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載小說【動物共和國】(二十八) 椰子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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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提要︰貓頭鷹等到達牛糞壁取得克制惡龍的傳說石柱;另邊廂,帝國智囊狒狒得罪惡龍,官職被貶成一般士兵,某次行動遭共和軍捕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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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進去,地道有很長時間沒有光,及至到達某個密室,才有過千的螢火蟲聚集把空間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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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漸漸醒來,身上帶著被箭豬刺傷的麻痛。眼前除了小村莊的動物,也多了一個人類及一隻三腳虎。人類無疑就是叛軍的頭目。那個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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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第一個捕到的俘虜!」老虎心情興奮。
「這裡是?」狒狒問。
「共和國的新大本營。」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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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者之戈」啟發了醫生。這個組織所以能避開政府追捕,很大程度因為活在地底。當日醫生提出新大本營的位置時,他想起地下基地,「動物們有的是建造基地的天才。」指的是地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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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想法對許多動物很新穎,不論是晝伏夜出,抑或夜伏晝出的。大家都相信可行,沒有異議。工程很快展開。地鼠與生天來的技能,竟成為解放森林的第一步。人類需要的圖則、工具,地鼠統統不用。牠們日夜趕工,地底迷宮就快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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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入口部份。」醫生示好,但狒狒咧起嘴巴,裝兇作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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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鬆,不如交個朋友?」醫生笑。
「哼!」狒狒別過臉。
「有沒有弄傷你?」
「小來這一套!我沒有什麼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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箭豬大動肝火用屁股對準狒狒,想用箭毛刺向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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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牠受夠了。」醫生勸說。
「你們留著我都沒有用!一是放,一是殺!我不會出賣大王的!」狒狒喊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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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皺起眉,額前的虎紋顯得更深,鼻孔都噴煙了。「殺這傢伙吧!我要把牠咬成肉醬!」老虎說。醫生搖搖頭,老虎無可奈何,離開密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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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吞吞口水,「果然沒錯。」牠想。多年來與恐怖打交道,令牠培養出第六感,一看神情,幾乎就猜中對方有沒有善意。動物大部份沒有殺機,除了老虎。老虎又聽命於醫生。狒狒才敢說出滿不在乎的一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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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是偉大的領袖,永垂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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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反覆默唸這番話。牠要把它形象化,當成真理烙在心。如果被釋放,惡龍問起,牠的話才不會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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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萬歲!你們分裂森林,注定失敗的。」
「惡龍才注定失敗!我們會打敗牠的!」野兔按不住說。
「是嗎?我看你們打嘴炮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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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被說中要害,野兔及各動物都不能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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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你們的領袖大象都被抓了,即管看看共和國捱多久?大象為動物做過什麼?牠能令你們溫飽麼?」
「除了溫飽你還懂什麼?」野免反駁。
「這就夠了。什麼自由意志、動物權益?我告訴你,都是大象的騙局!以前森林不是更自由嗎?當時甚至未有共和國。大王說,眾生知道叢林法則卻視而不見。為什麼一下子把自由變得清高?野心家沒有什麼給你,便用虛假的理想引你們上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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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自由不值一文,你應該回去坐牢,或叫惡龍交還你的東西。」醫生輕描淡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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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牠們掌握了我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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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以前最自由?可能是吧。但那樣的世界能發展嗎?如果大家認同發展,就該找最大公約數。既乎合多數動物利益,也保障少數動物的權利。最重要是,制定規則足以限制強大者過度擴張,幫助弱小者向上流。這該是大象總統期望的自由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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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兔等小動物蹦蹦跳跳,「自由森林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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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管發春秋大夢吧!大王抓了大象,總有天會處決牠,到時就是你們末日。」狒狒冷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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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被帶離密室。前路未知,忐忐忑忑。牠打量四周,才見這裡四通八達,有多條地道。醫生及老虎與他通過一條似乎是新造的地道,一路行,螢火蟲相伴,還不算太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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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迎面吹來。各種動物的聲音此起彼落。似時光隧道,把狒狒帶回久遠之前。一歲半時的牠跟其他狒狒優哉游哉的日子。咦!好像也跟好友們走過一些山洞,跟這裡很相似!接近地道盡頭,聲浪越大,外面必定有許多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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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地道便是洞穴。很大的。不同動物各自工作。有些收集石縫上的什麼,又有些吃喝著。狒狒的注意力落在洞穴本身。如果說剛才的密室是精心打造,大洞穴則是鬼斧神工。曾是工程師,建築師,狒狒看出大洞穴與自然渾然天成,但四周通道、石壁,還是需要人手雕琢。狒狒讚嘆,記起許多美好時光,每次都是用心打造器物的時候,「專注得成了自然的一部份。」牠又想,「若然我能參與打造這個椰子狀的洞穴,那必然是最值得紀念的事,跟惡龍城堡不相上下。」但被綁的手手腳腳卻提醒牠,「你只是俘虜。」刻下,又生起悵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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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小動物端坐其中,面對石壁。牠們似叫非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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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幹什麼?」狒狒想。
