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了，總該作點什麼慶祝成年？證明我長大了吧？」一個才畢業的少年，對著旁邊的友人這麼說著。相信這是每個人，都曾經有過的年少輕狂。

終於等來了十八歲的生日，菜艮，也是「曾經」的那一個，想證明自己的青少年。

一天，他坐在火車站的階梯上，遠眺著一片大海，就這麼發呆了一個小時。

上下車來來往往的乘客，經過了他的身邊，心中只有一個想法：「當學生真好啊，都不用上班賺錢，只要想著讀書、放假去哪裡玩就可以了。」他們之間，就像隔著一道無形牆，彼此都懷疑，是不是越

過那道牆壁，他們就可以擁有他們的生活？

可惜，那只是存在於腦袋裡的，痴心妄想。

已經畢業了，「升學」或者「就業」這個二擇一的選擇，在菜艮畢業前就已經困擾著他。現在畢業了，這個問題卻仍舊在生活中，從每個認識的人口中談起、像幽靈般糾纏著他不放。

菜艮望著大海，對未來一無所知。

他不愛讀書，又沒有工作經驗。如果說長大，就是要面對生活的各種所需，煩惱柴米油鹽。那他想知道的是：「我要從哪裡開始？」

才這麼想，從小一起長大的阿儒，正好從下陡坡騎著機車上來。

他從放腳架到熄火，一氣呵成，停好了車，也順便從腳踏墊拿了一袋飲料走過來。

阿儒提著袋子，看著菜艮背後一大群坐滿大廳的觀光客，屏氣說著：「你確定不換個地方喝嗎？這裡一堆人耶。」差點嚇掉了下巴。

菜艮說著：「都觀光客，反正又不認識，沒差啊。」他從阿儒的袋子裡面，拿了兩三罐鋁罐飲料後，菜艮不耐煩的「嘖」了一聲。說著：「坐下來啊～你拿這樣我是要怎麼拿？你手是不會痠喔？坐下。」

阿儒尷尬的說著：「喔…好。」陪著菜艮一起坐在了台階上。

他慶幸：「還好背後還有這一面牆擋住。」才讓他比較不去在意，那些陌生人的喧嘩。

在阿儒正努力拋棄羞恥心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聲咔噠的開罐聲！他不用回頭就想到：「肯定是菜艮沒等自己，就先開了飲料自己喝了。」

所以當他回頭看到菜艮的臉糾結成一團。說著：「幹...啤酒那麼苦阿？有夠難喝的！」喝了一口，就不敢再動。

他只能無奈的說著：「活該，誰叫你沒等我就先偷喝，哪有時間先給你作心理準備。」

菜艮說著：「我看你們喝都當汽水喝啊～還以為不會難喝到哪裡去。」

阿儒說著：「你有像我們一樣，『喝酒從小作起』嗎？第一次喝都嘛會不習慣，你習慣就好了。是你說想喝我才買一手的喔，要喝完吶！我才不要買一買又跑回去退，太丟臉了。」

菜艮的舌頭還沒從苦澀中逃離，他愁眉苦臉的說著：「有什麼好丟臉的，不想喝就退貨阿！只是店員會覺得很麻煩而已。」

阿儒大翻白眼。說著：「喔，拜託！懶得理你，我才不想當奧客哩。」也拿了一罐開了喝。

突然間似乎聽見了遠處的浪濤聲？阿儒想像著海灘上一波波的浪潮，捲起、沖散，失神了幾秒。他拿起酒罐子碰了菜艮的酒罐子，說著：「忘了說，生日快樂。」骨碌碌地一口下去，馬上就喝了一半以上。

菜艮看他喝的那麼爽快，骨子裡不服輸的性格，搧動他也喝了一大半！但喝下去之後，這啤酒竟然不像他所預期的那樣難喝。他驚喜的說著：「欸？喝很多反而比較不苦耶？酷——」又多喝了幾口下去。不知道是苦味還是酒精麻痺了舌頭，竟然覺得啤酒喝到最後會有甜味回彈？讓他覺得非常不可思議。

