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無常。若覺星 - 【伍、傾城之章】5-3／黑道才是王道

豔陽如此明媚，春風拂不動滿城的塵埃。

寬敞忙碌的臺北街道，今日，被一條蜿蜒的黑色巨龍──

一分為二。

一條長長的遊行隊伍，從臺北的舊地標，一直延續到臺北的新地標。

隊伍的前方，數十輛破千萬的名貴黑色賓士跑車，裡面，坐著一些臉色威武的中年男子；黑西裝、黑領帶、黑襯衫、黑墨鏡、黑鑽錶、黑皮鞋，大概連身體裡跳動、呼吸的器官，也是●的……

跑車的後方，是一望無際的黑衣縱隊；都是些年輕活力的男子，大的不過二十來歲、最小的，才剛學會走路。

在隊伍裡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一個紅色短髮的青年，身穿黑色T恤，和一件稍嫌破舊的深色牛仔褲；他一臉悠閒的混在人群裡，頂上耀眼的紅髮並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因為隊伍裡頭髮五顏六色的人多的是。

走在青年旁邊的，是一個穿吊帶黑背心的男子，金色的染髮劑稍有剝落的跡象，胳膊上的老虎刺青眼露凶光，「媽的！有夠熱。」他的厚掌刷過額頭，往右側一甩……

幾滴渾濁滾燙的汗水，飛打在紅髮青年的手臂上；他斜眼瞪了那個男子一眼。

「看三小！」男子熱情的問候著。

紅髮青年沒有回應他，亦步亦趨，跟著隊伍繼續往前走。

隊伍的盡頭，那座貌似寶塔的摩天大樓，其實就像是一把通天刃，深深的刺進了番薯島的龍脈……鎮煞了整座城市的腥風血雨。

這座城市的妖怪、太多了。

今天是某黑道集團的龍頭老大舉行告別式的日子。那是一個勢力橫越歐亞兩地的跨國組織，除了偶而增加地府的業務量，基本上裡頭的成員都是些良善的百姓；他們還很熱衷公益活動，這使他們能和白道建立良好的友誼。

寶塔摩天大樓的頂端，被整個集團給包了下來；他們堅持要讓老大能在人間的至高處，微笑的揮別塵世……

摩天大樓一樓的大廳前，平常那些警衛、管理人員都不見了；只看到百名身穿合身黑西裝的英挺男子，站崗似的遍佈整座大廳。

黑色的跑車紛紛依序停下，西裝帥哥們一一開啟車門，迎出了一個又一個，頭好壯壯、肚子圓圓的中年男子。這幾十個人是組織裡的核心大佬，在面容冷酷的黑衣保鑣的護送之下，先後搭上了那座如果停電了就會很糟糕的電梯。

摩天大樓前，停著幾十輛餐車。他們在發便當，位階低層的小哥小弟是進不了摩天大樓的；更遑論是到一百樓上面的那個空間，替從未謀面的老大捻上一抔悼念之香。

「便當給你、動作快點，等等就要送老大上山頭。」

看著遞到面前的便當，紅髮青年並沒有伸手接過，微笑著自顧自向前走。

發便當的人感到不爽，啐道：「幹、不想領是排辛酸的喔！」他突然想到，青年走的方向，似乎是朝向摩天大樓的電梯……

「誰的手下？這麼不知輕重！」他轉頭一望，卻已看不見紅髮青年的影子……他回過神來專心他的工作；反正那不知死活的小子，自然會有人攔下他。

這時，摩天大樓的大廳，走進了一個彎著腰的老女人。一副鄉巴佬的模樣，頭上還頂著破舊的斗笠，身上一件褪色褪到可憐的暗色套裝；她以一柄花色的破傘當拐杖，一杵一杵的緩步走向電梯……

