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了短篇集(含三題故事) - 《吸血鬼搗蛋題：我以為勇者不會生病》

我曾經以為，勇者永遠都是健康的，不會生病。

咳咳──咳咳──

神啊，請您保佑，讓他的病趕快好吧，不要再讓他咳嗽了！

他咳得十分劇烈，像要把體內的臟器全都吐出來一樣，甚至還起了乾嘔，整張臉因而泛紅。

他微微佝僂喘氣，一手撫著胸。我鼓起勇氣，走向前去想攙扶他，卻被他揮開雙手。

他怒中帶恨地瞪視我，讓我無法承受，心很痛，我跪下來。他終究是拔起腰間的劍，我等候著他……順從地，等候著他……

我們會走到這步田地，始於一年半前，在這個村莊旁，森林裡的湖邊。

當時，我很驚訝，因為在更早的過去，我見過這個男人，他正是勇者！

我驚訝，並不是因為他是勇者，而是覺得很意外，怎麼他和以前差別這麼大。

我首次見到他時，他一馬當先，領著大批的軍隊，意氣風發，不可一世，正要去討伐魔王。

因為經常聽到幾位魅魔姊姊談論他，我不由得想靠近些，瞧瞧這個人類世界裡萬中無一的勇者，有哪裡不一樣，是不是真的有大家描述得那麼強。

他果然很快就發現我，我有點緊張，不料，他卻伸出右手，示意隊伍停下。

他下馬，過來踢我一腳，我能感受到他的力度有刻意放輕，卻還是有點疼。要知道，一般人打在我充滿彈性的身體，我可是不痛不癢的。

「哈哈，小史萊姆，你過來幹嘛，不知道我們要去遠征嗎？想活著，就滾吧。」他的聲音很宏亮，整個隊伍的人都一起跟著笑。

我覺得受到屈辱，生著悶氣，一蹦一跳地離開了。

然而，湖邊的他卻披頭散髮，滿臉鬍渣與污漬，不時咳嗽，全身健壯的肌肉還在，似乎只剩下這部分，仍擁有曾經的驕傲。

他不是打敗魔王了嗎？儘管有些手下死傷，總歸算是取得漂亮的勝利。

不應該如此的，他怎麼會成這個樣子？

我疑惑，化為一名普通的少女，穿上衣裙。想到他以前鄙視我，我就不高興，我可是史萊姆中，少數能變成人類外表，還能模擬出肌膚溫度與觸感的高手呢！

走進村莊，我向一位老婆婆詢問，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怨懟地咒罵魔族，說他們既殘忍與卑鄙。魔王死後，為了報復，居然偷偷把勇者的妻子綁走，那時候，她有孕在身，可想而知，兩條生命就這樣……

我詫異，身體不自主顫抖。我想到，之前某天我在散步時，一群魔族經過，嘴巴與雙手盡沾染紅色鮮血，有個魔說：「總算是報仇了，該死的臭勇者。」

看到我，竟丟給我一隻不及手肘的斷手，說是賞給我的，賞什麼呀？我只覺得很恐怖，那手指上還戴著戒指呢！

雖然畏懼，但我並沒有將它亂丟，而是保存在我培養的黏液團裡。

我問老婆婆，是否有勇者夫人的畫像，她指向教堂。果不其然，斷手的戒指和畫像上的一模一樣。

我想到了一個絕妙的計劃，可以好好整一下那討厭的勇者，不趁他頹廢的時候進行，更待何時？

我把斷手取出，接在身上，變成勇者夫人的樣子去找勇者，結果，他還在湖邊躺，無精打采撥弄著水。

「朗克斯。」我輕聲說。

他身體有點僵硬，緩慢站起身來，看到我瞪大雙眼。

我微笑，「我回來了。」

他會不會嚇到往後退，掉進湖裡呢？想到這，我就一陣激動和興奮。

出乎我的意料，他迅速衝過來抱緊我，哽咽道：「別再離開我了，艾芙。」

我心情緊張，怕被識破，隨便應了聲，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希冀他能冷靜。

他放開我，牽著我的手，帶我回到他家。我不知所措，事情不該如此發展的，他應該要被我嚇到，我再嘲笑他幾句，便可離開，可是，現在卻亂掉了，都是因為那個擁抱。

「艾芙，我沒想到還能夠再見到妳，真是太感激神了，一定是神將妳送回來的。」

我瞄到放在床頭邊的那把寶劍，精神緊繃，不敢大意。

「我也是……朗克斯，我對不起你。」

「怎麼了？」他摟著我的腰。不知道他是否能察覺到，唯有右手的部分，才是他所愛的艾芙。

「我失去以前大部分的記憶，只記得我和你是夫妻。」

他大笑，「這樣啊，沒關係，我可以每一件事都說給妳聽，或者，我們實際再去重溫一遍。妳回來，那就夠了，對了，這件大事，得讓村民們都知道！」

說完，他就跑出去。

我是不是該趁機離開？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拆穿。我本來的目的是要痛快惡整他，出一口氣，可不是扮演別人的妻子。

