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主題，你來挑戰！」（主題四選一） - 【Ｂ】白鴿之聲

「我已經更新你的導航系統，你只要看著地圖屏幕上顯示的游標指向就可以找到目的地，如果我有新一步消息也方便盡快通知你。」

賞金獵人亨利‧摩根從後腰取出兩支塞滿了生理代謝廢物的管子，一面透過飛船主控台上的對講機和他唯一一名船員下達指示。

他透過電腦將自身的神經電子脈衝轉換為電器可接收的電流訊號，操控著飛船向目的地前行。

飛船的目的地是人造行星實驗初期階段的產物：曙行星。

曙星是距離依附恆星較為偏遠的人造行星之一，雖然仍有充分的光線照射，大氣構成也經由人工調整為適合碳基生物發展的生存環境。但在輻射熱不足的情況下，曙星長年籠罩在冰天雪地之中，實驗最重要的居住綜合實測結果因而僅僅只能勉強達到合格標準。

而在一系列的人造行星計畫失敗之後，這顆本欲做為宇宙殖民地的人造行星也就成了人類在浩瀚宇宙當中遺落的大量廢棄物的其中之一。

除當初順應實驗之便而在行星上成家立業的人和生物外，這些年來曙星一直是個乏人問津的蠻荒之地。

而根據亨利得到的懸賞情報所示，那名竊取了「茄冬山之崗」的聲波兵器的通緝要犯，此時此刻就藏匿在這個冰原之星上頭。

「『茄冬山之崗』是聞名星際的黑道集團，而資料上說呢，這個傢伙是『茄冬山之崗』的舊有成員。如今背叛組織，可以說是把黑白兩道都得罪光了，要他狗命的人勢必不少，你可別動作太慢被其他人給搶先一步啊。」

「Yes sir！」

船艙側口前，亨利唯一的年輕隊員菲托‧約挪嘻笑著回說。

亨利頓了頓，又補了句：「還有，這次的任務我不打算下船。」

「嗄──」整裝待發準備空降的男孩一聽亨利這麼說，一頭金髮都要黯淡了，他拉長尾音，毫不掩飾地表達哀怨和不解：「為什麼？為什麼你不來？」

亨利眉頭皺成八字，他開始覺得自己拿小孩沒轍。

「別鬧了，這次要去的地方可沒什麼陽光……我這身體可是非常……非常怕冷的……」

他說著，一面快速補上了兩支全新的金屬包管，將它們深深插入後腰原處，堪比無潤滑進行尿道擴張的痛覺立刻順著神經傳達到全身，令他齜牙咧嘴，「啊、啊嘶……」

「好吧，」菲托嘟嘴，他抓著艙門扶手，整個人無精打采地掛在上頭晃，「那我會多拍幾張雪景給你看……啊對了！」

男孩忽然想到了什麼，探出頭來喊：「大叔！」

「幹嘛？」亨利自那堆訊號線路裡探起頭來，不耐煩地問。

菲托朝他伸手送了個飛吻，開心笑說：「愛你喔──」

「臭小子，我可不愛你。」亨利「呿」了一聲，語氣突然變得嚴肅，喊說：「準備空降，倒數五秒！」

「嘻嘻。」男孩似乎根本不在意，他掛上面部防寒護具，向亨利揮了揮手，笑喊：「掰──掰──」

隨後，菲托朝著開啟的艙門一躍而下，沒入離地三萬英尺的雲霧當中。

這小子，搞得像是在校外教學一樣。亨利嘆了口氣，嘴角也不禁微微上揚了起來。

數分鐘後，主控屏幕旁的雷達顯示器上頭突然閃起了幾個綠點，亨利挪過椅子滑到顯示器前，才察覺那是來自其他飛船的通訊信號波。

不出所料，果然有其他人來了。亨利連忙按下耳上的通訊機，道：「喂，小鬼，剛才偵測雷達發現有別的飛船在北面冰山附近，有可能是警方、茄冬山之崗的成員或其他賞金獵人。為了避免和他們發生衝突，我會確認座標後給你最佳安全路線的指示。所以要記得定時回報你的座標位置。」

