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女之路I - 鮮血冠冕 - 章之二（風雨前夕）1 （2022/12/24）

雨中的腐蝕酸味浸蝕我們的靈魂，

抬頭只能看見被蝕壞的石頭屋頂，

迷濛的天空就像人群盲從著信仰，

好好傾聽驟雨聲中的狂風呼嚎吧。

　　太陽尚未昇起的凌晨，凡妮珍梳洗、整理好儀容，一絲不茍地整裝完執行官皮甲全套，讓她看起來英氣煥發，並前往鳥樓塔。

　　只是她沒想到，竟是惡名昭彰的風鳥女妖來傳遞訊息，讓她心頭一顫。

　　這些鳥妖以口頭方式傳遞訊息，是因為她們能經由親吻的方式將傳遞者的話語無誤傳達，但她們不見得會乖乖地照命令行事。

　　她們生性頑劣凶險、以捉弄他人為樂，性喜凶殘、嗜血，自古就流傳了有關她們的陰險行徑與受害者的悽慘下場。

　　風鳥女妖大多屬於「原生異種」──意味身為有智慧的物種卻仰賴野性本能過活，拒絕成為任何勢力群的居民。

　　鳥樓塔的飼養師慌張地大呼小叫，消息很快就傳遍城堡內。

　　她們是御風者，有「風空中的絞殺者」之稱，只要她們佔有這片區域的制空權，鳥樓塔裡的飛鳥就別想傳送任何消息出去；城牆上的石像鬼群緊緊盯哨，量她一鳥也不敢造次。

　　鳥樓塔。

　　濕熱空氣彌漫羽絨和排泄物的氣味，現在有股更強烈、饑渴般的惡意臭氣吞蝕整座鳥樓塔。

　　凡妮珍來到寬敞的送鳥場迎賓，但她靈敏的鼻子實在受不了鳥臭味。

　　風鳥女妖散發的陣陣腥臭令人暈眩，害她打了幾次噴嚏。

　　黃金犬衛兵上前警戒，卻看見這位風鳥女妖身上配帶「王之嬌女‧雪莘卡特」的權力項鍊。

　　眾人大感驚異。

　　因為在眾多異種的常識裡，風鳥女妖非常骯髒，以鮮血和排泄物來清理身上的羽毛、面露邪惡尖齒、永遠有張不懷好意的表情、身上的羽毛凌亂又倒刺。

　　但眼前的鳥妖，卻將自己的羽毛打扮得柔順華美，略微閃耀金光，在金黃色的羽毛中又透出幾絲粉色羽絨，在她身上像件合身的華麗衣裳；彷彿以清泉洗理過自己，她昂首挺立，乖戾地收束翅膀，碩大的乳房宛如果實般緻密豐美而挺出，從頭上往後梳理下來的彩色羽毛，宛如女性的長髮一般迷人。

