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甚麼事一定會首先通知你。」那年,那晚,她笑著承諾我。
是這莞爾一笑嗎?把那夜的秋風變得揮之不去,為那承諾添上不能言喻的重量,偶然給我的心留下空蕩蕩的感覺。
我想,這就是等待的滋味。
可惜的是,她無法信守承諾,等待落空,笑容不再,可我沒有怪她,因為沒有人能把自己的死訊告知別人。
這就是死亡,無法測度的死亡。
即使是經驗豐富的醫生,在推測患者的存活時間時,也難免出錯,臨終的病人亦不曉得原來自己的生命竟只餘下那麼的幾分鐘。她和他們不同,卻並不例外,那怕看來是多麼的健康活潑,事業又上了軌道,當事事稱心滿意時,死亡卻依然如影隨形。
這就是死亡,它終會來,而且已經俏俏的來到。
那是突如其來的痛嗎?是抽搐嗎?還是不知不覺的離去呢?我不知道,只知答案和她一同沉沉睡去,相信她也不知道將她帶走的是心臟病。
「現在周美瑜姊妹已經安息主懷,得享永生。雖然她還未受洗,但耶穌不會遺忘跟隨祂的人……」
這是一個追思禮拜,白色禮堂裡坐著六七十人,台的正中掛著她的照片,照片下是白色的鮮花,右邊正在講話的是一名牧師。聽朋友說,她大約死前半年信主,雖然父母信佛,但認為要尊重她的宗教信仰,加上教會熱心,所以白事以基督教禮儀進行。
「她靠著主活出了新生命,即使信主的時間很短,但是積極參與事工,例如和其他弟兄姊妹一同探訪安老院,也在為基層學生服務的補習班裡,當義務英語老師,成為很多人的祝福。在她短短的人生當中,或許有我們不知道的遺憾,不過她已經做了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認識主,事奉主,過著主應許的豐盛人生……」
到了這裡,我不想再聽下去,開始想問為何「神」要這麼快把她接回「天家」?難道她的人生就只為了認識主、事奉主?
這不是戲,不是鏡花水月,而是生命,雖說生有時,死有時,但何必把死亡美化。牧師說的話是要否定她九個月前、三年前、十年前的人生嗎?
「神啊!為何要這麼無情?祢「應許的豐盛人生」就只有短短半年嗎?」我難以壓抑自己,不禁默默的咆哮起來,質問我不認識的祂。
此時,我已分不清一滴一滴落下的是憤怒還是悲傷的淚水,只知腦海再次浮現她那俏皮的臉、一些她的小動作,想起和她的那段情,想起她如何使我快樂,又如何令我心如刀割,然後憶起那句:「有甚麼事一定會首先通知你。」
說這話的時候大約是年半前的秋天。
在那不期而遇前,我們已經三年沒有聯絡,就在那晚的火車上,乘客的狹縫間發現了對方,然後不約而同的在下一站下車,除了寒喧幾句外,她還談到剛認識的男朋友,語中流露幸福的氣息。我勉強的祝福她,然後大家便分道揚鑣。
「雞批,有甚麼事一定會首先通知你。」突然身後再次傳來她的聲音。
我回頭一看,原來她沒有走得很遠,原來她還記住當年給我起的暱稱,這使我嘴角微妙的動了一下,可是這不重要,因為她真正的意思是要告訴我不要再痴痴的等下去,想暗示如果真的要結婚,一定會邀請我吧…...
「嗯。」
「一定要加油啊!」她再補一句,然後就真的離開了。
回憶到這裡像快進的影片,不同的片段再次洶湧來襲,但無論如何,最後的這句依然堅立,頑固的縈繞腦際。或許這就是周美瑜給我最後的祝福,然後死亡代替她把這句烙進我心,使之不再褪色,使我為這句話付予的感情多了一份情懷,提醒我要把握當下,勿忘一些久遺的志向。
我想,或許,這就是死亡為世人帶來的祝福;或許,在那些回憶以外,周美瑜正在用另一種方式與我同走面前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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