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話 連氏溫劫

這一天，溫遠宏在會長室裡與林惠蘭一邊下棋，一邊談論「華坊棋會」將來發展的事。

忽然聽到外面敲門的聲音，進來的人竟然是「四海棋會」的會長方孝璋。

溫林兩人只見方孝璋臉帶和藹的笑容，說:「兩位在下棋，不妨礙你們嗎？」

溫遠宏見對方唐突來見，但如斯客客氣氣，也回應說:「堂堂四海棋會會長，方老師來臨，當然卻之不恭，來，坐吧。」

林惠蘭聽見，當下便起身說:「溫先生，我先出去辦點事。」她把座位讓給方孝璋，只見方孝璋笑起來就坐下來。

方孝璋一坐下，環顧周圍，溫遠宏心中好奇對方在打什麼算盤，這時方孝璋說:「我見這麼久沒回來這裡，就想過來懷念一下，這裡什麼也沒有變啊……只是坐在這裡的換了人而已，你說如果我晚上過來，你覺得有機會看到連老師嗎？」

溫遠宏微微一笑:「是嗎？你真有心，但聽說方老師你跟連老師的關係也不是太好。」表面雖然友善，但已隱隱有試探之意。

方孝璋被對方一問，雖然臉上仍然帶著歡笑，但暗裡已經有點不快，為免溫遠宏又再試探，急急扯開話題，他指著桌上的棋盤說:「這個舊棋盤好像是連老師留下的，保存到現在還不棄掉真難得啊。」

溫遠宏點點頭:「是的，這個舊棋盤看上去，起碼也有二十年歷史，連老師才剛剛入土為安，我也不想馬上就棄掉這麼不近人情。」

方孝璋說:「如果你跟連老師沒有交情，何來不近人情？」

溫遠宏聽對方反過來試探自己，似乎想知道連正初與自己的關係:「方老師不妨開門見山。」

方孝璋笑說:「你一坐上這個位置，就急著把那兩兄弟踢出去，似乎太不近人情。」

溫遠宏只聽沒作回應，他的神情似乎在等待方孝璋繼續說，這時他又說:「我一向很疼承業和家棋，當他們是自己親生兒子一樣，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他們能夠繼續管理這個棋會。」

溫遠宏淡淡地說:「我還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雖然他口裡這麼說，但誰也不覺得他不明白，他是何等心計的人，不會容易忽略方孝璋的動機。

方孝璋續道:「我很清楚華坊棋會現下的問題，人材流失是一個重點，你還把他們踢走，那豈不是剛復自用？」溫遠宏聽罷只是笑一聲繼續聽對方說:「如果溫先生能夠與那兩兄弟，關係緩和一點，耐心地教導他們，或者有一個中間人幫他們就最好不過，你雖然棋力與管理方式都很高明，但說到這棋會的經歷和人情，你可能還不及我。」

溫遠宏點點頭，從容地說:「說到底，方老師其實是來打交道，你想回來棋會吧。」他知道對方的說話在暗示，「中間人」就是指方孝璋自己，他希望以指導連二兄弟的理由，重新加入「華坊棋會」。

方孝璋見溫遠宏一點就通，不禁暗暗佩服他，也望對方點頭答應這一項提意，這時溫遠宏笑說:「方老師講到這個棋會的經歷和人情，令我想起一點事。」

方孝璋不知溫遠宏葫蘆裡賣什麼藥，問:「什麼事？」

溫遠宏輕輕一笑:「方老師在很多年前，被連老師逐出棋會，好像是因為你妒忌連老師另一個棋藝天份比你高的徒弟，你用某種不為人知的手段，害得那個人眼睛失明，不能再下棋，所以那個人大受打擊已經瘋掉，現在在精神病院裡接受治療。」

方孝璋聽到溫遠宏說出這段話，對方竟然知道這一段事情，不禁強裝微笑卻皺著眉，一時難答，只道溫遠宏這個年輕人，年紀雖然與連二兄弟相若，但計謀與智慧卻有大大分別，城府深不見底，不禁令人生畏，是個惹不起的人。

