無妨啊。而且從死神的身上偷走執行手冊什麼的根本不是難事，對比起要實現他們其他願望什麼的，這簡直是一件輕鬆的差事啊。」

我回去後絕對要向上司報告他的感想。

「然後呢，我認真地讀了手冊一遍，發現到吃她的天使將會是十四松後，就想著既然她的靈魂質素本來就很高，不如嘗試讓她的靈魂提升至最難吃的等級，這樣就能給十四松當生日禮物了。」

惡魔的難吃，對於天使來說是好味道的意思……

「於是我又監視了她數天──」

「等一下啊，笨蛋阿松。」我發現事情發展得有點兒奇怪：「你當時正處於繼承戰之中吧？」

「是喲。」他嘿嘿地笑了：「但其實只要避過敵人的耳目做什麼都可以嘛，而且繼承戰的勝出條件導致無法爽快地結束戰爭，所以我當時就選擇了休閒地參與啦。喝著啤酒看著敵人互相廝殺什麼的可是很棒啊～」

他再度提醒了我他的「人渣指數」可是兄弟之中最高的那個。

「嘛，總之接下來就監視了她數天，看她的生活習慣、行為模式之類，直至找出她的特點和秘密後才把她的死期告訴她。」

我無法理解。「為什麼要這樣做？」

「因為要引誘啊。」他的語氣就像在教小朋友人生道理一樣：「我的目標是引誘她放棄當時的工作去完成夢想。這種美好的事情不管是實現過程還是結果都能夠好好地提升靈魂質素啊。所以教堂、天界這些組織才會經常向人們宣傳大愛精神和努力為生活奮鬥之類的事……嗚嘩！說完後就覺得那些傢伙的偽善很可怕。」

這句話從惡魔口中說出來時總覺得怪怪的，不過既然天使和惡魔之間的「人類爭奪戰」跟立場中立的死神沒有關係，我就不為此多說些什麼了。對比起來，我更想知道他突然在這裡說起往事的原因是什麼：「所以呢？你到底想說什麼？為什麼要帶我來這裡見她，然後又在這裡說出你們的事？這些都跟我這種外人沒有關係吧？」

此刻，他率先選擇了沉默，這更叫我不解。

「到底怎麼了？」

而在我的催促之後，他終於開口了：

「我想知道前世的你是因為什麼事而死去的，一松。」

欸？「怎麼突然……」

「松野一松，你的下輩子想要怎樣的生活？」

他以平常的心情轉移話題，臉上有一道淺淺的笑容：「不知道你有沒有猜想到，其實哥哥我本來是天使來的啊，一松。十四松應該不能跟你說，但剛才輕松出現了，代表著你認識他吧？他有告訴你我的事嗎？」

我想起了今天凌晨的事情。「他沒有告訴我，但我猜到了。」

他笑了一笑，臉上出現了一抹憂傷：「變成了惡魔的過程我就不說太多了。我現在想說的是，遇見你之後我就一直在想我們的事啊。」

這話令我出乎意料，心裡響起了一道聲音：不要聽。

他繼續道：「你之前說過我們是情侶吧？這話的確令我很意外啦，但想深一點，除了我會喜歡男人的這點令我訝異之外，還有一件事是我覺得奇怪的：為什麼你在轉世後成為了死神，而我成為了天使？」他分析的聲線過於認真，內容亦相當有理，令我以為揹著我的是另有其人。然而，這個人就是阿松。

他就是那個在平常裡是一名廢物，但在緊要關頭裡卻非常有用的……

我們的哥哥。

他見我沒有回應後便繼續把話說下去：「另一件事是關於我們的年齡和生日。你好像比我們另外五人還要年長吧？我們只活了三十多年，你卻已經當了死神五十多年了。這件事令我疑惑前世的我們和你的死亡時間是否不同。」

我完全說不出話來，只因他幾乎找到真相了。

「吶，一松。」他盯著前方，收起了一直以來的嬉皮笑臉，慎重其事地說道：

「你的死……是因為我嗎？」

「阿松哥哥……」

我除了吐出他的名字外，就什麼都說不出來。

胸口……莫名地痛苦起來。

他繼續說，聲音無比認真：「如果情況像小松子和一子般，小松子的死只會成為對方新的起步點。他們會向我們道謝，只因我們讓他們真正地活過來：解除社會的約束、實現那些被人否定的夢想，然後真真正正地為了對方好好地活過來什麼的，人類想要的就是這些簡單的東西，而我們滿足了他們後，他們就會成為天使，相反亦然。可是，你成了死神。」