「……」

「喂，臭小子，你有沒有在聽啊？」

「……」

「喂？」

「……」

「喂！」

「……」

通訊失敗？這臭小子，竟然不接我電話！

「嘖，至少可以確定不是中了『那個武器』的陰招。」亨利無奈地嘆了口氣，知道這樣空等也沒用，他只好結束通訊。

咱們就看著辦吧……但願事情不會越演越複雜。

達蓮娜看見了一名金髮少年，少年體格瘦削，側臥倒在雪堆裡，他的臉簡直跟周遭的雪花一樣白。

在巡過架設在四周的捕獸陷阱後，一無所獲的她本是心灰意冷地走在返家的路上，突然發現前頭的雪堆裡有些動靜，似乎有什麼生物正埋頭當中。

她喜出望外，急忙舉槍準備射殺這個毫無防備的天真獵物，直到目光透過狙擊鏡看見那生物的外貌後，才驚覺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驚訝的情緒遠遠蓋過了期待後的失落。

達蓮娜踟躕了好片刻，最後還是放不下心，將不省人事的少年背起，帶回居所去。

她扶著少年橫躺在距離爐火最近的沙發上，隨後敞開他的衣褲，仔細檢查他身上是否有任何外傷，但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有電子身份證明，沒有刀和槍，沒有任何乾糧。除了一身防風雪的裝備之外，什麼也沒有。

這更令她感到胡塗了，她無法明白何以一個什麼也沒有、乍看孱弱的少年可以在這樣酷寒荒地中奮力維持著心臟的跳動。

──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達蓮娜內心暗暗震驚。

但更令她震驚的事情發生了。那白皙的少年突然睜開雙眼，兩人互相對視片刻，隨後他坐臥起來，問：「呃，請問……」

達蓮娜不知為何有些慌了，她舌頭打結，結結巴巴地說：「我、我去找乾淨的衣服，你等我一下！」

語畢，女人往屋內房間一鑽，跑去找替換衣物了。菲托根本不及攔阻，只能愣愣地囁嚅：「……這裡是曙星嗎？啊，跑掉了……」

少年只好把注意力轉移到屋子裡的擺設上。

小套房格局，沙發、電視、五斗櫃、花瓶、無線電，地上的毯子是獸皮，爐子裡的柴火是不規則的雪地野生枯木……

沒什麼好看的。菲托心想。

極地生活物慾簡單，除了吃與生存之外，沒什麼好看的。

百無聊賴下，男孩也不顧著自己還光著身子，起身跟著女子的腳步進了房間裡。

但他才剛到門框邊，馬上和折返回來的達蓮娜碰個正著，後者把抱滿懷的衣服全嚇掉到地上，緊跟著「碰」的一聲，把門關上。

「小弟弟，你可不可以先穿好衣服再起來逛大街啊？」達蓮娜掩在門後的聲音悶悶傳來。

「……不是你把我脫光的嗎？反應幹嘛這麼大啊？」菲托傻眼地拾起掉在地上的衣褲，往身上比了比，尺寸似乎稍微寬大了點。

「我本來只是想檢查你有沒有受傷而已啊！誰教你倒在雪地裡，而且身上什麼也沒有。」

「所以是你救了我？謝啦！」菲托快手快腳穿套好衣褲，喊了聲：「我穿好啦，你可以出來了。」

門緩緩打開，女子皺著眉頭走出，上下打量了下少年，問：「你身體還好嗎？還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的？」

