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家興盛二百餘年,是當朝皇后的母家,亦培育出多位朝廷重臣,為大湯貢獻了許多,世代被各行各業奉為上賓,走在路上莫不有人鞠躬行禮。
他們富可敵國,權勢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但如此得天獨厚的家族,卻有件非常奇怪的事,讓所有人摸不著頭緒。
俞家嫡家每代只誕一女,其餘皆為兒子,這在大湯現下風氣中十分不利,甚至隨時都有失勢的可能,只要那位女性子嗣死亡,俞家那代便再無女子可以送入宮中。
俞冬妍聽到這裡不禁有些擔心,自己不會日後也會被嫁入宮中吧?她可不要跟皇帝那老男人在一塊兒一生一世獨守空閨。
「俞冬……哥哥,你說我也會嫁入皇宮內嗎?」俞冬妍斜倚在枕頭上,若有所思地問。
俞冬弦聞言失笑,說:「妳還早呢,不知道還要多久才會有資格入宮,怎麼?想嫁了?」
俞冬妍連忙頭搖的跟波浪鼓似的,差點沒把脖子給甩斷,「我恨不得別嫁進去,一輩子別嫁!」
「別嫁,那要留在哥哥身邊?」俞冬弦的眼神令俞冬妍感覺有些奇怪,她下意識避了避,他像察覺了她微小的動作一般,起身理理衣服。
「妍妍,妳在休息會兒吧,我得去辦事,先離開了。」他說著便要走出屏風,卻又像想到什麼似的退回來,「快些好起來,三日後元宵燈節,家家戶戶張燈結綵,市集熱鬧,妳身體好多了就帶妳去。」
她點點頭,目送俞冬弦離去,心中暗暗盤算著要怎麼回現代。
既是給一顆西瓜給砸過來的,不如拿一顆西瓜再把自己砸回去?
不,不行,再砸就得傻了,估計會腦子都給砸凹。
要不學一下給雷劈或是給馬撞?
怎麼就都是皮肉痛的法子,沒有點比較溫和或是和平有智慧的方法嗎?
俞冬妍想著想著頭就開始犯疼,蜷身準備躺下就被那硬梆梆的床給磕懵了幾秒,剛回過神呢,茶青就回來了。
茶青一點也沒有奴僕該有的樣子,一把撲到床上,梨花帶淚地說:「小姐!您還好嗎?大夫一邊走一邊嘆氣,臉上陰晴不定的,問了也不答,急死茶青了!」
俞冬妍掙扎開茶青的手,剛想繞開,手又給抓了過去,「小姐,茶青沒了您也活不下去呀──啊!」
「啊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俞冬妍用推俞冬弦相同的力道把扒在自己手上的茶青撥掉,下床套了鞋子便說:「更衣應該是妳幫我吧?還是我自己來才對?」
「咦?茶、茶青幫您!」茶青手忙腳亂地爬起來,從衣箱中拿出一疊衣服,俐落地替俞冬妍換起衣服,「小姐,少爺離開前囑咐茶青,您不管問什麼都得如實回答,您有想問的嗎?」
俞冬妍被轉來轉去繞暈,等茶青換好後便走向梳妝台坐下,她扶著額頭,看見了鏡中自己的樣貌。
太美了。
身為女人也不得不說自己很美,原本她的樣貌非常普通,沒有特別有特色的地方,但這張臉……
真的太美了,雙眼不知道因為銅鏡的關係還是本身就含帶秋波,眼中彷彿置入一整個星空,小巧鼻子櫻桃嘴,嘴唇紅嫩紅嫩地,精緻的像陶瓷娃娃一樣。
俞冬妍看傻了眼,茶青幾次喚她才喚回她的神,「小姐?哪裡不適嗎?」
「……沒、沒什麼,我哥哥在做什麼工作的呀?」她拉回自己的思緒,隨便丟了一個問題給茶青。
