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七雜八極短篇練習 - 記憶存放之所

藍海，淺灘，永恆的延伸著，所有土地都是纖細的砂質，柔軟、細密。

這片海灘凝固著，一切都只會被輾壓磨碎。

他名叫六向。是在這空蕩蕩天地之間，唯一一個獨立自我的主宰。

他將自己分化為六份，其實只切成了左右兩分。左右護主，前後神，左右布庸，六個。

他帶著一無所知的純真，要進行這對廣袤世界的探索。

side.海上

那片淺海上有時住著三個人。

一個是一生修仙訪道，最後在此遇上洞天福地，自願為天生自然氣靈看門的老人。據說他一生風流韻事無數，最終也給他走到了這步。「凡間乃仙神殞落聖賢末世，讓我折騰那些修身養性的事兒，還不如多加增產報國，讓我們人類"枝繁葉茂，行於大地之上，以凡人之軀成就永恆與不朽偉業！"」如此云云。

即使是這種怪異的理由也讓他得道，甚至有個洞天福地安身，不得不說似乎仙緣深厚、根基扎實。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躲避諸多仇家與仙子追殺。呵呵。

一個是六向，自稱與世界同生，在萬物沉寂時同死的奇妙人物。他剛死了。

一個是六向的仕女，這麼自稱的神奇女人。剛將六向左右一分為二，成為六個東西。

護主與後神就這麼消失在空氣中了，六向－－不，現在他自稱布庸。右布庸－－對著疑惑的女子與老人說道：「沒事兒沒事兒，我這種沒有主體的傢伙，自然是會因為沒有可觀、依附的主體而失去型態的。不用擔心。對了，你記錄下來沒有？」

老人自願當看門的時後，還沒想過會被這尊大神各種使喚。他一直以為這些超凡脫俗的大神都是不染塵埃的，但唯一一尊給他碰上的大神，卻喜歡折騰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這回終於又折騰到他自己的小命上了。

「我看著呢。」面對那充滿期待的眼光，老人也只好回了這麼一句。上次他貫徹節能主義，毫無回應時，也沒多想，就是後來連續十幾回都被拖去折騰些＂有趣的小玩意＂，而且被折騰得灰頭土臉。

比如他不知怎的知道了老人聽聞的后土傳說，就真給他拿海砂折騰出了個后土。

他被埋在那土坑裡幾十天，要不是躲避仇人的途中勉強練成了龜息，這就夠他死了。

比如他不知怎的知道了女人都喜歡漂亮的花兒，就在那后土土壤上種了許多大紅大紫的花－－蔓朱沙華、紫花波斯菊、苜蓿、繡球－－全是些只有紅色與紫色的花種。一定是那句大紅大紫惹的禍。每種花草都特毒。他不得不連在地上都堅持龜息。

比如他不知怎的知道了天河底與神珍鐵、甚麼住宅安寧的柱子、龍魚、琉璃屋瓦之類的，就一個一個的弄出來，前前後後不過幾十天。但他老人家卻好像一口氣累了六十年份的勞動改造。

於是六向在淺海上製造了個不可思議的建築，在這無論誰做甚麼都只有被海浪磨成粉碎的淺海上。

建築理念由仕女開始起頭，材料由那六向折騰，於是設計、實作的重責大任就落到了他老人頭上。要不是過去有段時間為了幫報人復幾個不付建築費的小器鬼，他也不會對建設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有那麼丁點經驗。

於是這片平靜無波得像是冬季雨後結凍湖泊的淺海，就這樣出現了座不大不小的宮殿。

淺海也就此解凍了，一次又一次的粼粼著波光，六向的理由是「這樣我們就有地方踩著走啦。還凍著幹嘛？」難怪他會順便要了個底層魚缸，不得不說從海面下看著上方透下的光芒別有風味。若是能再多點魚兒就好了。但他們自從解凍後就一直在這海上漂流著，也沒法折騰出個大陸棚出來。

沒有人知道他怎麼做出這些神話中的物品的，也沒有人知道淺海怎麼能產生這些能保留下形體的建築的。至少這淺海宮殿上剩下的三個生靈都不知道。

知道的那個剛死呢。

side.六向

右布庸化身的樣子有些像小丑魚，他說「剩下的一半就交給你們啦，我出去玩玩，不用等我回來了。」後，一躍入蒼翠碧綠的海洋，消失無蹤。

剩下左邊一半，看似毫無自我意志。

「他這是打算不小心把小命送掉了之後用這軀體回來嗎？」老人說。其實他也不那麼老，為了折騰這宮殿和他自殺的計畫，守門的仙人早把自己變成了青壯年的樣子。沒人想自討苦吃的嘛。

「我看不像。這一半似乎也有意識，只是……」仕女神神秘秘的，從此之後十個月都沒出現。

side.左布庸

『我』從一攤水中來，在無知中生長，在覺察中茁壯，在思緒中存在。

每條思緒都有我的影子，淺海世界每個地方都有思緒，共同組成世界的本質。

在無知、冒險、接觸的漂流中，我認識到淺海、認識到淺海上面的每個人，和他們不同於淺海的經歷、記憶、感情。

那是相當溫暖柔和的記憶。強大而且堅定。每個記憶所在都有著獨特的美麗。

－－然而現在，『我』正在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機。

後面的黑髮女人剛被甩掉，前面又出現了另一個男人。

他拿起一盆水盆，倒蓋在水下，然後自己坐在上面，好像是在享受漂浮。

而附近－－除了那水盆下之外，沒有一個地方有安全的感覺。

『我』躲了進去，聽著外界的一切－－

side.海上

「請問，你是在追殺什麼？蟑螂嗎？能不能先談談？」仙人難得在這永恆安寧的淺海發現了個新的生靈，想說終於不用再面對兩個神經病了，這次他要自己調教個良好的說話對象出來，可不能白白讓這機會溜走。