　　這樣子的風鳥女妖並不存在，然而她的氣質和略帶孩子般淘氣的漂亮臉蛋，真實無比。

　　至少，對方身上強烈的血腥臭味，仍證明風鳥女妖這嗜血天性。

　　現在，風鳥女妖輕輕行禮，她微微屈膝、美麗豐滿的翅膀緩緩地朝一邊展開，也彷彿舞蹈前的敬禮。

　　眾人就此發出驚嘆，因為從未聽聞過風鳥女妖對任何人行禮。

　　接下來更令眾人瞠目結舌的，是她優美動人的嗓音。

　　「蜜兒我，帶著『王之嬌女‧雪莘卡特‧薩茲丹瑪』，第二公主的話語前來，現在我是她語言與思想的化身。」

　　人們都知道風鳥女妖的聲音有多麼地極端尖銳刺耳又沙啞，彷彿能用聲音就磨破聽者的耳膜，但她竟有這等擄獲人心的能耐。

　　「啊！那位『王之嬌女』！」

　　「是那位為王者掌管西邊貧脊魔山的公主？」

　　「是擁有王之嬌女稱號的第二公主嗎！」

　　「可說是我國象徵的公主啊！真希望是她住在這！」

　　原本眾人對第二公主都有相當的好感與欽佩，現在這位風鳥女妖的外貌與言行舉止，更能證明第二公主的威信何等出眾，從來沒有人能夠支配和調教風鳥女妖。

　　但此時此刻，凡妮珍抱著與眾人截然不同的心情看待。

　　遇上風鳥女妖的傳信，一定會經過戲劇般的橋段。

　　「我等怎能輕信妳就是二公主雪莘卡特派來的使者？」凡妮珍厲聲喝道，將那些沉醉在王之嬌女威名之下的眾人給喚醒。

　　蜜兒依舊是惡名昭彰的風鳥女妖，不能因為顛覆所有人的刻板印象就有所懈怠。

　　「蜜兒我，有能力證明確實是王之嬌女‧雪莘卡特‧薩茲丹瑪，第二公主的傳令。」

　　任何物證都不能證明風鳥女妖受命於誰，她們同時是偷竊的天才。

　　「請予許蜜兒我，親吻您美麗的額心。」

　　當凡妮珍不情願地踏向前，衛兵們也跟著靠前，長矛紛紛伸向風鳥女妖的喉嚨和翅膀。

　　若是蜜兒打算傷害凡妮珍的話，會立刻被撕成碎片。

　　風鳥女妖親吻令世人反感萬分，蜜兒輕輕展開雙翼，溫柔、充滿愛心般的懷抱，讓那股血腥味更加濃厚，彷彿甜美的死之深淵。

　　然後，她吻上了凡妮珍的額心。

　　凡妮珍隨即被無數強大的力量拉扯，丟入冰冷又黏稠的泥沼之中。

　　四周有無數的眼睛正窺視她。

　　凡妮珍覺得自己變得好渺小，自己的生死存亡在她人掌中，她卻只能頻頻發顫，彷彿卸除所有心靈與身體的武裝，全裸在眾人眼前的感受。

　　無底之沼漸漸退散，她從遠處看見模糊的房間，從這裡看去就像一幅油畫，而這幅畫正快速逼近，直到她幾乎跌進畫中。

　　她看見坐在王座上的雪莘卡特，就像一名尚未開始成長的小女孩一樣，臉蛋、身型都比凡萊妮希雅都來得更加嬌小、稚嫩，綁著雙馬尾，頂著血統象徵的犬型耳。

　　明明身體如此瘦弱，卻給人無法抹滅的深刻印象。

　　巧柔的小唇緊閉著，毫無笑意的面容。

　　那雙宛如海潮般閃爍的美麗眸子，卻充滿厭惡和憤怒所捲起的暴風。

　　她的聲音，冷漠到彷彿拒絕與世間萬物有所接觸，彷彿一開頭，就會下達蠻橫政令。

　　「蜜兒。」

　　鳥妖窩在王座廳角落上方的血珀之巢，用屍骨與和各種羽毛擬結成的血腥球體，中央像座小型噴泉不停湧出鮮血。

　　聽聞主人傳喚，蜜兒隨即躍起，站在一根骨塊上，讓殘餘在身上的鮮血流下──她的羽毛看起來光滑無比。

　　她緩緩盤旋滑翔，腳爪勾住王座椅，彎身靠近主人的耳邊。

　　王座是以整塊龍脊骨雕琢成一位女性，配上白色羽毛和風鳥女妖羽毛所製成，營造出坐在一位女神子宮之中的氛圍。

　　周圍還有其它從臣們，他們看著王之嬌女對著蜜兒呢喃些話語。

　　之後，蜜兒突然轉向了凡妮珍。

　　那並非巧合，而是直直地叮著她看，好像她當時就在現場。

　　「聽聞父王死了，近期我要過去安慰我的妹妹，我先遣蜜兒過去，好好安排。」

　　「我……知道了……」即便知道這裡不是真實，凡妮珍仍作出回應。可她內心隱隱作痛，有根刺卡在胸口，直覺告訴她不只是慰問這麼簡單。

　　王者死去，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

　　各眾將會搶著爭奪王者之位和荊棘寶冠，她會不會將自己的妹妹視為敵人？畢竟她們倆……是同父異母的姐妹。

　　「盡快回覆蜜兒消息。」當這句話落下，凡妮珍忽然被抓起來，強烈浮空感將她拉離了畫中，再次被丟回了泥沼深淵，又一口氣突破泥沼。

　　凡妮珍猛睜開眼睛，退後滑了幾步，喘了幾口氣，滿面冷汗。

　　眼前站姿優美的蜜兒以及旭日曙光讓她明白回到真實，但即便是曙光的暖陽也無法驅趕內心的不安陰影。

　　「夠了，放開她。」

　　在衛兵放開風鳥女妖之後，又接著說下去：「妳只能停留在鳥樓塔裡，不能隨意飛到任何地方去。妳是被信任指派的信使，妳的行為舉動將視為其主人的想法！」

　　在凡妮珍激動地道出一串官方說詞後，便撇過頭不再看蜜兒，她快步走著，頭疼不已的事件讓她開始思考是否又要再召開會議？還是先進行部份的私人會面？

　　還在她緊掐自己的太陽穴，痛得她面露凶惡青筋與利牙之時，發現一位熟悉身影到來，覺得對方來得正好。

　　「修以恩祭司，幫我傳令給部份幾個人，包括你，就我們私底下會面──怎麼？你臉色很差阿，不習慣這麼早起嗎？」

　　高挑、臉色蒼白的修以恩點頭。

　　「我永遠不習慣早晨。但我剛聽說是風鳥女妖了，妳應該讓我來接的，妳現在臉色比我差。」他話語暖慢，與凡妮珍的急性子不同。

　　「但我是執行官！」喊完氣話，她便咬著指甲離開，脛足發出噠噠聲響。

　　相反，修以恩祭司走路沒有任何聲音，卻還是能跟上凡妮珍的急促腳步。

　　「昨晚，我的戰士們告訴了我些消息。」

　　「嗯。」她沒回頭繼續走著，但這個回應表示她有在聽。多年來的相處已經知道雙方的行為模式了。

　　「南邊境的『普爾凱吉‧蓋魔卜將軍』，把混血兒、各種異種結集起來。」

　　光是聽見將軍之名就能讓她不快，又聽見到那些異種聚結在一塊，就覺得沒好結果。

　　「他是想背叛自立成王嗎！」

　　「他只有一言，說了『讓凡萊妮希雅公主成為他的養女』。」

　　「找死的傢伙！我怎麼會去聽他的鬼話！」

　　「他說，不會讓凡萊妮希雅成為政治道具。他無法說謊，如果他說謊，就會──」

　　「我知道他身受詛咒不能說謊！」

　　「他說要讓公主過著『普通人的幸福』，還挺有誠意的。」

　　「……」

　　「如何？」

　　「不考慮！」

　　可在她如此信誓旦旦喊完後，腦中浮現的凡萊妮希雅，那嬌小的身影卻是躲在角落裡哭泣。

　　「不……不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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