我應該……要說些什麼才對。

「成為死神的條件，就是『對前世有莫大的執念』吧？那麼這是否代表著你是因為我才會死去呢？但如果事實就是如此，我又為什麼會成為了天使？如果我對你的死無比介懷，我應該會跟你一樣成為死神或人類；如果我對你的死毫無感覺，那我應該變成惡魔，只因我是頭冷血怪物。但是，事實上我成為了天使。這到底代表著什麼呢？一松。」

我必須……說些什麼才行：「我……那個……」

「如果，我說的是如果啊，一松。」他堅決地道：「如果你想要撒謊，又或用些藉口糊混過去的話，這對我們來說沒有半點好處的。」

我腦海裡一片空白，冷汗從額頭冒出。「但是……但是那真的說不上是跟你有關。那只是我這種垃圾擅自做的白癡決定罷了。然後就因為那種決定我很後悔，想要回到你的身邊──」

啊。不。

「……一松你剛才說了什麼？」

說了最不應該說的話了。

「放……放開我。」

要逃。要逃離這裡

「一──一松？這裡是半空！很危險的！冷靜點！」

我無視我們正在空中的事實奮力推開他，但身體的每一個部分都在抖動，我完全無法抑制自己的慌張，只懂得努力為自己說錯的話語解釋：「不是這樣的。真的跟你沒有關係……放開我！」終於，我把他抱住我雙腳的手拉開，接著便跌入空中，隨著重力一直墜下。我想要平衡自己，讓正朝下方的頭部回到上方，可是最終回應我的卻不是身體而是淚水。

不……不要哭。我到底為了什麼而哭？後悔嗎？內疚嗎？

「我想……回到阿松哥哥的身邊。」

不。不要出現。

那時候的想法已經不適合現在了。他現在已經成為了惡魔的王位繼承者，擁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再需要我這種垃圾的陪伴，我的存在絕對只會拖累他。

沒錯。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從再次見面的那刻起就知道得十分清楚，但為什麼我沒能守住秘密？為什麼我沒能拒絕他？為什麼我……

又一次把阿松哥哥拖下水了？

「等──等一下！一松！」阿松的聲音從上方傳來。我知道他正努力地追趕我，想要把我抱住，就像他曾經對我所做的一切──

「回應我！一松！」

欸？剛才的是什麼？

「該死的抓到你了！」乍然，有人抓住我的腳用力往上拉，我立時掙扎，他卻用盡力氣地抱住了我，並在我們撞上一輛貨車的車頂前張開了翅膀，一飛衝天。我們及時避過了危急的關頭，他使我不用承受撞擊的疼痛，我卻完全沒有高興起來。為了讓他再次放手，這一次我用力地咬了他的手臂一口，但他依然緊抓著：「別咬啊！白癡！」

「放開我！」我大叫，再咬一口，這次嚐到了血腥，他立時將我甩開，我被投進了一條後巷之中，背部撞上了堆積於裡頭的雜物，痛苦地尖叫。

快跑。我提醒自己：再不跑就趕不及──

他猛然來到眼前抓住我的雙手，將它們放在我的頭上後再坐在我的身上，用體重把我好好地壓住：我逃不掉了。就算使用穿透能力我也只會走入地獄之中，到時候更熟悉當地的他只會以更輕鬆的手法把我抓住，我不管到哪裡去都沒用了。

「為什麼要跑？就跟昨天一樣……」他喘噓噓地道：「我們還未說完的吧？」

我任由唇瓣顫抖，任由驚慌大吼：「已經沒話要說了！一切都跟你無關啊……對啊。跟你無關。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一切都是我的錯──」

「閉嘴！」他大吼一聲，我嚇得剎時靜了下來：「是誰說一切都是你的錯？你為什麼總是想得這麼負面？為什麼要把所有責任都擔在身上？為什麼要把自己想得這麼偉大？」

偉大？「我從來沒有──」

「我還未說完！」他打斷我的解釋後繼續怒吼：「你就是這樣，總是不願意遵循自己的慾望，總是把所有事都收在心底裡。明明只是個因為我而當了死神的傢伙，為什麼你還能這麼囂張地想要拒絕我，然後為自己的行為冠上什麼華麗的借口？」

借口？「你是惡魔族未來的王位繼承者，同時你亦擁有自己的生活。你的生活裡一直以來都沒有我，那我為什麼還要出現在你的生活裡為你添加麻煩？你的美好生活裡用不著我的存在！」

「有誰！在哪裡！說過我現在的生活很美好啊?!」

我啞口無言：什麼？

他盯緊我的眼睛道：「輕松因為我的衝動而從神的等級直接墮落成吸血鬼，十四松則一直在避忌我，每次看到我時就露出一張看到外星人的表情，你說這些事到底有什麼地方美好啊？你知道我些什麼啊?!」

