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為何會在這裡呢?
在以黑色為主調的哥德式建築裡,亮滿燭光的大型吊燈和經窗外透來的熔岩火光就是這空間裡僅有的光源,這顯得室內的氣氛頗為詭異。連同我在內,共十三個人坐在一張黑色的木製長桌旁聊著沉悶的事情。十三人中除了我和坐在主席位置的魚魚子女王外大都是老頑固,臉上的皺紋訴說著他們的年齡,而身上的黑色西裝和脖子前的領結代表著他們的保守。
這刻的我就坐在女王的左邊,只因我在半小時前名正言順地獲得了「主人」的地位,可是儘管一切已成定局,耳邊依然充斥著懷疑和反對我的聲音:
「由這個小鬼來當我們的王是不可以的,女王陛下。」
我摸摸頭上的紅色角,背部完全貼近椅背,以懶洋洋的坐姿聆聽著大家的不滿,同時心裡浮現出各種不解:為什麼眼前這群人就是不願意承認我?
「女王請三思啊。我們寧可花費資源再舉辦繼承戰,都不能讓他坐上王位啊。」
我看了穿著哥德式長裙的魚魚子女王一眼,她像油畫裡的模特兒般,展示著永恆不變的專業笑容,似乎沒打算對大家的請求作出任何回應,無視模式完全啟動。不過,敏銳的我察覺到她的視線不時瞅來,使她看來像一幅會動的蒙羅麗華*,略顯恐怖。
好吧。我在心裡嘆了口氣:這是要我自辯的意思,那我就稍微說些什麼吧。
「吶,我說啊……」
這刻,所有人都安靜下來,彷彿我在喪禮裡哈哈大笑一樣,空氣被嚴肅和尷尬冷卻了。幸好吊燈上的蠟燭依然隨風輕輕晃動,提醒著時間依然前進,否則我會以為有人施展了時間停止的魔法,而我是唯一一個免疫的人。
那麼,叫停了大家的我應該要說些什麼吧?我就開門見山地說話好了:
「為什麼大家就這麼不想我當你們的王?」
「嗄?」
有人驚呼,眾人交頭接耳,似乎都聽不懂我的問題,於是我稍微坐好,身體微微往前傾,手肘輕按在桌上,手托著下巴,再問一次:
「我在問大家啊。為什麼你們就這麼不願意我當你們的王呢?我可是光明正大地從五十年一度的王位繼承戰中勝出的人啊。根本沒有你們不認同我的理由吧?」
「哈。」乍然間,一聲高冷的笑聲劃破空氣刺到我的鼻尖來,嘲笑著我的提問:「你這是明知故問嗎?你的身世已經足以讓我們把你踢出這個議事廳了。你怎麼還能如此囂張地問這種爛問題?」
我的身世?我盯向說話的人,發現對方是一個我從沒見過的中年男人,黑色的短髮裡夾雜著些微白髮,高挺的鼻子上托著一幅黑色的粗框眼鏡,鏡框後方的眼睛細得看不到眼珠。從他的姿勢看,他顯然已經將關於我的一切都記得滾瓜爛熟,宛如一個跟蹤狂魔。
「我的身世怎麼了?」我問:「我的身世有礙到你們生活嗎?」
不知道這句話刺中了他哪裡,他的眼眸閃出了亮麗的紅光,語氣帶著無比的憤怒斥責我道:
「你這傢伙不會真的不明白吧?我們怎能讓一個被天使遺棄的人來當惡魔的王位繼承者?」
我眨眼。被天使遺棄?
對方繼續道:「誰知道你是否天使的卧底?又或者未來你會否突然想念家鄉,然後背叛我們?」
嗯哼。我以為所有惡魔都不會介懷過去,只因介懷的人將無法以惡魔身份重生於世上,但眼前的老頑固們否定了我的想法。而且,嗯……他們的話不是有點可笑嗎?
