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界少年 - Chapter 2.2

「對了，副局長不是要來的嗎？」妍子問道，她現正把大勇頭上的耳罩調較著，房間光線變得柔和起來，房中間的空氣浮現色彩，緩緩轉動，線條組成了有意思的影像。

「哪一位副局長？妍子，我們有十二位副局長啊。」威爾斯說。

「張草副局長。」

「張草那傢伙嗎？現在恐怕在白堊紀吧。那傢伙的性格和他的名字一樣，草草了事，幹甚麼也不交代半句。」威爾斯說。

「我想見正局長。」大勇忽地說：「我要投訴你們局裏機制運作出現嚴重錯漏。」

「正局長不會接見你的。你這案例的處理方法簡單得很，如果不相信，請看以下影象。」威爾斯說。妍子打了個手勢，開動了大勇頭上的耳罩。

起初，大勇甚麼也感覺不到。

接下來，耳際響起了奇妙的低鳴。

房中間的影象開始變化。先是一枚蝌蚪狀的物體，游向一個圓狀物體。

眾人呆了呆，然後才意識到，那是精子和卵子。

「這是你的人生。」于教授解釋道。

「你不用從精子卵子開始看起吧！」威爾斯不滿。

畫面轉了轉，一個男孩在舔著雪糕，吃得津津有味。

「哈哈，大勇你小時候的樣子胖胖的，好可愛喔！」妍子邊看邊拍手大笑。

過了一會，畫面起了變化，是銅鑼灣皇室堡前的街道，人車不多，一輛豐田房車自街角轉出來，高速撞向剛踏出馬路的一名青年。

「停！」威爾斯又高叫，然後兩手在虛空中，像操作著甚麼隱形的儀器，不住比劃著：「近鏡！」

然後，像看錄影帶一樣，鏡頭聚焦在那位青年和車子上，兩者相距不過是數吋而已。

誰都可以看到，那名青年就是大勇。

不可思議的技術！他們能夠任意觀看任何時間、任何空間、任何事情！

「繼續。」威爾斯道。

畫面上的青年被汽車撞飛開去，像滾地葫蘆般，然後伏在地上，動也不動。除了大勇以外，眾人看得哈哈大笑。

「喂喂，有甚麼好笑！那是我被撞死的景象啊！」大勇怒不可遏。「還有，快放大，我要看看那撞死我混蛋！」

「那不是問題所在，」威爾斯還在笑著，剛才要算他笑得最大聲：「看著吧，分流！」

畫面閃了閃，一些數字顯示在半空。

然後，畫面像倒帶般，回到大勇被撞前的一刻。

畫面變了變，那輛豐田房車及時扭右，避開了大勇。

畫面中的大勇狼狽地跌倒地上，站起來左右望了望，連忙走過馬路，走向嚇得一臉青白的小桃，然後拖手，雙雙步進電影院。

「可以改變過去！」大勇整個人跳起來。

「是的，可以改變。可是，改變了又如何呢？」默不作聲的于教授開腔。

這時影像又起變化，大勇在杏壇專上學院參加畢業禮，穿著銀邊黑袍，頭戴四方帽，好不威風。

只是，影像裏沒有小桃。

「不要問我。」于教授好像知道大勇想問甚麼。

和大勇合照的，是另一位女孩子，樣貌普通得很，說不上漂亮。

難道我會和小桃分開嗎？我會與影像裏普普通通的女孩談戀愛嗎？大勇心裏想著。

畫面繼續變化，呈現了大勇的下半生：在小學裏當一個再平凡不過的教師，為交稅而懊惱，為生計而忙碌，曾想寫一本小說最後沒寫出來，二十八歲結婚，有兩個頑皮得不得了的孩子，好不容易才掙了點錢供樓，然後是中年時期的大勇，身型肥胖，繼續在小學裏任教，某天在街上遇見小桃，小桃已經結婚，生活得很不錯，房車與司機樣樣不缺，笑容是大勇從沒見過的燦爛。至於自己，晚年開始生病，接下來，死去。

大勇呆呆地看著，眼眶濕潤欲滴。

這就是我的一生？

「這就是你的一生。」威爾斯舉起手，畫面停止。

「你的一生平凡不過，這樣的人生，回去又有何用呢？」于教授插嘴。

「我……不信。」大勇不敢接受。

「再看些精選畫面吧。」威爾斯興致勃勃。

畫面上，看到大勇拿著一袋衣物外出，送到乾洗店，然後又拿著一袋乾淨的衣物回來。

另一幕，大勇拿著裝滿食物的超級巿場袋子回家，下一幕是捧著一大袋垃圾外出。

再下來，大勇買了一台新的手機，滿心歡喜使用；一秒之後，大勇把手機賣給街邊檔。

都是些周而復始的景象，經剪接後，看起來就是一連串生產與消耗，開始與終結，茫無目的的人生。

人生就是這樣。沒有任何結果留下來，而過程中卻是重複又重複，無聊至極。

感到無比失落的大勇，跌坐地上，一臉茫然。

這就是我的一生？

「其實，誰的人生不平凡呢？生老病死，我們原是免不了的，不要太介懷了。像我，連生老病死的過程也沒有，才是痛苦。」妍子側著頭說。

「更重要的是，」威爾斯滔滔不絕：「留意到影像旁邊的數據嗎？那是「歷史影響指數」，用來測量一個人對歷史會有多大影響，要是沒有了這個人，歷史又會怎樣。例如毛澤東、亞歷山大、愛因斯坦等人，他們的『歷史影響指數』多數超出1000度。」

大勇望向數據。

無論大勇有沒有遇上交通意外，數據都保持在『0』度的狀態。

這樣表示，這個世界有沒有自己，都不會有任何大改變，自己只是時代裏的一隻螞蟻，他不會改變世界，不會有一番事業。

要是這樣，不活也罷。

「回去嗎？」于教授問道。

「不。」大勇黯然。

「想清楚了吧？你回不回去，一點幫助也沒有。」威爾斯向妍子示意：「妍子，我想張先生該明白了，妳把他的健康狀態調至死亡吧。」

妍子搖搖頭：「雖然我是生化人，我的族類合法化以前，曾被人類歧視和大肆殺戮。可是這卻更叫我認識到生命的可貴。我……」

「說笑吧了。張大勇先生，我把你送回那個時代算吧。」威爾斯沒好氣說道。

大勇呆立著，想起那段無趣的人生，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然後，整座書房的光影晃了晃，空氣如水紋般泛起了陣陣漣漪，一圈一圈波紋後，房間裏多了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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