誰知溫遠宏繼續說:「因為你是連老師第一個徒弟，所以他沒有報案沒有把事情鬧大，只是將逐你出棋會就算了。」溫遠宏一邊說一邊留意方孝璋的神色，雖然鎮定，但心下卻已十分尷尬，心中有數這個人在心虛，他又道:「啊，還有，後來你們兩人多年後關係漸漸緩和時，你曾經趁連老師頭痛病發，在半昏迷的時候，想哄他簽名，把華坊棋會的會長轉移給你，但可惜連老師病情轉好，知道你乘人之危，結果連老師就決定不再跟你和好。」

方孝璋見自己的事，溫遠宏一清二楚，還直接開門見山地說，他雖然老辣，臉上也不禁變色，又苦笑幾聲，拖延時間，腦中快速地轉動煩惱怎樣對答，不一會，他只能勉強笑說:「你……怎麼知道的？」

溫遠宏見這個老狐狸狼狽不堪，忍俊不禁，說:「接管這麼出名的棋會，也得做點功課。」

溫遠宏又說:「方老師，你身為四海棋會會長，不知道你對華坊現下面對的問題，有什麼高見？」雖然溫遠宏對棋會的問題和將來的發展，都盡在掌握中，有信心重振「華坊棋會」的聲威，但也好奇方孝璋的睇法。

方孝璋說:「和上海的知名棋會舉行友誼賽，的確可以令到棋士力爭上游，和提高知名度，長遠來說，還是人材問題，除非你怕影響華坊的聲譽，要不然什麼人也要留下，沒人來學棋的棋會，就沒有棋會的氣氛。」

溫遠宏說:「說得對，棋會要的就是人材，人材多，知名度也會高。」

這時林惠蘭回來了，她拿著幾張紙交在溫遠宏手中:「溫先生，這是你要的副會長室圖則，你看看。」

溫遠宏對方孝璋說:「我想把其中一個副會長室重新裝修，你說改連承業的那一間好，還是連家棋的好？」

方孝璋見溫遠宏要改掉那兩兄弟的副會長室，才知道原來對方是認真的，但溫遠宏竟然問自己意見，一時之間不知對方用意:「重新裝修？」

溫遠宏不以為然:「對啊，我們有新的副會長上任，代替那兩兄弟，給他一個房間比較好，你幫幫眼，要改的話，看一下怎麼改比較好？」

方孝璋一聽，不由得奇怪，但是精神也隨之一振:「要我看？」

溫遠宏沒有說話，只是點頭一笑，把圖則交在方孝璋手上，他心下驚喜萬分，可知道溫遠宏這句說話，在暗示副會長室將會給他所用。

「我覺得房間應該以簡約為主，空間感就會大一點，那就可以有多點放東西的位置。」方孝璋又來一個試探。

豈知溫遠宏從容地說:「你的意見很好。」他接回圖則，交在林惠蘭手上:「惠蘭，依照方老師的意思去改，以後方老師還有什麼要求，盡量滿足他。」

林惠蘭說:「好，我去辦。」

方孝璋聽對方說會盡量滿足自己，清楚在暗示想給他重返「華坊棋會」，而且還給他做副會長，不由得笑容綻放，他高興得不知所措，站起來說:「我也不妨礙大家，時間不早，我先走了。」

溫遠宏也隨即起來說:「慢著。」

方孝璋只見溫遠宏伸出手來，方孝璋驚喜萬分，立即與他握過手，溫遠宏說:「以後多多指教。」

方孝璋精神一振說:「客氣客氣。」說罷便離開了。

林惠蘭見方孝璋離去，良久才說:「你真的讓那個老狐狸回來棋會？」

溫遠宏耐人尋味的一笑，望著她反問:「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連白星與徐梓揚一下課便一起乘車趕去「華坊棋會」。