「但你是惡魔族的──」

「那個王位可沒有豐厚的薪水啊！成為繼承者只不過是因為這樣子我才能夠光明正大地跟作為敵人的弟弟們見面啊！」

終於，他落下了淚光。

「你以為每次回到家裡時我真的很高興嗎？我真的會自豪嗎？『我是未來的王啊～我真他媽的自豪啊～』這些只有微薄薪金卻要揹一大堆責任的東西我才不需要啊！每一次回到家裡就只有一頭老虎來迎接我，而牠這樣做的原因只因為牠餓得要命，你認為我真的喜歡這些嗎？還是前世的我很喜歡這些？你告訴我啊！」

「不。以往的你只喜歡錢和……」我們。

小時候的記憶湧進腦裡，我記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一戶有錢人家想要收養孩子而來到我們家，取出了一筆巨額款項想要買下我們六兄弟中的其中一人，而阿松就因為錢而自願到對方的家去。然而，他後來又回到了我們的身邊，只因他想真正想要的不是金錢，而是我們。

是作為兄弟的我們。

「吶，一松。」他咬牙切齒地忍著內心深處的感受道：「你真的認為我過得好嗎？」

我……

「你明明……明明就跟我一樣寂寞，為什麼你就是要拒絕我呢？」

這刻，他的問題叫醒了一直沉醉於幻想中的我，令我睜大了眼眸，注視著他：

他需要我。

他在我面前哭個不停，那個哭泣的樣子相當豪邁，卻不曾令我感到討厭，亦沒可能令我討厭。而當我懷著這個想法後再回過神來時，他已經把我放開，而我亦舉起了手抱住他。我把自己的臉貼到他的臉上，讓他可以哭個夠，就像他為我所做的事般，默默地感受他的淚滑過我們的臉，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到底過了多久？我猜大概是半小時，可是實際上完全沒有頭緒，只因這段時間裡我們只躺在原地，嘗試與雜物堆一起化作不可燃垃圾。

啊。這種生活也不錯。

「一松啊。」不過我的想法終究不會實現。讓我察覺到我們的相處時間已經比我原本提出的還要長的人，就是讓我產生這種想法的阿松：「你跟你的貓分開了這麼久，真的不要緊嗎？」

我有點猶豫。「如果情況真的很糟糕，牠會呼喊我叫我回去，但我到了現在仍然未聽見牠的聲音。」

「欸？你會聽到牠叫你嗎？感覺很厲害嘛。」

雖然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但聽見他的稱讚時我還是禁不住笑了：「如果牠醒了我甚至可以感知到牠的位置，可是我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應該仍在熟睡吧。」

他也笑了。「你們的關係真可愛啊。」

我揚眉。「這是什麼奇怪的形容？哪有人用『可愛』來形容關係？」

「哈哈！那個人就是我啊。」

我才不會說如今的自己是多麼的渴望這些對話永遠不會完結。

但是，過了這麼長的時間我卻依然沒有感應到牠的位置什麼的，的確有點怪異……

乍然間，我心裡冒起了一個不安的想法，這叫我從地上坐起身來。

「一松？」

我轉向阿松道：「說起來，你和十四松都有手機，對吧？」

他躺在地上眨眼。「輕松也有啊。發生什麼事？」

「可以致電給他們看看嗎？」

「可以啊。」他從褲袋裡取出手機，然後撥號、等待，卻在最後一臉苦惱地坐起身來：「沒有人聽。」

糟糕了。「另一個人呢？」

他有點猶豫，好像不想撥號，但最後還是打了：「欸？為什麼？兩人都沒有聽。」

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我們現在回教堂要多少時間？」

「五分鐘。」他道：「如果我一個人過去的話，應該兩分鐘就好了。」

「把……把你的手機借我。」我向他伸手，嚥了一下口水：「你先過去，然後在教堂裡找電話打給我報告情況。」

「欸？」他一邊把手機借我，一邊站起身來：「有需要這麼著急嗎？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我不知道，但我有種不祥的預感。」我接過手機後，跟他一同站起來：「我會追上去的，你先走吧。」

「好。」話音剛落他就消失了。我完全沒有看到他往什麼方向離開，亦沒看到他展開翅膀的瞬間。他就似是憑空消失一樣，我呆了一會兒才驚覺到自己也必須起行，用力起跳，跳到一座大廈的天台上，然後開始前進。

約一分鐘後，手機響起，我隨即接聽：「喂。」

他大口喘氣：「沒有……」

「沒有」在這個情況下可能顯生出兩個答案：沒有事情發生或沒有人。我打從心底地想要聽見前者，可是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停在某天台之上，聆聽他的報告：

「整座教堂都沒有人。大家都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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