菲托搖了搖頭，又開始試著繞過女子往房間裡探頭張望。

這些小動作可沒逃過達蓮娜的注意，她微微一笑，側過身巧妙擋住少年好奇的視線，說：「還沒自我介紹，我是達蓮娜‧紓夫珍高。」

「嗯，我叫菲托，菲托．約挪。」菲托對這毫無興致，隨口回應：「啊，我朋友都叫我菲托，你也這樣叫我就可以啦。後面還要加個小弟弟什麼聽了好煩。」

達蓮娜卻不在意他的姓名，只是問：「你朋友？」

「我朋友他是賞金獵人喔！」想到那個臭大叔，菲托就忍不住想說嘴：「他超好笑的，每天都發誓一定要親自抓到大逃犯維克多，結果都到現在連新裝備都買不起，能吃飽飯就不錯了。」

聽見這名字，達蓮娜神色微微一變，問：「維克多？你是指維克多．赫雷納？那個長年被懸賞的『茄冬山之崗』的首腦人物？」

「對啊！厲害吧！」菲托得意地挺起胸膛。

達蓮娜看著兩眼閃閃發亮的男孩，最後垮下肩膀，意味深遠地道：「你朋友還真有野心。」

菲托卻是一愣，隨後似是想起什麼不好的回憶，嘟著嘴回說：「野心只會讓人更餓而已，有什麼用？」

「哈哈……是啊。」達蓮娜嘴裡說著，卻別過頭看向遠處。

好奇的菲托也跟著轉過去，他的目光卻不是放到窗外，而是落在那方才一直沒有細看的相框上。

男孩眨了眨眼，忽然指著相片上與達蓮娜合影的年輕男子，說：「咦？你還有和其他人住一起？」

「是啊，」達蓮娜收回目光，微笑著看向男孩所指的男人，「我最親愛的大衛。」

為什麼口氣聽起來有點怪怪的……菲托正暗忖，達蓮娜又說：「庫存的肉乾還有剩……如果你餓的話就跟我說，我可以給你弄點吃的。」

「嗯，好，」菲托點頭如搗蒜，「那個，謝謝。」

「不客氣。」達蓮娜微微一笑，

見女子轉身獨自忙去，菲托才鬆了口氣，隨即又繃起肩膀。

啊糟糕糟糕──著陸這麼久了都還沒有回報啊啊啊！

一定會被罵到翻過去，這時候是不是應該先跟大叔主動道歉啊？

少年手忙腳亂地操作掛在耳邊的通訊器，卻發現信號不暢，又急忙跑到客廳大門前，這才對上亨利預設的連絡頻道。

訊息一通，亨利的罵聲立刻炸開：「臭小子！跑哪裡去了！」

「欸嘿嘿，」菲托微微吐舌，搔頭說：「抱歉嘛，之前通訊器好像有點秀斗。欸，不過剛剛突然又可以用了耶，你是怎麼修好的啊？」

亨利可是老江湖，立刻看穿男孩的把戲：「少給我裝蒜，我看你是忘記要跟我回報了吧。」「矮唷，對不起嘛。」菲托一臉無辜地說。

「哼。」亨利打死不買帳，然而語氣裡已經有些抖音。

「對不起嘛──」一次搞不定就來兩次，菲托馬上接著追擊。

「……囉嗦啦。」

男孩腦中都可以想像出大叔抹臉的無奈表情了，他知道亨利只打算唸個幾句而已，於是笑逐顏開，說：「那──可以告訴我任務座標在哪嗎？我忘記了，抱歉──」

「好──等我一下，我查查看。」亨利說完，馬上轉去確認懸賞目標的所在情報，隨後透出訝異的語氣，喊：「哦哦？好像就在你那邊哦？」

「诶诶──？真的假的？」菲托自己也難以置信，

「不會錯，賓果了。」亨利以嘲諷的口吻哼哼說道：「臭小子，你的運氣不錯嘛。」

「開玩笑──你以為我是誰啊？」菲托毫不害臊地挺著沒料的扁平胸膛，得意地說。

「喔是喔──好不就好棒棒。」亨利以手背給男孩大力鼓掌。

「喂！」這臭大叔盡只會給自己潑冷水，男孩不禁又好氣又好笑，不服氣地跺腳喊。

「等你找到東西之後再來炫耀也不遲。」

語畢，亨利便主動斷了通訊，徒留菲托一個人跳腳。

「可惡，這個臭大叔。」

