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武俠小說看結局 - 第四十回　用武力強取的借謂之搶

　　翌日早晨，第二次晤談，四人移駕至庭園中的木造涼亭。

　　屋外溫度較低，但對這幾位武功蓋世的大俠們而言，運點內功就足以禦寒。不約而同，眾人都沒多添衣物，個個一身輕裝簡服，瀟灑俐落。

　　不規則的長石桌及石椅，除了桌面與椅面打磨光滑，其餘部分維持原石的形狀，青石紋路，渾然天成。趙揚天與樂如安在長石桌兩端對坐，身旁依舊是各自的夥伴──慕丹絕抱酒自飲，旁若無人；賀雲青側身而坐，望向亭外。

　　這回賀雲青沒有怒瞪主角與反派，但對兩人視若無睹，以行動來證明他逃避現實的決心──見狀，樂如安暗自竊笑。

　　雖然昨日被誤解之事尚未澄清，但樂如安暫時管不了那麼多，既然決定跟著趙揚天行動，總要趁他們還沒離開前提出。至於交涉的事，自然落到樂如安頭上。

　　正當他思索該如何開口時，對方卻率先打破沉默。

　　「莫兄，請教一事，聽說莫兄曾抓到前日襲擊弟之人，不知是何許人也？」

　　「是探……探囊君子，但不慎讓他逃走了。」說起神偷的外號，樂如安總覺得格外彆扭。

　　「原來是那位……」

　　「可有失物？」

　　「有。」趙揚天微微皺眉，摸向自己的腰際，苦笑：「傳家玉珮。」

　　傳家玉珮？有何用處？偷那種東西做什麼？

　　像是看出樂如安的疑惑，趙揚天自動自發地解釋：「傳家玉珮用於『滴血認親』，有血緣的子嗣滴血在玉珮上，玉珮就會發出金光，反之則毫無反應──但探囊君子為何要盜走此物？」

　　神偷大概是吃飽撐著沒事做？樂如安胡亂猜測，接著又不厚道地想著：反正趙揚天八成會絕後，傳家玉珮就算遺失了應該也沒差吧？

　　聽到此番對話，原本盯著亭外發呆的賀雲青忽然轉過頭，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掃了趙揚天好幾眼。這點異狀引起樂如安的注意，他下意識想瞥過去，腦海卻閃過昨日主角的話，驟然驚覺此舉會造成誤解，硬是忍住。

　　雙方又閒聊兩句，才切入昨日未盡的主題──格殺令。

　　果然如宋嵐書所料，趙揚天打算私下解決「格殺令」一事，此行正是為了潛入魔教總部。樂如安趁機以幫忙為由，表明要加入他們的行動。

　　「莫兄、賀俠士，兩位對萬劍派的相助之恩，趙某沒齒難忘。」趙揚天一臉感激地抱拳施禮。

　　樂如安笑而不答……此禮受之有愧，總不能說他們其實是準備看戲吧？但問起下一步行動，趙揚天卻道：「要入『極寒之巔』，得先取得『驅寒丹』。」

　　「驅寒丹？」樂如安一愣，略感驚訝：「你沒有？」此話雖然是對趙揚天發問，但目光卻落在旁邊的慕丹絕身上。

　　「丟了。」放下酒瓶，慕丹絕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丟了？」

　　只見趙揚天尷尬地笑了笑，幫忙解釋道：「去年斷水崖一戰，我與丹絕冰釋前嫌，決定退隱江湖，故而丟棄前物，以證彼此誠心……」

　　「我明白了。」樂如安嘴角一抽，果斷地打斷對方的話──他一點也不想知道額外的訊息，尤其是兩個男人的海誓山盟──頓了頓，又問：「能否煉製？」

　　這話依舊是拋向慕丹絕──身為前任教主應該知道配方吧？

　　「沒藥材。」慕丹絕簡潔扼要地回應，順便潑了一盆冷水：「煉製丹藥至少得費時半年。」

　　半年？樂如安無言了一下，等到「驅寒丹」煉製完成，萬劍派八成也完蛋了！

　　「那該如何是好？」

　　「這……」趙揚天躊躇一下，有些窘迫地開口：「此事刻不容緩，唯有『借』。」

　　「借？」樂如安微怔。

　　＊

　　晌午時分，日頭高掛，但仍有陽光照射不到的陰影處。

　　幽暗狹窄的小巷角落，樂如安與賀雲青一左一右靠在斑駁的土牆上，各自環臂抱劍、側身而倚。兩人的視線犀利如鷹隼，越過人來人往的大街，緊盯著對面一間敞開大門的藥舖。

　　藍瓦白柱，紅磚相間，門口兩邊貼著對聯，舖內開著天窗，滿室明亮，陳設一覽無遺。櫃臺前夥計正在抓藥，乳缽、藥篩、藥秤，琳瑯滿目；櫃臺後立著整排藥櫃，藥酒、藥罐、藥瓶，應有盡有。