我道:「我說啊,你知道天使到底要做些什麼才能變成一名惡魔嗎?」
在座的所有人都沒有回話,於是我繼續道:「要把代表神聖的光環換成墮落的尖角,要把代表高尚的羽翼換成扭曲的蝙蝠翅膀,再讓本來就不存在的邪惡尾巴長出來……到底要用上什麼手段才能夠讓一名天使變成一名惡魔,你們真的知道嗎?」
「你似乎很清楚。」中年男人帶著恥笑回應:「倒不如由你告訴我們吧?」
我微笑,盡可能向所有人展現出溫柔和親切:
「是憎恨啊。」
所有人動也不動,中年男人眼中的紅光消失,換來了愕然。
我回到椅背的懷裡,雙腳則休閒地擱在桌上,注視著高得要命的尖頂天花板說:「你們該不會以為天使真的有能夠任意讓天使變成惡魔的技術吧?他們可是連『阻止天使墮落成吸血鬼』的這件事都做不到,怎可能會有時間去研究如何讓天使完全成為惡魔的技術?」
「就算你這樣說──」
有人想要插話,但我不允許自己的發言被打斷:「再者,就算真的讓他們做到了,當他們讓他們的卧底變成這個模樣時,他們到底要如何確保這名卧底還會對他們持有忠誠心?你們不會以為只要說一句話,就可以讓天使的身體構造完全改變成惡魔的模樣吧?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這世上就不會有吸血鬼的出現了。為什麼你們這些惡魔就沒有想過這件事呢?」
話到這裡對方卻依然想要反駁:「你所說的都沒有證據,要我們怎樣相信你?」
證據?
我把腳放回地上後坐起來,挺直腰部,雙手插於褲袋之中:
「那麼簡單來說,你們是想知道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才變成惡魔嗎?」我問。
「對。就是這樣──」
「別殺他!」
就在對方回應的剎那,我從坐姿直接跳到桌上,經過數個身影,活動尖銳的尾巴刺向仍然對危機懵然不知的中年男人的頸間,速度之快使燭光熄滅了半晌,又在眨眼間恢復光芒。如果不是女王的及時警告,我的尾巴早已刺入他的喉嚨深處,割斷他頭部與身體間的連接,令他從此消失於世上。
而半晌後,中年男人終於意會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本來得意的表情瞬然化為慌張:
「你……你想要幹什麼?!」
我蹲在桌上注視他微笑,卻就是不願意把尾巴放下來:「你們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會變成惡魔嗎?主要原因是因為當時的我花了七天時間虐待了三名混帳天使,以及肢解了兩名天使喲。這應該是頗為有名的新聞喔,但新聞卻作了虛假報導,說我在被捕過程中死了呢。」
中年男人駭異得說不出話來。
我繼續笑說道:「但事實上是,當我在進行肢解的途中回過神來時,我的身體已經變成惡魔了啊。一切就彷彿是發生於一瞬間般……不明白嗎?我是指所有事就像我剛才想要對你做的事,沒有先兆,沒有預言,更沒有手段呢。還有啊……」我把尾巴輕輕刺入他的皮膚中,劃出的傷口漸漸淌血,可是他的視線無法從我身上移開,這令我感到無比愉悅:
「不是天使把我遺棄了,而是我遺棄了天使,明白嗎?」
他的眼神複雜得令我看不透,只見他嚥了一口口水後,吐出了一句短句:
「你這頭魔鬼……」
哎呀。這還真是叫人驚喜的發言,使我禁不住笑了:
「在說什麼傻話?你和我都是惡魔吧?」
會議結束時,雖然大家對我的懷疑並沒有消失,但因為剛才的小鬧劇,存在於各位心中的輕蔑換成了恐懼,表面上對我的批評隨之減少了。就著這件事,我個人來說覺得這樣子的結果是不錯的,始終功績、信任之類的都要在就位後才能夠用實績增加或改變,但魚魚子女王顯然不這樣認為。