這次一定要讓你刮目相看！切了通話，菲托心裡暗暗發誓，身後卻突然冒出一把聲音：「連絡到你朋友了嗎？」

全神貫注在如何找出目標的男孩嚇了一跳，立刻回過頭，才發現達蓮娜正笑吟吟地看著自己，連忙說：「啊？嗯，是啊！」

「你朋友……」達蓮娜想了想，才說：「雖然這麼有點失禮，不過你朋友大概什麼時候會來接你？啊，我沒有要趕你走的意思，只是──」

這時菲托卻露出諒解地笑容，回說：「嗯，放心吧，明天之前我就會離開了。」

看著菲托，達蓮娜心裡開始感到有些難以言喻的矛盾之處。

這孩子還比想像中來得成熟啊？那先前的言行舉止又是怎樣……

「啊，他是？」菲托忽然注意到女子身後有條人影晃了過來，於是墊起腳尖張望，卻發現是個男的。

男人是金髮白皮，一對碧藍雙眼像是寧靜無波的天池一般，菲托很快便從那線條深刻的深邃的五官認出男子就是相片裡的人。

「哦，忘了跟你介紹。」達蓮娜轉過身，向那年輕男子引手，說：「他救我提過的大衛，目前和我是同居關係。」

「同居……是什麼啊？」菲托皺著眉頭，不解問說。

「呃？」達蓮娜沒料到男孩有此一問，有些詫異地張著嘴。

「所以是什麼嘛？」菲托又問了一次。

他真的不知道？達蓮娜解釋說：「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兩個人在同個屋簷下生活就是同居。」

雖然聽了這番解釋，但菲托的表情也更加不解了：「那你們為什麼要一起在這種地方生活？曙星這麼偏僻，什麼都沒有耶。」

「這個……」達蓮娜面露難色，她挽起走近的大衛的雙手，說：「大衛是為了保護我免於某些人的追殺，所以才會流亡至此的。」

「咦？你做錯什麼了嗎？為什麼有人要追殺你？」

「就因為一首歌。」

「嗄？歌？」菲托挑眉問，這事比他想的還要扯淡，「就只是因為一首歌而已？」

「不僅僅只是首歌而已，那可是首價值連城的魔曲。」達蓮娜特別加重了語氣強調，「和平協奏曲第五樂章──『白鴿之聲』。」

根本不懂這些的菲托兩手一攤，說：「呃，難不成你是編曲人？」

達蓮娜搖頭說：「不，但這樂章確實是我弄到手的。但我當初真的不該如此……現在我只想快些找個出手闊綽的好買家，把這惹禍上身的樂章給售出。然後我和大衛兩就可以過上一段安穩的幸福日子……」

然而人在曙星，這些盤算與希冀又都是那麼的遙不可及。達蓮娜心裡暗嘆，但沒有說出口。

「嗯……」菲托猶疑了片刻，耳邊的通訊裝置的訊號小燈突然快速閃爍，他知道是亨利有事找自己，忙道：「抱歉，我先和我朋友聯絡一下，說不定他馬上就要過來了。」

說完，男孩也不等達蓮娜同意，便快步跑到屋後接通訊息。

耳機那頭，顯然等得不耐煩的亨利懶洋洋地說：「我打這通電話只是是想跟你說，黑道組織的人馬已經著陸了，離你們不到一公里的距離。」

聽出自己的夥伴在催人，菲托只能乾笑說：「呃，好啦我會盡快啦。」

「那──你在那邊混了那麼久，有沒有搜集到什麼情報啊？」

還沒有頭緒的菲托無話可說，但知道自己又不可能什麼都不說，只得一五一十將他自達蓮娜那兒聽來的瑣碎事情講了出來。

亨利靜靜聽完菲托的陳述，隨後清了清喉嚨，一字一頓地道：「你確定她說的是白鴿之聲？」

「嗯？是啊。」菲托眨眨眼，反問：「怎麼了嗎？」

「笨……笨小子！」亨利罵人難得不順，對講機的喇叭爆起一陣粗啞的吼叫：「『茄冬山之崗』被奪走的兵器就是音波種類的電子數位兵器啊！任務座標都在你那邊了，你還覺得會代表什麼──」