我猶豫，終究還是選擇留下。

咳、咳。

我打開門，看到朗克斯，咳得上氣不接上氣，我急忙輕拍、撫著他的背，等到他好些了，遞給他一杯水。

「朗克斯，你怎麼了？你以前不會這樣子的，是生病了嗎？」

他雙眼放光，牽起我的手，「妳想起以前的事了？」

糟糕，我居然犯了失誤！但還能補救。

「只是幾個模糊的片段而已，」我敷衍，「你還沒回答我呢？」

「失去妳的日子，曾經生了場重病。」

「我以為勇者不會生病。」

他捏捏我的臉頰，「怎麼可能？勇者也是人，生老病死是無法避免的。」

隔天，他開始帶著我四處遊歷。

我沒有想過，森林中平凡的那座湖，居然有湖中女神，只要稱讚她漂亮，就會製作美味的菜餚，請客人吃。

我沒有想到，朗克斯的財富龐大，不管是地上、地下、空中、海內，都有屬於他的城堡，要是沒有他的指引，肯定會在裡頭迷路。

理所當然，我也不知道，這些地方，都是他和艾芙曾經去過的，當他問我是否想起什麼，我愕然，只能回答他沒有。

我能看到他眼中的落寞與失望，可他瞬間就又勾起笑容，帶著我繼續去下一個地點玩。

幾天出去旅行，幾天回到村莊休息，日子就這樣不停地走下去。

我們牽手、擁抱、接吻，始終不會跨越最後那條界線。

他會向我談起他和艾芙之間的往事，卻不再問我有沒有恢復記憶。

他看穿我不是艾芙了嗎？隨著我們的相處愈加親密，我的內心不由得產生這種懷疑，我害怕自己的祕密被揭露，我希望能夠維持現狀，就這樣持續下去。

有好幾次，他臉色平靜看著我，那雙眼睛就像讓人陷入就逃不出的黑洞般，使我冷汗直流。

我不禁問我自己，我這樣子錯了嗎？還是太過自私？朗克斯希望他的妻子沒事，能夠陪伴著他，而我也逐漸不排斥這樣的生活，我不把真相說出來，對我和朗克斯，不都是最好的發展嗎？

不過，有一件事確實是不變的，那就是朗克斯的咳嗽，每當他又咳起來，我總是感到擔憂，為此，我還特地詢問魅魔姊姊們，有什麼藥方可治，她們告訴我，火烈蜥的膽汁和肝臟非常有效。

聽到火烈蜥，我有些退卻，因為牠是性情兇猛的野獸，可我更捨不得朗克斯那樣病著。

我騙朗克斯說要一個人去採些野菜，實則向鐵匠買了不少鋒利的短刀和匕首，便前往火烈蜥的棲息地。

運氣真不錯，在外圍地帶就發現一條落單的幼崽，我心頭有些抱歉，將那些刀放進我的身體，然後，恢復成原本的果凍狀，撲上去。

牠就這樣，被我包覆，被那些刀活活扎死了，可惜，牠臨死前掙扎，咬了我一口，把烈火毒素傳進我的體內，使得我全身刺痛，很不舒服，估計要一個多禮拜才能代謝掉。

我強忍身體不適，把火烈蜥帶回村莊旁的森林，剖開牠，進行製藥。

我回到家，把藥放在床頭櫃。

朗克斯正巧進門，看著我，先是驚訝，接著遲疑、憂傷、猶豫，最後勃然大怒。

「妳這個怪物！」

我低頭看了下自己，因為痛楚，導致我身體有些地方，已經變成粘液狀。從他的表情，我就曉得，朗克斯早已知道我不是艾芙，他生氣，可能是因為我破壞了他的美夢，又或者，他認為我這樣是給他難堪，顯得他陪我假扮成夫妻很愚蠢。

他氣得又開始咳嗽，拔起了腰間的劍。

我早就想過，偽裝成艾芙陪在他身邊，如果失敗，必定會迎來遺憾的結局，卻沒想到，自己在經歷這一刻時，會這麼難過。

我嘆氣，「在你動手前，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說吧。」他的眼神飄移。

「床頭櫃上，有一瓶藥，請你一定要喝，那可以治你的咳嗽，然後，請不要傷到這隻手，」我把右手取下，「這是艾芙……」

他打斷，「我知道，知道她的手和你的不同。

「我死後，請用我的身體做成培養液，把艾芙的手放進去保存吧。」

我想要繼續陪伴他，不管生死。他的手指鬆開，劍摔在地上，那聲音微微迴盪。

「我從未想過，我還會娶第二任妻子。」

我以為是幻聽，可身上的溫暖，以及那雙手傳來的鼓動，使我既哭且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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