「少爺?少爺可厲害了!十三歲就考上武狀元,現在才二十五歲就是大將軍了,光耀俞家門楣,是俞家的驕傲呢!」茶青一面細心地替俞冬妍梳頭,一面興奮地說:「雖然少爺刺促不休,但百忙之中依然每三月會回家一趟陪伴小姐,很是疼愛您,常常帶禮回來給您,上次帶了邊境少見的汗血白馬回來,您歡心地把牠養在頤馨園呢。」
沒想到這看起來討人厭的哥哥居然這麼厲害,俞冬妍暗自盤算著什麼,等茶青把自己裝扮好後便起身說:「茶青,帶我繞繞宅子。」
茶青點頭,引著俞冬妍出了屋門,她隱約感覺小姐已經不是小姐,雖說這種想法有些可笑,但她和小姐朝夕相處,對小姐的瞭解不敢稱最,但也算得上是瞭若指掌。
在小姐昏厥未醒時,她沒法閒著,除了顧在床邊外也查詢許多典籍看有無秘方能使小姐早早醒覺,那時曾看過經歷生死交關的疾病傷害可能會導致性子驟變,此番變化雖無藥可救,但不會致命,許是不幸中的大幸。
既然跟了主子,不管主子變得如何,她都會忠心伺候著。
不,小姐於自己有大恩,俞家待自己更不薄,別說是伺候,要命都行。
「小姐,您想先上哪兒?」茶青見俞冬妍要下階梯,趕緊到一旁小心扶著,避免大病初癒的她摔跤。
俞冬妍撥開茶青的手,「別了,我又不是殘廢,能自己走。」
這古裝雖容易絆倒,但也不至於拎著衣擺還能自摔,小心點走就好,這古代人就是麻煩,把有錢人都看作玻璃,彷彿摔一下就爛,特別嬌貴。
「就去那啥,怡紅院吧!」
「小姐,是頤馨園,茶青這就帶您去。」
兩人相偕來到一處庭園入口,還沒進去就看見假山高聳,園外小橋流水,園內外圍奇花異卉,春蝶翩翩舞旋。
不知道為什麼,俞冬妍有點不敢走上那橋,看著橋下流水,明明僅是像灌溉溝渠一樣的寬度及流速,自己的心卻像懸在空中一樣顫慌慌地。
「小姐,要不先別進去了?」茶青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臉色,煞白煞白地,很是讓人心疼,「您先前就是在這裡落水……」
難怪會這麼心慌,原來這個身體已經記住恐懼。俞冬妍一句話也沒說就轉身,這一轉忘了提高裙擺,踉蹌了一下後被扶住。
「小姐!」茶青神色慌張,「讓茶青扶您吧,摔跤了就不好了!」
這次俞冬妍沒有揮開對方的手,一手拉著裙擺,另一手讓茶青托著。
茶青的行為讓俞冬妍有些驚訝,這奴僕未免也太對主子上心了,絆一下而已,有必要搞得好像差點中槍嗎?
「小姐,要不要先去和夫人請安?自從您不省人事後,夫人一直以淚洗面,眼淚都快哭乾了……」
「走吧。」
茶青有點訝異俞冬妍會那麼輕易就答應,先前小姐對夫人總存有意見,雖說夫人對小姐盡心盡力,但對於夫人的出身,小姐一直都非常介意,深怕外人知道自己父母身份不相等而笑話她。
看來轉性也是好事,能讓一直以來避不相見的小姐去見見夫人。
「夫人是什麼樣的人?」對於自己的身份俞冬妍一直都還不太清楚,擔心這個身體只是俞家大老爺小妾生的孩子,要不然怎麼會只有一個奴僕在伺候?
對,搞不好是這樣,這個身體是俞家最不受寵的兒子和偏房生的孩子,從小不得人疼,但俞家老爺和正房生的俞家大少爺看自己可憐,諸多疼愛,其他姊妹見俞冬弦給自己送寶馬,心生妒嫉,於是在進頤馨園時把自己給推落水。
她真是太聰明了,這樁案子就這麼輕易被自己破了!