但亨利之後的訓話菲托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因為他感到有股鋒利的尖銳物體刺入自己的後腰！

少年渾身一僵，看見一根鮮紅色的尖狀物體從自己的肚子穿出，隨後他勉強回過頭，卻發現臉色鐵青的達蓮娜手染鮮血。

她踉蹌後退數步，驚恐地看著自己。

「對、對不起……」達蓮娜雙手緊摀著嘴，勉強倚靠在牆上才能阻止發軟的雙腿讓自己跌坐在地上，「我真的……真的不想這麼做……但我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帶走大衛。」

「喂！發生什麼事了？小鬼！聽到給我回……」

同訊聲戛然而止，達蓮娜取走了菲托耳邊的對講機，向著另一頭的亨利道：「你是這孩子的同伴吧？現在他的性命掌握在我的手裡，除非你確實按照我的指示行動，否則他將會在三分鐘內失血過多而死。」

亨利一聽見這話先是一愣，隨後破口喝罵：「組織的賤人！原來你變性了啊！你對那小鬼做了什麼？」

達蓮娜一改原先的語氣，漠然回道：「沒什麼，只是用刀子刺穿腹部而已，內臟沒爛。只要在時間內用VetiGel止血後，經由這附近的蟲孔送院急救，都還來得及。」

「是嗎？」但亨利卻似鬆了口氣，語氣遂轉譏嘲，道：「那就不用了，那小子的命要殺要剮就隨你便吧。」

短短不到兩句便交涉破裂，這等鳥事達蓮娜可是聞所未聞，她驚怒交加地瞪大雙眼，喊：「什麼？你這傢伙要放棄夥伴？」

「你還有時間管別人家的閒事啊？你變完性智商也降低啦？勸你有空就去查看一下雷達吧，臭婊子。」亨利一鼓作氣罵了大串穢言，頓時舒服地長吁了口氣，笑說：「據最新情報顯示，警方已經派人包圍這顆行星的太空域，而你家組織的人已也經來到你藏身的小屋附近囉──」

達蓮娜臉色一沉，說：「不可能！警方都不知道我的藏身之處！他們憑什麼找得到我？」

「廢話，當然是我提供情報給他們的啊！」亨利哈哈大笑，隨後愜意地嘆了口氣：「你以為換了性別、長相和名字就能夠避人耳目了嗎？智障！我的同伴可是在你家裡，我要在曙星上鎖定座標可是一點也不難啊。」

「看來你是真的打算遺棄你家的小朋友了。」達蓮娜咬牙說。

「呵，隨你怎麼想吧。」亨利說完，便結束了通訊。

達蓮娜把耳麥捏在手裡，最後朝著地面重重一摔，緊按著自己劇烈起伏的胸口。

可惡……可惡！

沒辦法了，我得快點收拾，然後離開這裡……

「大衛！過來幫個忙！」念頭至此，達蓮娜快步跑進臥房裡收拾簡單的行囊，一面喊：「你去廚房拿些乾糧，車在後面，我們馬上離開這裡！」

聞聲，他快速來到了她身後。

「我勸你還是早點放棄吧，達蓮娜姐姐。」

達蓮娜愕然停住，那聲音不是大衛。

她猛然回頭，卻看見衣衫染血的菲托正直直站在自己身後，嘴角掛著淡淡的苦澀笑容。

「是……你！？」達蓮娜語氣顫抖。

這小子怎麼能夠走路？他的傷口這麼大，怎麼可能安然無事？

難道說……達蓮娜驀然靈光一閃，指著少年喊：「你的身體……你是基因調整者吧？」

「調整者？外面的人都這樣講喔？」菲托搔了搔頭，突然想起了正事要辦，猛一拍腦袋，說：「啊──隨便啦。那，你也聽到我朋友說的話了。我再說一次，你還是乖乖把那個兵器交給我，看在你救了我一命的份上，我還可以留你活路。」