小動物隨著兩位老師朝壁上的符號發音——是朗讀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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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用粉筆寫上新符號。
「這是『笨』字。」少年說。
「笨!」狐狸帶頭唸。
「笨!」眾動物說。
「就好像我們一樣!笨笨的!」狐狸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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狒狒不明白牠們進行什麼儀式,應該不是酷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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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們正在學寫字。」醫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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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狒狒好奇,「寫字?那是什麼一回事?」
牠好奇想問,但緊接出現腦海卻是惡龍的面孔。狒狒打顫,打消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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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經過的是學校。動物相處如大家庭,獵豹、獅子、梅花鹿及羚羊在玩。稍過,地面舖了許多禾草,乃休息的地方,大灰熊幫忙餵哺幾隻小豬。遠一點,某猴子集結著動物們從石壁收集得來的苔蘚。某雌猴看到狒狒被押送,先是發愣,後竟激動得吱吱喳喳,幸有老虎與其他猴子攔阻,否則牠必定會殺了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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雌猴抱起兒子。做母親哭訴起來。。
狒狒聽不清楚母子對話,大抵不懷好意。小猴在母親說話時,眼神越來越堅定,沒有離開過狒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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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猴的眼神,」狒狒疑惑,「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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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幾,狒狒被帶到牢房。地點不隱密,能夠看到椰子洞內寬闊空間。這環境很舒適。地上也舖設稻草,也放了好些食物給狒狒。要不是幾根粗樹根作為欄柵,會以為是另一個家。狒狒想,「必定是想軟化我!狒狒,別心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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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稻草上,千思萬想,「不知牠怎麼樣?」狒狒記掛失去假牙的太太,擔心牠吃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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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的小猴不知何時走到牢房前,默默凝望狒狒。狒狒看到牠,有意無意把臉別開。牠不想看到小猴,免得從其瞳孔中見到一張愧疚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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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牠很像某隻我熟悉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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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曾經想說服狒狒加入共和國的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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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花!」
「花!」
「這是月光!」
「月光!」
「今晚月亮很圓,不如跳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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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雙腳站起,搖身跳舞,連步姿都模仿人類。
狐狸最喜歡這舞姿。牠已練得爐火純青,其他小動物卻是獻出第一次,戰戰兢兢。
少年看著便覺搞笑,他扶著小動物,讓牠們一步一步地學。
雖然記憶沒了,但少年肯定媽媽當年都是如此教他走路。
今晚很特別,由於每天在石洞上堂很悶,少年決定走上地面。媽媽以前都會帶他探險,有時去海邊,有時又會走入森林。她會教他認識大自然,「最重要是想讓你膽子大一點!」媽媽說過。可惜,跟媽媽一起的時候,少年沒有學曉。他知道一遇上問題,媽媽便會化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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諷刺在媽媽失蹤之後,他的膽子才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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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小動物在椰子洞出生,鮮少走上地面,「希望不會像我一樣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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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貓煞有介事盯著四周,貓毛豎得快插上天空。牠左顧右盼,尾巴捲成一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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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舒服麼?」少年問。
「我怕惡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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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便拍著胸口,「老虎大哥和狼首領教過我們應付嘛。」
「牠會吃掉我們。爺爺說,惡龍會拐走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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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附近的蟋蟀唱歌,空氣中盛載花芳草香。少年沒有回答小山貓疑慮,只叫牠不妨細心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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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龍在附近,蟠蟀大哥應該不會這麼輕鬆。」少年低語,「世界很美呢。」他幻想這是媽媽哼歌,哄他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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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爺爺說,我長大後,恐怕森林都屬於惡龍了。」
「事情未發生呢。就算真有那一天,我們就奪回來。」
「爺爺又說……」
「就算沒有惡龍,媽媽說,我們都要面對許多難題。」少年說,「活著就是需要勇氣。」
「勇氣是什麼?」
「是一種克服懦弱的能力。」
「那麼懦弱呢?」
「我們想起惡龍,怕了牠,不敢反抗,這是懦弱。」
「反抗會死的。」
「這是其中一個可能性。」
「會死的行為,為什麼要做?」
「但不反抗,難道我們不會死?」
「……」
「其實,我們是害怕死?還是害怕怎樣死?」少年都搞不清,「不反抗的話,又是不是代表惡龍不會攻襲?」(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