「小姐?怎麼了嗎?」茶青見俞冬妍臉上表情豐富,一會兒憤恨一會兒亮采,「哪兒不舒服?」
俞冬妍這才回過神,連忙搖搖頭說:「沒、沒事,妳說夫人是什麼樣的人?」
「夫人是一位十分溫柔的女子,對小姐也盡心盡力,十分疼愛小姐呢。」
「咦?為什麼?」俞冬妍有些驚訝,難道大宅內的夫人其實是一個仁慈和善不會欺負偏房小妾孩子的大善人?
茶青被這突如其來一問給問懵了,「這……母親疼愛子女也需要原因嗎……?」
「咦咦?我不是偏房生的?」俞冬妍更驚訝了,如果自己不是偏房生的,為什麼奴僕只有一位,還會掉進水裡?
「小姐……」茶青沒想到俞冬妍會如此嚴重,看來轉性會遺忘過去的事。
「小姐,俞家偏房旁支是不會住在本宅的,雖然夫人是老爺再娶,您也並非夫人親生,但夫人自嫁入俞家以來便對您和少爺煞費苦心,疼愛有加。尤其是您,夫人做什麼都想到您,聽伺候夫人的水袖說,夫人連更衣時都想著為您置辦新衣呢。」
「嗯……」俞冬妍沉默不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茶青見她一路無話,便也沒有繼續說。
拐過一個彎角,眼前出現一間宏麗大宅,比俞冬妍的屋子要大上兩倍,屋前庭院種植著鬱鬱蔥蔥的槐樹,高大的柱樑上有精細雕飾,木門卻十分樸素,僅僅刻了兩柄清蓮,反差甚大。
「小姐,我們到了,這裡是主屋。」
一名奴僕恰巧拉開門,見來者是俞冬妍臉上滿是驚訝,她看向茶青眼神中帶著詢問。
「花滿,小姐來請安了,請通報一下夫人。」茶青攙扶著俞冬妍說。
不得不說,俞冬妍覺得讓茶青這樣攙著自己挺像殘障的,但茶青扶上後就再也不肯放手,彷彿自己隨時隨地都會自摔一樣。
那名被稱為花滿的奴僕臉上表情空白了好幾秒才恢復,諾了聲後便跑進屋內,連門都沒來得及關上。
俞冬妍朝茶青湊近,問:「我很可怕嗎?」如果自己不可怕,那這花滿怎麼看起來像見鬼逃之夭夭?
茶青聽見這問題不禁笑出聲,「小姐,您不可怕,您是稀客。」
「稀客?」俞冬妍滿臉疑惑。
還沒等到茶青回答,半掩的木門又被拉開,一位貌美如花的婦人急急忙忙地踏出門檻,雙手張在空中虛抬,走近後連忙托住俞冬妍的手,「妍妍……」
婦人的語氣顫抖著,彷彿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景象,先是察看俞冬妍全身上下才眼眶含淚地望向她,細嫩白皙的手輕輕撫上她的臉,「身體怎麼樣?現在還有沒有哪裡不適?」
「沒、沒事,我沒大礙了。」俞冬妍看了茶青的態度,曉得這位應就是夫人了,於是她便照著平時電視劇裡的方法行了個禮,「冬妍向夫人請安。」
「夫、夫人……」聽見這個稱呼,婦人的臉色暗淡,喃喃自語:「也是,也是,妳肯來見我已經很好了……」
俞冬妍看夫人臉色,並不曉得自己稱謂上有任何不妥,只以為是行禮行錯了──事實上她也真的行錯禮,但茶青與夫人都沒有及時糾正,此時,夫人的表情讓她十分尷尬,不曉得應該怎麼應對。
好在夫人泫然欲泣的模樣沒有持續太久,她慣性拿出手帕抑了抑眼角後托著俞冬妍肘子,「妍妍,進屋裡歇歇?外頭風涼,妳身體才剛好,會給染上風寒的。」
風涼……俞冬妍看看頭上高掛的太陽,看來這裡的文化連對天氣的感受都不太相同。
她回過神,發現大家都在等她的回應,於是點點頭說:「打擾了。」
夫人大喜過望,「不打擾不打擾,快、快,扶她進去!」她連忙招呼著茶青與花滿把俞冬妍扶入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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