「別想！」達蓮娜猛然拔槍，她再無猶豫，朝著少年猛開數槍。

但菲托卻毫無懼意，他不閃不躲，反向前走，任憑金屬彈頭洞穿自己的胸腹！

子彈的衝擊力道愈近愈強，少年步履踉蹌，卻又每每迅速穩住。

他大步來到子彈罄盡的女子面前，一把握住那跟炙燙的槍管，奮力將槍奪走，扔到一旁。

達蓮娜踉蹌退後、倒地，看著大衛默默走到臥房門口。

「我愛大衛，我是絕對不會把他交出去的！」

「嗄？」菲托露出一頭霧水的表情，他「喔」了聲，說：「你愛它啊，但愛又有什麼用呢？」

「愛……愛是不需要論及用途的！」達蓮娜猛力推開少年，奔到大衛身旁，緊摟著那名實為兵器的男子，「我愛大衛，就只是因為我喜歡他。」

「才怪，你只是想佔有它而已。」

少年說著，又逼進一步，他的神色愈來愈冷，冷如屋外無垠的冰天雪地，「愛，只是你用來佔有它的歌聲的手段。」

「你……你別胡說……！」

菲托轉身看面向依偎在一起的兩人，說：「擬人打造的聲波兵器，是吧？真的很像人，不過卻是會影響大腦，讓人上癮的數位毒品啊。」

「就算是這樣，就算只是想要佔據他的歌聲，我也不會把大衛交給你的！」

還不死心嗎？少年瞥了眼門窗，攤手說：「就算我放過你，你也不可能繼續和它相處。組織的人來了，而且已經把這裡包圍。」

菲托那過人的聽力雖不比雷達敏銳，但也已經可以感受到人群的腳步聲所引起的震動。茄冬山之崗的人馬恐怕只在五十公尺遠！

時間不多……要是說服不了她，就得硬搶了。

菲托回過頭，以下令的語氣冷冷說道：「在死亡和武力面前，愛根本沒用。你應該要認命，好保留最後一點尊嚴。」

但他話音方落、準備動手的瞬間，房間的窗口突然碎成千萬片，隨著子彈呼嘯而過的嘈雜充耳，一顆手榴彈也鏗然落地。

「！」

少年連倒抽一口涼氣都來不及，手流彈轟然爆開，激起飛砂走石，強烈的衝擊力量更將離爆裂物不出二十步的菲托狠狠炸飛，和支離破碎的小屋「碰」的倒在地上。

但菲托並未因此失去意識，他很快便在耳鳴中取回平衡，意識緊捉著任務在身不放。

他想到身為凡人的達蓮娜恐怕已經死於這場突如其來的攻擊，連忙看向大衛原本站立的位置，卻見到男子將逐漸冰冷的達蓮娜擁入懷中，看著她粉頸上頭的鮮紅破口，兩眼發直。

被橫抱在情人懷裡的達蓮娜勉力仰起上身，伸手撫向大衛堅毅如石雕的臉龐，朱唇張合，似欲說些什麼。

無奈彈片早已奪走她的聲音，這些舉動只是加速了鮮血的流失，她的喉頭血如泉湧，轉瞬間便嚥了氣。

而大衛什麼也做不了，只能環緊抱著達蓮娜的雙臂，卻留不下她的聲絲氣息。

菲托看得入神，竟忘了自己正身處於黑幫交火的混戰現場當中。

他看著有如雕像一般完美無瑕的大衛緩緩起身，走向小屋的斷壁殘垣。男人握住了一支裸露在外的狹長鋼筋，他像是摘花梗一樣青義地折斷了那鐵條。

他將金屬尖銳的一端抵在自己潔白無瑕的胸膛前，雙手一送，鋼筋刺皮穿骨，一分一吋，直鑽心窩而去。

在這個痛苦卻又不合時宜的詭異畫面裡，卻發生了更加奇異之事。

自戕之餘，處於垂死邊際的大衛忽然張口，引吭高歌。