「好了,今天到此為止吧。」女王在完結的一刻說道:「除了繼承人外大家都離開。」
女王的命令是絕對的。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跟她一起安靜地等待,直至最後一名老人離開議事廳,關上又高又重的金屬大門後對話才開始──
「你在幹嘛啊?!你這個處男!」剎那間,腳踝被用力一踢,意識還未能反應過來時身體已經倒下,雙腳被人用力抓住,分開,下體──
「嗚啊啊啊啊!好痛!」
魚魚子女王的腳毫不留情地踏著我的下體,但抓著雙腳的手卻朝相反方向拉動,不斷的擠壓帶來了疼痛和爽快。我無法反抗,痛楚使我的指尖在光滑的黑色地板上劃下了痕跡,其發出的聲音刺耳無比,但大部分都被我的慘叫和她的怒吼覆蓋了:
「如果你剛才殺死了他的話你的繼承者生涯就結束了啊混蛋!你這個垃圾處●擼管短●蠢材!你不會是連思考都交給你那短●了吧?!」
「啊啊啊啊啊!對不起啊女王──」乍然,她加重力度,我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下體被擠壓的痛苦,以及重要部位即將被壓爆的恐怖:「要爆了!要爆了!要爆了!」
「嗄?你在說什麼?我聽不到!」
「我說下面要爆了!」
我大叫,她卻變本加厲:「這是說這種話的時候嗎?!你說啊!」
最後,為了讓自己留下仍有從處男畢業的可能性,我終於以最誠懇的聲線跟我的下體一起爆出了一句:「對不起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王終於放開了我,精神和肉體都瞬間得到了解放,我躺在地上大口喘氣。
幹。但是只會在我眼前展現出這一面的女王實在太可愛了,我原諒她。
她站起來,整理了一番後其影子便覆蓋著我,紅色的眸子在背光的身影中異常顯眼,散發著凌厲的氛圍。她道:「用恐懼支配他們是不行的。你將來要跟他們一起工作,如果現在搞不好關係,我們的未來鐵定會糟糕得要命。」
我覺得這話很奇怪,坐起身來回應:「本來王位繼承戰的勝出條件就很奇怪吧?女王陛下。『由這世上最狡猾的惡魔來當下任魔王』什麼的,不管結果如何,我們的未來都很糟糕啊。」
「惡魔就是要狡猾一點才是好惡魔。」她翻身坐在議事桌上,鼓起雙腮,有如一個鬥氣的孩子:「如果大家都跟那幫老頑固一樣保守、固執和不懂變通的話,我才覺得惡魔的未來真的糟得要命啊……話說,你這是對我所訂的比賽規則有什麼不滿嗎?繼承人。」
我笑了。「沒有。」我走到她的腳前蹲下,握起她的纖手於背上輕吻:「怎可能會有不滿呢?我的女王。」
「別幹這種事了。」她道,甩開了我,一臉猙獰:「現在你爬上了王位,理應要想想怎樣穩固自己的地位吧?處男。」
嗚嘩。女王好可怕啊。「但繼承戰的結果是絕對的吧?只要妳不答應他們那些任性的請求就好了。」
「嗄?」她猛然怒盯我,聲音無比低沉,害我全身發抖:「現在到底是誰任性啊?垃圾處●擼管短●蠢材。不要找我當保護盾,給我想辦法自己解決啊。而且就算我不答應他們,你真的以為他們沒有其他手段把你剷除嗎?才不會沒有啊。」
我盤坐在地上,不太明白她在說些什麼:「靠他們剛才的身手真的可以殺死我嗎?我認為沒可能啊。」
「殺死你不一定要使用暴力的。」她嘆了口氣後回到地上,紅色的高跟鞋在寧靜的空間裡留下了清脆的聲音:「別給我忘記他們跟你一樣都是不折不扣的惡魔,再加上人狼的繼承戰仍在繼續,他們跟那群狼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會很高。」
「是、是。」我決定敷衍她,一邊站起來一邊整理一下身上的藍色西裝,然後向她伸出手掌,道:「讓我送你離開吧,我的女王。」