徐梓揚在乘車時候突然想起，每天都要到那家棋會陪小飛象小金魚下棋，順道苦練棋藝，今天卻因為要替連承業向溫遠宏求情而忘記了，於是決定今天晚一點才趕去。

他們兩人一回到「華坊棋會」，聽到眾棋士在談論連家棋，才知道連家棋也被溫遠宏逐出了棋會，徐梓揚與連白星立即驚惶失色，連白星更心灰意冷，想不到居然就連二哥也慘遭溫遠宏毒手，徐梓揚想不明白，隨便找了一個棋士問:「棋哥做過什麼事？」

那棋士說:「我也不知道，溫會長說想知道就問連二少爺本人。」

連白星震怒，一枝箭的就衝去會長室，找溫遠宏理論，徐梓揚見她怒火中燒，心怕她衝動起來做出什麼錯事，連她也被逐出棋會。

徐梓揚奔向會長室，已見太遲，連白星已經在裡面，溫遠宏見方孝璋離去不久，又來一個連白星，心想麻煩的事一次過解決挺好。

連白星見溫遠宏憂悠自在地下棋，似是不把她放在眼內，厲聲說:「你要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要把我二哥也逐出棋會？我們連家跟你有什麼仇？你要這樣一個一個的剷除？」

豈料溫遠宏不以為然，微笑地說:「你想知為什麼？來，坐下來陪我下棋，我慢慢告訴你。」

連白星見溫遠宏嬉皮笑臉，似乎不想認真說話，但是女人野蠻起上來，也不容易應付，她說:「如果你不說清楚我就離開棋會。」

「哦？怎麼這樣說啊？」溫遠宏雖然用意外的語氣說話，但誰也聽得出他一點也不怕，更不意外。

連白星又說:「我還會叫徐梓揚一起走，到時候就說你亂踢人出棋會，看你怎麼交代。」

徐梓揚一怔，他可沒有事先答應過與連白星一起走，但照估計連白星只是虛張聲勢。

溫遠宏一聽，暗暗好笑，只道連白星始終是一個小女孩，就連一言一行都充分表現出她幼稚的一面，不過話雖如此，他覺得連白星終於開始明白，這個遊戲該怎麼玩，只是手法幼嫩點而已。

溫遠宏說:「你要走去哪？四海棋會嗎？我剛剛才跟方孝璋握過手，邀請他回來。」

連白星聽見立即大急:「那個姓方的大叔？爸爸生前無論怎樣也不讓他回來，那個不是好人來的。」

溫遠宏不解地說:「這麼緊張幹嘛？你不是對你爸爸很冷漠嗎？以前你不顧他老人家，偏要出國去玩，現在才懂得有孝心，聽已經死去的爸爸話去關心棋會？會不會有點遲啊？」

徐梓揚一聽這番話，竟然有種溫遠宏代替連正初教訓女兒的感覺。

連白星知道自己不善言辭，說不過對方，加上溫遠宏指責自己的說話，都有道理，一時之間不懂反駁。

「你回去告訴連承業，如果他能夠把肺癆鬼勸回棋會，那麼我可以考慮讓他回來棋會。」溫遠宏說罷，連白星本來低著頭，不知所措，這時聽見對方這麼說，立即抬起頭，精神一振:「真的？」

溫遠宏說:「他做得到才算吧。」

連白星轉身就走，冷冷說:「我會告訴他知道。」

此時溫遠宏的視線射向門外的徐梓揚身上，揚聲說:「那邊的小朋友，過來跟我對一局嗎？」

徐梓揚驚訝起來，本來他正要隨連白星離去，但是堂堂的「華坊棋會」會長，竟然向自己提出對局要求，顫聲說:「……我？」

溫遠宏說:「聽說你跟連家棋的感情不錯，如果你能夠下得讓我滿意，我可以考慮讓他重返棋會。」

這時徐梓揚神情堅定地步向溫遠宏身前，說:「好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