不過顯然，仕女身上的氣場讓他十分後悔自己的衝動。這是一個不小心給出不合她意回答的話，就會被一刀捅死的節奏。大神啊，我只是個小小仙人，不像你們可以死了又活活了又死，我死了就真死了啊。

但仙人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面對這殺神。

「這個……你這十個月不見，就是在生這玩意？」仙人決定從最安全的角度開始對談。先理清脈絡總是好的。

「是啊。我想體驗看看凡人懷胎生子的過程，沒想到他一生下來就有了靈智呢。」你們兩個天造地設的奇物折騰出來的東西，能沒有靈智嗎？仙人在心中吐了個槽。

『我』在這時後探索著外界，想起自己是個胚胎時的模樣，那是右布庸留在這裡的一半。

仙人心中仍然在吐槽：不是吧？你這小家夥，連我特地開發出來反抗這兩個奇葩神經病的法術，都能視若無物繼續用天賦探索？連六向都沒你這麼自然。

不過自從他強烈要求隱私權之後，那個據說就是世界化身的六向，就再也不使用超過仙人所能應對程度的力量了，或許這才是六向原本的神力。仙人小小沮喪了一下，他還以為是自己學習成效出來了，在感知上有長足進步，結果真相是人家讓著他呢。

「那，你為什麼一生完就要殺了他？甚麼讓你態度１８０度大轉變？」

「也沒１８０度，差不多轉了２７０度後就歪向乾脆殺了他的方向上去了。」

「你這是怎麼歪的，我聽都沒聽過。」

「我愛著他哪。不是說愛情是盲目的嗎？」仕女說。

「你們倆真知道凡人的愛情是什麼樣？」仙人十分懷疑。何況這女人就在懷孕分娩剛結束後，欣賞完＂自己的孩子＂後，轉手就想乾脆殺了他。

「當然不知道，不過我聽說凡人就是要自己建立一個家庭、有了小孩後丈夫因為不堪壓力逃走、妻子絕望之下殺了孩子再自殺。不對嗎？」

「……」仙人目瞪口呆。是了，民間百姓疾苦，這確實是人間百態之一，簡直不要太現實。

「你就不打算放那……左布庸一馬？畢竟那還是你主子……」名義上的主子的左邊，他佔了右布庸這名字，這隻小玩意就自然得了左布庸的名字。現在還是她小輩。

仙人完全想不出什麼好方法說服她少造殺業。話說回來，每次六向不小心把自己折騰死的時後，他們兩人好像都有參與。這因果細思極恐。還是別管了。

「不行。我就是想殺了他後再自殺。這劇本都寫好啦。」

「太太，敢情您只是想演完一場戲？為了這場戲就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去？專業演員都沒這麼敬業啊。」

「不能死嗎？」

「你也看到啦，他可不像你們完全不怕，他會逃的哪。會逃不就是表示他死了就真死了嘛。」

「哦。」是女手上的動作不停，就往盆底撈去。

「停停停，你腦海中的母愛究竟怎麼長的，翻開來重寫一下行不？」仙人努力的想堅持好好商量的原則。

「這個嘛，我想想啊。因為布庸這孩子感覺太自由啦，所以我就想砍掉重生一下，看能不能生出個我愛他、他也愛我的孩子。」

「你這是想搞個情趣娃娃吧，凡人稱這叫病嬌啊，這很有問題的，得改。」

「是嗎？」仕女一偏頭。

場面一時冷凍。

「咳嗯，我們先從凡人的婦女和母愛之間的關係談起，要知道懷胎十月……」

「可我是用法術生的，沒懷胎啊。」

「啊？」

「你看嘛，我是把胚胎放在一個地方，讓他像魚卵一樣自己成長，然後再在同個房間裡等他長大。」

「所以才會讓他溜掉啊。我就在想他怎麼從你體內出來，又沒被直接夾死的。」

「所以我們之間，不算母愛？」

「得，你這種方式應該叫人工培養，跟種盆花草沒甚麼分別。別說凡人的母愛，能不能跟植物的母愛扯上關係都不知道呢。」如果植物有愛的話。

「噢。這樣我的前提就跟劇本搭不起來了呢。」

「是啊是啊，所以放過他吧。」仙人正為自己的急智稱讚自己，這樣一來前提都不成立了，他也就不會有生命危險了。

「好吧……」仕女將菜刀收藏了起來，若有所思。

side.六向

他在夢境中再度憶起某段時日，某些人們，某個場景，如同浪濤起落，水波泡沫，持續不斷。

「那個時候也很快樂啊。」

他在記憶的海洋中，又經歷了一次活生生的記憶，又改變了一點淺海。

這是一片藍海，有著淺灘，向四面永恆的延伸著，所有土地都是纖細的砂質，柔軟、細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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