她沒好氣,把手放在我的掌上後回應道:「你根本沒有把我的話聽進耳裡。」
「怎會?妳的話我一直都牢記著的啊。」我笑說道,開始與她同步向門口走去:「只不過就現階段來看,沒有實權在手的我也無法做些什麼。要消除他們的疑惑就必須用實績來解決吧?」
「這話說得真漂亮,但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啊,垃圾處男。你只是覺得麻煩,什麼都不想做罷了。」
「哎呀呀,被發現了嗎?」
我們走到大門前,我用力將門推開,充滿紳士風度地先讓她離開,她卻在我的回應後停下了腳步,本來在黑暗裡的身影這刻完全被熔岩的高溫染紅了。她一本正經地注視我,但這眼神中並沒有女王的威嚴在裡頭。
她這刻的眼神,是作為一個好友給我的忠告。
「我是認真的。」她道:
「想個辦法讓大家接受你,讓我和你的未來都好過一點吧,阿松。」
她大概不知道她那最後的呼叫,讓這句話留在我的心底裡,成了永久的記憶。
「吼……」
將女王送回她的寢室後我便回到位於地獄的住處。用尾巴開鎖時我的大貓──一頭雌性老虎難得地過來迎接我,顯然是肚子餓了。我打開了客廳的燈,在玄關把皮鞋脫掉後累意滿滿地跨過佈滿垃圾的黑色木地板,走過狹窄的短廊,經過廚房和浴室進入了到處都是雜物的客廳,模仿燭光的電動吊燈就在頭上。沙發在右邊,上面除了有喝光的啤酒罐外還有一幅未掛到白牆上的畫作,上面畫著熱吻中的一對男女。沙發左邊放著一個小櫃子,上面擺放了一盞佈滿塵埃的檯燈。在沙發對面有一個電視櫃和電視機,我的女朋友們──色情影碟就放滿其中。在沙發與電視機之間有一個木製小茶几,上面充斥著零食的包裝、紙巾、煙蒂和煙灰缸,下方則是一塊沾滿了老虎毛的酒紅色大地毯。在客廳的角落,電視櫃的左邊則是老虎的空間,對於站起來比我還要高大的老虎來說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
沙發的左邊有一條走廊,那裡可以到達我的房間和地牢。我走進去,到達一道沉重的銀色金屬門前,用尾巴扭開比人類頭骨還要大的鎖,「咔嚓」一聲鎖便開啟。我推開它,走進去,爬下樓梯,本來跟著我的老虎卻因為害怕寒冷而退卻,回到自己的窩裡,我不禁笑了出來。
到達地牢,冰冷的藍光讓這地方看來如同晚上的極地,到處都放滿了鋼製的冰箱和掛滿了動物的標本。我走到最近自己的冰箱,在裡頭取出了將近五公斤的鹿肉,然後回到了客廳。老虎看到我手上的肉後一臉高興地站起,我卻對牠搖頭,告訴牠必須解凍後才能進食,牠失落地坐回自己的窩裡。
最後,我從冰箱中取出了接近二十公斤的肉,將它們放到牠面前後便開了熱水爐,到了浴室。我把身上的西裝都脫去,過程小心謹慎,一邊避免弄到背上的翅膀,一邊免得弄壞唯一一套的西裝。將它們都掉到一旁後,我走進浴缸,調較水溫,水隨即從蓮蓬頭噴出,把身心的疲勞都沖走了。我閉上眼睛。
回來了。
「我是認真的。」
回到家了。
「想個辦法讓大家接受你,讓我和你的未來都好過一點吧,阿松。」
回到這個什麼人都沒有的家了。
「是你們折斷我弟弟的翅膀的嗎?」
「你是……哦?你就是那個下級天使的哥哥?竟然長著張一模一樣的蠢臉啊!」
「我在問,是你們折斷我弟弟的翅膀的嗎?」
「是我們又如何?你也只不過是個下級天使,不會是想對付作為上級的我們吧?」
「對付?」
「喂……」
「這不是正確的詞彙啊,天使們。」
洗澡過後,一邊拿著毛巾抹乾頭髮,一邊裸著身體走到客廳,大貓還在等待生肉解凍。
我跨過地上的衣服和垃圾,將沙發上的啤酒罐掃到地上,然後坐下,旁邊的畫作因而往我傾斜,撞上了我的頭。我盯著它。
「吼……」老虎此時發出一聲低沉的不滿。