阿儒說著：「你生日就只要喝酒就好了？沒有別的事想作嗎？」

菜艮捏著酒罐，聳聳肩說著：「我沒什麼主意。而且喝酒對我來說，就已經是一件大事了。」

阿儒不繼續過問，反正，偶爾也是會有兩三個那種，不喜歡大肆慶祝生日的人嘛？他說著：「欸，我剛去報了一個攝影體驗課程，你要去嗎？」

菜艮說著：「體驗課程？要幹什麼的？」開了第二罐。

阿儒說著：「體驗怎麼操作攝影機，跟一些基本知識吧？我也不太清楚。」

菜艮說著：「白痴，不清楚你報名什麼阿？」

阿儒說著：「我想說我喜歡拍照啊～當攝影師也算是一個工作吧？當完兵出來之後，也知道該作什麼？才不會浪費時間找工作。」

菜艮稍稍驚訝的說著：「嗯？你已經接到兵單了嗎？」

阿儒說著：「沒啊。我是自願役，想說快點進去快點出來，才不會一直在家裡想著，兵單什麼時候到？」

菜艮說著：「欸...沒想到你已經想了那麼多。」默默悶了一口酒，餘光看見

，一個阿儒的鄰居伯伯，從牆後面冒了出來，向他們兩人打了招呼！在他們寒喧幾句之後，鄰居伯伯還交待著阿儒不要喝太多，就搭著計程車下了陡坡。

看著阿儒的側臉，菜艮覺得他的身上閃耀著，名為「自信」的光芒，超級帥氣。不禁有點羨慕起阿儒，至少，他知道自己想作什麼？對未來有個明確的方向。

菜艮消極的說著：「我應該，就是一邊先作P.T.打工過日子，然後等兵單發下來吧？我沒什麼特別想作的工作，也不知道要往哪方面去走。說不定進去當兵之後，可以跟大家一樣簽下去，然後當個職業軍人存錢等退休。」

看菜艮神色暗淡的樣子。阿儒不捨的說著：「我明天幫你去現場報名課程，你跟我去。」

菜艮一臉驚訝的說著：「報什麼阿？我又沒說要去。」

阿儒看著手機資料，說著：「我一個人會怕啊...我有人群恐懼症，最怕把自己丟到陌生人裡面了。」嘴角卻在微笑。

菜艮說著：「屁啦！我第一次聽你這樣說，肯定是在騙人好不好。」

阿儒收起手機，一付得逞的樣子，說著：「我剛跟你媽說了，她說『沒問題』。反正你沒有工作，也不用上課，欸欸，別想著要落跑，我會去你家堵你的。」

菜艮聽說阿儒已經跟老媽報備，壓力忽然大的飛起！只能露出一張苦瓜臉供阿儒欣賞，並說著：「你那麼雞婆幹嘛啊～還跟我媽講。這下她每天都要跟我問、我找工作的進度@#$%*，一大堆有的沒的。」

阿儒開起最後一罐啤酒，開心的說著：「那不是很好嗎？呵呵，恭喜你，長大成人了！」菜艮敷衍笑著，看著他喝乾了那罐啤酒，倒放著空罐隨手放下。

菜艮在泥土上擺開了一排綠色的海尼根，

並插上三支黑色香煙。

菜艮說著：「阿儒，今天是我生日唷。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天，我老是想起，我十八歲那天，第一次跟你一起喝酒...」說到一半，話堵在了喉嚨，紅了雙眼。

時光匆匆過去，又是一個十八年，本來一起渡過生日這天的好友，卻已經不在世上。

菜艮坐在墓地上，神色哀戚的，對著墓碑說著：「我第一次喝的，好像是台啤吧？你帶過來的。我以為跟汽水差不多，結果苦到不行！才喝了一口就快吞不下去...」想起阿儒大口喝酒的模樣，菜艮的嘴角失守，忍住眼淚，還要往下說：「你很厲害，原住民嘛！很會喝。還說你們從小就喝酒，要我習慣就好。

但是你知道，我比較喜歡海尼根，台啤的苦味跟這個比起來還是太粗了一點，喝海尼根，也比較，有時尚感一點？」不自覺地往旁邊看一眼，那裡，沒有阿儒。

他心裡的空虛及內疚，漸漸膨脹了起來。說著：「如果我那天沒逼著你出去，也許我們現在還可以一起喝酒，去海產店坐下來大吃大喝，幫我慶祝，又過了一次十八歲。

跟你說，我現在想轉型作旅遊型的Youtuber，一邊旅行，然後剪輯上傳，記錄生活...。希望這樣可以，幫我再振作起來吧？你知道嗎？你不在我身邊，害我真的很想你。」

菜艮啞然失笑，掩面，痛哭了起來。

內心默數著，第一千幾百次的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