　　藥鋪後方有三座大型的倉庫，專門放置本舖及來自各地的多種藥材。

　　因為藥材大多忌潮濕、高溫，而北方的氣候乾燥、寒冷，正好適合保存藥材，加上陸運、水運發達，交通便利，於是北方的藥鋪發展出特有文化──寄存制度。

　　簡言之，黃土大陸上各地的藥鋪，會將不易保存的珍貴藥材送至北方的藥鋪儲藏，有需要再透過陸運或水運取回。其實，不只是商家利用「寄存制度」來存放高級藥材，也有許多私人使用該制度儲備藥品。

　　當然，在藥鋪的寄存制度發展成熟後，這個概念逐漸拓展到其他的民生物資，舉凡易腐壞的物品皆可比照辦理，不過這是後話了。

　　上午涼亭會談，趙揚天表示最快取得「驅寒丹」的方法，就是直接從魔教教徒身上「借」一些。

　　由於在場沒人反對，這個主意立刻就敲定了。

　　接下來，按照慕丹絕的說法，魔教發放「驅寒丹」並沒有固定的地點，但據他所知，有部分的魔教教徒在領取丹藥後，為了避免遺失，會利用北方的「寄存制度」，將其寄放在極寒之巔附近的藥鋪，方便隨時取用。

　　這座城鎮只有兩間大型藥舖有寄存制度，於是他們兵分兩路，分別下手。

　　然而，樂如安與賀雲青監視了一個下午，卻毫無所穫。

　　早就等到耐心盡失的賀雲青，見到路過的江湖人士，也不管對方到底是不是魔教教徒，二話不說就打算拔劍衝出去，所幸及時被樂如安用劍鞘攔下。

　　兩人縮回巷子角落，樂如安若有所思，低頭看了看手中帶鞘的御靈劍，又抬頭瞧了瞧一臉煩躁的賀雲青，如此反覆兩、三遍。

　　「你幹嘛？」賀雲青揚眉。

　　「我只是對於能輕易擋下你的劍……突然覺得有點奇怪。」樂如安攢眉。

　　「什麼意思？」

　　「一年前在蒼冉山，你威脅我劈開石碑後，我一直以為你的武功在我之上，但是……」

　　樂如安回想起首次領教賀雲青的劍法，連反應都來不及，就遭到對方橫劍頸項，那幕至今記憶猶存。

　　下山後，他居然能數次阻攔賀雲青，若說彼此武力懸殊，實在不太合理，但他沒多想，直到前日兩人大打出手……他才驚覺，對方的劍法沒有像當初那般高深莫測。

　　雖然賀雲青的武功還是很厲害，但雙方的實力可說是旗鼓相當。

　　「那是陣法的緣故，在那封閉的領域裡，受困者……其實也是守護者，堪稱無敵。」賀雲青猶豫了一下，補充道：「既然陣法已破，自然恢復原本的實力。」

　　「原來如此。」樂如安點點頭，好奇道：「什麼守護者？」

　　賀雲青貌似有點不情願，但最終還是開口解釋。

　　其實蒼冉山那塊綠地，原是「玄門」一位長老晚年隱居之處。因山上的瘴氣使草木不生，該名長老嗜好研究奇門遁甲，利用陣法淨化出一片綠地，並栽植出神奇的百歲果。

　　陣法為了保護綠地而設立結界，同時需要一個「守護者」才算完整。而受陣法影響，守護者在結界內可說是無敵的存在，綠地即為領域。

　　那名玄門長老自然就是初代的「守護者」。

　　在長老辭世後，陣法因少了一個環節而暫停運作。後來身為玄門子弟的七劍（賀雲青這副身體的本尊）誤闖此處，自動遞補成守護者，導致陣法重啟，順勢張開結界。

　　七劍也因此而無法離開綠地範圍。

　　再之後，就是賀雲青來到這個世界，取代原本的七劍。

　　難得作者肯劇透，而且是原作裡未曾出現的設定，樂如安聽得津津有味。反觀賀雲青一邊劇透一邊咒罵，尤其是提到「陣法」，更是滿肚子火氣──畢竟那是將他困住長達七年的該死結界！

　　雖然那是賀雲青自己的設定，但他彷彿選擇性失憶，只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大肆撻伐「解除陣法」的坑人程度──破陣的關鍵：在天時人和的條件下，劈開門前的石碑。

　　天時：每年正月初三，落日前。

　　人合：擁有天地正氣之人，破石碑。

　　「等等，什麼叫做擁有天地正氣之人？」樂如安插嘴。

　　「……就是好人。」賀雲青遲疑了一下，回答。

　　「如何認定『好人』？」

　　「……陣法自會判斷。」

　　「這種設定太草率了。」

　　「囉嗦，反正設定上就是心術不正之人無法破開石碑！」

　　「亂七八糟的論調。」樂如安撇撇嘴，忍不住當面吐槽對方：「什麼玄門長老、奇門遁甲、綠地陣法、結界守護之類的，小說裡根本沒用到，這樣一點意義也沒有。」

　　「那是你不懂設定的樂趣，即使用不著。」

　　看著賀雲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樂如安又好氣又好笑，也懶得反駁他了。

　　真不知道這種腦迴路毫無邏輯的傢伙，為什麼能寫出令他著迷的武俠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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