我把畫作推回到原來的地方,確保它不會再跌下來後便在茶几底部找到了電視遙控器,開啟,色情影片的聲音響起,電視播放著一名長著長髮的女性正替另一名男性進行乳交。我放下遙控器,想抽菸,可是周遭都沒有香菸,於是又站起來回到浴室,想要在西褲裡取菸和打火機,卻剛好發現裡面的手機在震動,提醒我一年一度的鬧鐘響起了:
五月二十四日的凌晨十二時正,弟弟們的生日……
她的死期。
剛完了繼承戰就要迎接死亡嗎?真叫人不爽。
我取出手機,把鬧鐘關掉,然後帶著本來想拿的東西回到沙發的懷裡,將它們都放在茶几上。我抽出了一根菸,點亮它,吸了一口,享受它帶來的精神衝擊後再吐出白煙,老虎靜靜地盯著我。
什麼啊?我在心裡問,用同樣的眼神盯牠,牠立刻沒好氣地別過了臉。
耳邊出現了吸吮的聲音。我的視線回到眼前的電視,發現乳交完畢,變成了口交。女性伏在男性的雙腿間,纖手撫著對方的性器,嘴巴含著其頂端,舌尖不時在上頭打轉,眼睛努力地朝鏡頭看,似乎想要誘惑鏡頭內外的男性。一名女性的身影在腦裡跳了出來,棕色的頭髮長至及肩,剛好擋住了一點兒的鎖骨和頸間,使它們若隱若現,透露出一種無法以言語形容的美……
然而,作為人類的她的美將於今天逝去了。
我又抽了一口,然後將煙灰敲入煙灰缸。
人類就是如此弱小,打從出生的那刻起就被「定律」控制著生命的長短,被死神無情地「守護」和「奪命」,接著再被天使或惡魔吃掉寶貴的靈魂,被人狼或吸血鬼吃掉他們的屍體。他們擁有的選擇權就只有在適當的時候死去,抑或早點被我們殺死,除此之外就別無他選。
電視裡的男人突然用力按住女性的頭使自己能夠深入對方的喉嚨,女性露出一臉難受。
不過,其實作為惡魔的我們亦跟人類沒兩樣,能吃的就只有沾滿邪惡的靈魂,如果勉強吃掉純潔的靈魂會拉肚子。若然要跟天使搶食物,我們就必須先下手為強,以狡猾的手段引導人類成為惡人,從而弄髒他們,令他們墮落……
男人退出她的嘴巴,女性因為不適而咳嗽,耳邊響起了一把聲音:
「惡魔先生是想要吃掉我的靈魂嗎?」
嘛。不過看到真正純潔的靈魂時,我們也有不想弄髒他們的時候就是了。
「不是啊。我是要把妳的靈魂送給親愛的弟弟作生日禮物。」
回憶到此,我沉默半晌,心裡冒起的不是性慾而是在意。
「生日禮物?我的靈魂有這麼好吃嗎?」
好吧。雖然在沒有接到捕獵命令的時候獨自外出很危險,但還是去看一下吧。
「妳的靈魂對天使來說是極品啊,小松子。」
我關掉了電視,起身,無視可能會遇上天使的可能性到睡房更衣,踏出家門前大貓終於吃到了牠的第一塊肉。
地獄距離人類所居住的地表頗近,一般往上飛行十五分鐘就會抵達,但麻煩的是穿過地表這塊厚厚的層板時需要花費大量的集中力,否則我們會在飛行途中失去穿牆能力,然後卡在岩石圈中。我試過一次,那種感覺就像自慰時陰莖卡在飛機杯中一樣怪異。
把頭露出地面,眼前的兩旁是昏黑的牆壁,中間則是一道耀眼的光芒,繁忙的街道和馬路就在裡頭,我身處在一條冷清的狹窄後巷中。確認四周沒有天使或吸血鬼後我便從地板裡飛出來,旁邊放有大量的紙皮箱。因為紙皮箱堆得太高太滿了,我撥動翅膀時不小心撞掉了一兩個小箱子,箱子滾到了地面,發出了「喀喀」的聲響,嚇了我一跳。
深深地吸了口氣後我衝上雲霄,先分辨清楚自己所在的位置,然後找出小松子的家。在高樓林立的地方裡,我靠著圓月和街燈找到了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找到了我經常光顧的影碟租借店,找到了店員小姐的胸部總是很大的超級市場。接著,我在距離自己數公里的地方找到一座沒有絲毫特別的獨立屋,警車和消防車正趕往那裡,只因它冒出濃煙,火光四起──
什麼?