幾個黑衣煞星感到莫名其妙，正想把這亂入的老女人驅離，卻被一旁年長的大哥制止。

大哥走向前，禮貌的讓人很不習慣：「李姐，辛苦了，路上還好吧？」

老女人不理會來者的恭維。「不就是那樣，火車搖的讓我想吐……搭計程車有夠貴……熱死了、熱死了……」她拿起斗笠不斷的搧風。

大哥招架不住，便說：「李姐，這邊請。」

老女人和大哥走進了電梯，紅髮青年也趁機跟了進去……

幾條鋼索在齒輪的帶動之下，將這四四方方華麗的小空間，帶往了最鄰近天堂的地方。

一百零一樓，告別式的現場，佈置了各式各樣不知從哪搞來的異種花卉：

黑菡萏，出淤泥而不染，身在江湖而不忘俠義。

黑玫瑰，多情英雄多情人，妻房子息滿天下。

黑百合，純潔的心靈不容扼殺，得饒人處且饒人……

黑蘭花，盜亦有道，殺人放火也要講究文雅風範。

黑牡丹，金玉滿堂，君子愛財不必手軟。

黑蒲公英，風吹雲散，人生在世……何必、太認真？

百花齊放，美人更比花嬌，黑道龍頭的三宮六院也都到齊了。

有名分的三大正房，率孝男孝媳共三十九人，叩拜！

沒名分的六小偏房，領不肖男不肖媳計九十八人，叩謝！

還有七十二位，紅粉知己、露水情人，也來湊湊熱鬧～～～

電梯門一開，老女人走了出來；現場的人全都禁聲，屏息以待。

大夥兒呆了老半天。正大房之首，衣著華貴的宋詩萍，紅腫著眼晴迎上前去。「李姐，妳身體不好，用不著親自來一趟，後事交給我們就行了。」

「妳以為我愛來？是那老鬼硬纏著要我來……」

正大房之二，也過來加入攙扶的行列。「李姐說笑了。」

紅髮青年沒有太關注眼前的奇觀，他隨手取了朵黑玫瑰。「好神奇的品種！」

「人一旦有了野心，沒什麼事做不到的。」落地窗邊，一個面容和藹的老先生，介入了青年的思緒。

他隨手把花一扔，問道：「那老太婆是誰？大家好像都很敬畏她。」

「她叫平妹。」

李平妹！紅髮青年心想：這名字……俗得可愛。

老人接著說：「那些女人的丈夫，生前最愛的就是她；所以那些女人不敢造次，就算是演戲，也要演的很恭敬。」

紅髮青年問：「既然這麼喜歡，為什麼生前不娶了算了？」

老人笑吟吟的回答：「我怎麼知道，女人的心，就像海底針一樣……」

紅髮青年聳了聳肩，不再接續這個話題；他看了看手錶，問：「還滿意自己的喪禮嗎？」

「還不錯，只是人多了點、有點嫌吵……」老人說。

「該上路了！」

「好。」老人不捨的環視了現場一周，然後摘了一支黑色蒲公英，輕輕的將它給吹散了。

老人又看了老女人最後一眼，想起了自己曾經留下的承諾：「李平妹，總有一天、我王道生，非娶到妳不可……」

紅髮青年說：「搭電梯嗎？」

「隨你方便……」

《生死年鑑》第792頁──

檔案編碼：UJAY-098710

時　　間：民國XX年X月X日

地　　點：番薯島

勾魂對象：王道生（男）

對象概述：Mr.老王，生前是某黑道龍頭。年輕時為了一塊土地的所有權，

　　　　　用乾掉的牛糞砸死了鄰居；為了躲避通緝，乾脆加入幫派……

死　　因：打噴嚏引發腦中風，猝死！

享　　年：七十有二

執行人員：莫穎杰（潦草的簽字）

執行雜記：天氣好熱……奉勸世人，打噴嚏別太用力～～～

長官核示：江湖一步無盡期

長官簽名：季舞妍（簽字章）

「阿生，你去自首，是阿財想佔我便宜，明明是他先不對，有我幫你做證，你不用怕。」

「沒有用的，他是村長的兒子，警察一定會站在他們那邊……」

「那怎麼辦？」李平妹急出了眼淚。

「前幾天阿若帶我去見了黑狗大仔，說是要去北部發展；我和他們一起走，避避風頭。」

「那你要躲到什麼時候才回來？」

「賺夠了錢我就回來，有了錢、就不怕那些人狗仗人勢……」

然而，當名利雙收的阿生，西裝筆挺的站在平妹的面前，她卻說：

「你那些錢沾的都是別人的血，我不敢用。」

阿生皺眉。「你看不起我？你不喜歡我了；還是、你看上了別人？」

「沒有，我說過，這輩子只嫁你一人。」

「那妳還在鬧什麼？我也說過，會照顧妳一輩子，走！我帶妳去臺北享福。」

平妹懷著微小的期待，試探問：「你放下那些不乾不淨的工作，我就跟你走。」

「不可能！……」語氣堅決。

於是平妹推開了他的手，黯然的轉身離開。

阿生對著她漸遠的背影大喊：「李平妹，總有一天、我王道生，非娶到妳不可……」

平妹無聲的擦去了眼角的淚，「等你哪天真捨得放下了，我就嫁你……」

新聞快報：

今日下午於ＸＸ大樓舉辦的某幫派龍頭告別式，會後一名老婦人趁工作人員不注意，從樓頂上一躍而下。警方現已封鎖現場，並全力釐清老婦人自殺的原因……

「等你哪天真捨得放下了，我就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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