樂聲悠揚，菲托卻只覺後頸一麻，隨後渾身僵直，酥酥麻麻、難以動彈。

他感到自己的神是有些恍惚，放眼望去，忽然之間，雪泥就發芽生草，白土氾濫成一片翠綠。

少年赤足踏入那片青蔥綠地，向前走著。

他張揚雙臂，投入了花草的擁抱。

空氣中，他聞見煙硝化做花香，張著白翼振翅飛揚。

是白鴿......

等到他醒來發現自己呈大字撲倒在雪地裡，什麼人也不在了。只留下大衛自刎的那聲似歌非歌的吟唱，餘音嫋嫋。

但也只是一首不成曲的聲音而已了。

他沒在自己身上找到多餘的彈孔，看樣子所有人都沒搜進小屋裡就已經撤走了。

──為什麼？

──因為歌？

抱著沒有答案的滿腹疑問，男孩起身，在廢墟堆裡找到了被遺落的通訊裝置，向亨利發出了要求折返歸船的訊號。

折騰了五十多分鐘，亨利才把飛船停在菲托前方百公尺遠的雪丘上，男孩得打著赤足，緊拉住那被炸得難以蔽體的破爛衣服，徒步走過冰天雪地，才得以上船。

當他關上艙門，來到駕駛艙時，亨利做的頭一件事就是酸人：「賊匪都快要破門而入了，虧你還有閒情跟那個笨女人瞎扯淡。」

男孩得意地搓了搓鼻子，嘿嘿笑說：「怎麼樣，很帥吧？我從電影裡面學來的台詞。」

亨利翻了個大白眼，沒好氣地說：「你以為你是齊哥啊？還是什麼無常命運的使者？」

「我不知道啦。」菲托單手遮著臉，不自覺地陷入了苦思，「我只是，那個時候覺得……」話到一半，卻欲言又止，似是想不到更合適的措辭。

頓什麼頓啊？要說就說完。亨利接著下去講：「很不爽？」

亨利幫著把話接完，菲托卻大皺眉頭，他摀著腦袋揉了半天，突然提高了音量喊：「就說我不知道了啦！」

亨利聳聳肩，不再接話。

兩人就這樣放空了片刻，最後還是菲托耐不住寂寥，主動開口打破沉默：「喂，大叔。」

認輸了齁？亨利心裡得意，笑著問：「幹嘛？」

菲托眨眼一對大眼，看著年紀比自己長上二十多歲的亨利。

「我愛你。」

亨利有些訝異地揚起一邊的眉毛，接著嗤笑一聲。

他瞥見菲托的表情，側頭想了想，最後搖搖頭，把原本想說的話又吞回肚子裡。

「去你的。」

又片刻。

「喂，大叔。」

「又要幹嘛！」亨利感到有點不耐煩。

「我肚子餓……」菲托拉著亨利的衣袖，有些無力地說。

還好意思說！亨利沒點好臉色，看也不看男孩就說：「活該啦，誰教你不拿點值錢的東西回來，把賞金糟蹋掉還浪費力氣！咱倆都快窮死了，你就忍著點吧。」

「大──叔──」菲托苦苦哀求。

「好啦好啦。」

亨利嘆了口氣，垂下肩膀認輸：「我等下再下點麵線給你吃啦。」

【作者閒聊】

達蓮娜和大衛這兩人的名字有：值得被愛和備受寵愛的意思。

亨利來自德語，原意是：家庭／皇室的統治者。

菲托則和某種花有關，意思是：戰神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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