我嚇得差點忘記撥動翅膀,再次意識過來時已經往火災地點全速前進。強風刮過皮膚叫我痛得要哭,但這無阻我加速,追上那些飛行中的鳥兒,尋找能夠舒緩心中不安的方法。而在半刻後,我來到了目的地,整座兩層高的獨立屋都冒起了烈火,屋頂還因為燃燒而倒塌下陷,我嗅不到任何生命跡象。
我嚥了一下口水,決定冒險飛進裡頭探個究竟:
如果她死了的話,那至少會找到屍體。
「咔啦!啪啦!」集中精神穿過燃燒中的牆壁時,到處都是物件正邁向死亡的聲音。雖然裡面的溫度對比起地獄來說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但狹窄的高溫空間還是比起地獄危險得多,一來空間太小害我必須收起翅膀,二來假如我無法集中精神保持著穿牆能力,那就會被燒傷或被瓦礫壓死──儘管只要保護到心臟和頭部就不會死去,但受傷什麼的還是會痛,而我討厭魚魚子女王給我的以外的疼痛。
短靴踏在燃燒中的地板時,我發現自己身處在位於一樓的睡房裡,床舖燒得彷彿曾經有人在上面引火自焚一樣,而旁邊的書櫃和衣櫃早就失去了原本的模樣,裡面的書本散落一地。我繼續往前走,離開了睡房,到達一條短廊,盡頭是到下層的樓梯。短廊中,左右兩邊都有一間房間而我深知它們是什麼樣的房間,亦深知那位女性現在最有可能所在的地方是哪裡,但我還是不敢斷然進入。一種不安叫我難受,始終我是惡魔,她是人類,而且今天就是她的死期,對於她的死亡我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死期來到前,麻煩代我向我的天使弟弟說聲『生日快樂』。」
可是,我還是來了。
「好的。但是……這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嗎?惡魔先生。」
來到這裡的真正原因是什麼,其實我很清楚。
「妳還想見我嗎?我是惡魔啊。」
我才不是因為單純的好奇或在意弟弟收到生日禮物後的反應而來的。
「想啊。因為是你讓我活過來的。」
終於,我走入左邊的房間,來到了書房,看到了塌下來的外牆、燃燒的地毯、書櫃、吊燈、椅子、工作桌和電腦,就是沒看到屍體。
不在這裡。
她不在這裡!
我想馬上衝到外面看看其他地方,卻無意中瞥見一隻掛著惡魔掛飾的外置記憶體跌在地上,電腦的旁邊。我走過去拾起它,因為我清楚它對於她來說是多麼的重要,但這亦帶來了疑惑,不明白為什麼它會被遺棄於此地。
我抬頭看向已經倒塌的牆壁,除了望到一覽無遺的夜空外,還發現到牆壁並非塌下而是被撞穿的,上面留著一道又一道深陷的爪痕和不自然的凹陷:
「……再加上人狼的繼承戰仍在繼續,他們跟那群狼同流合污的可能性會很高。」
女王的說話在我腦中打響了警號,我終於意識到外置記憶體被留在這裡的原因,不是由於擁有者的無心之失,而是由於它的擁有者正忙於逃亡──
「ひらりひらりも隙のうちと~かけこみ~すべりこみ~うっとり~……(輕輕地從縫隙之中~奔跑而入~偷偷溜進~看到出神~)」
手機在此時響起了:
「救救我們!惡魔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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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正想說的蒙羅麗莎,但總是叫錯或記不住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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