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小說一般，離開的這幾天都在下着雨，滂沱大雨、濛濛細雨，淅淅瀝瀝的。每當我打算由白煙瀰漫的靈堂出去趟一口氣時，雨勢總會突然增大，彷彿有誰在阻止我出去似的。

對他這位親戚我並沒有特別的感覺，「啊，他病逝了啊。」是唯一感想。但即使如此還是強迫着被捉回家鄉，路上想着就當為自己繃緊的心情放一個假期吧甚麼的。

看到他衣著端莊的遺體，臉上因化妝而有血色，就像他隨時會跳起來說話一樣，但四周濃重得讓人想逃走的焚燒線香的味道，親戚們沉默不語的莊重氣氛，我才突然有種他離開了的真實感。

聽說這位親戚生前是一位看似脾氣不好，但實際上衹是內外不一，見到他人有難會默默幫助別人的叔叔，很多人都受過他的恩惠，因此前來的人很多。

我安靜的坐在靈堂中的第三排，他們看見我後走了過來搭話，說很久不見我，開始回憶起我小時候怎樣怎樣，我聽着他們口中活潑好動，整天掛着笑臉四處搗亂的，仿佛天塌了下來也不怕的自己，我衹感覺到陌生又熟悉。

為什麼呢？

他們又說那位叔叔對我有多麼溺愛，說那時候的我特別頑皮，東奔西跑的去作弄別人家的孩子。每次一闖禍了，叔叔就會趕忙幫我收拾爛攤子。收拾好後便轉身訓斥我不該這樣做，又說要懲罰我，有時候罵得重了我便會死死咬着下唇忍着淚水。每到這時候便變成叔叔慌了，嚴肅繃緊的臉容一下子軟了下來，雙手不知所措的，口張開又閉起好幾回最後衹擠出「我不罰你了，別哭啊」這兩句安慰的說話。多次之後我便精明了許多，每次一見叔叔生氣時便裝作要哭的樣子。末了，他一次又沒有罰過我。

突然有一位啊姨着說着眼淚掉了下來，氣氛又沉了。

對啊，說的都是從前，而現在話語中的人物已經成為棺槨上冰冷的身體，現在回憶也衹是徒增傷心。

為什麼呢？

親戚和鄉親離開後，我望着靈堂上的棺材和照片，突然在想自己的葬禮上會是怎麼模樣。自己的遺體會是因高空墜下而一片模糊、沒有某些身體部位嗎？或者是滿臉皺紋、老態龍鐘呢？葬禮會是在殮屍房中推入火爐中完結，還是有人會替自己辨理？如果喪禮，到底會衹有多少真心的傷心哭泣呢？或許衹有人為襯托自己善良而假裝哭泣？好像有答案但又沒有。

突然眼淚一滴、兩滴、三滴、四五滴……就這樣的滴下來，該死的感覺在平復了兩星期後又回歸。即使在這個哭泣是正常的地方，我亦不願哭泣被看見，迅速的跑到葬儀社的門口進行着強制調節。明明對這感覺已經習慣了，但每次突然的來襲還是會引起自己的不安。

為什麼呢？

可能是因為我改變了，當中失去了卻又懷念着的東西，有腦雖然習慣了明白了但心卻無法了解的東西，亦有腦不明白但心在追尋的東西。所以還是會去回想、還是會去不安吧。

逝去的叔叔雖然沒有留在我過去的記憶中，但留在我未來的成長中。

離開家鄉時，雨是停的，或者說，暫時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