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門栓在身後闔上,結實的響聲為帶來了一絲透心的安全感,讓緊張的喉頭長舒出了一口氣。
雖然被同伴圍繞著的感覺似乎也不錯,但……她還是這樣就好了,和她自己、和她熟悉的人在一起,這樣就好了。
菲莉絲在房門邊呆站了一會,才走到床邊。她伸手往床下探去,把塞在床底下的背包拖到書桌旁、點亮檯燈,從背包的底層拿起那本綠皮的書,接著用腳將擋住了椅子一腳的背包小心翼翼地推到了旁邊去。
要是平時森夏姊姊這麼做,一定會被自己念上幾句懶惰,但菲莉絲同時也是在提醒自己。做為南八區的居民,即使身處幸福之中,也不能夠恣意沉溺於安逸,那是危險的行為。
菲莉絲深吸了口氣,幾乎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般謹慎地把書攤平在桌上……但也就僅止於此而已。
菲莉絲怔怔地盯著書本的封皮,一股念頭拉扯著她。
她理所當然的會對自己的未來有所憧憬,因為那是森夏姊姊許諾給自己的禮物,但……翻開這本書?這會不會像是提前打開了禮物盒?讓森夏姊姊為她準備的這份大禮──一個新家,在拆封時因為過多的期待顯得相形失色?
是啊,還是算了吧?
提前拆開禮物的誘惑依然很大,但菲莉絲最後還是伸出了腳,在不弄倒的情況下把背包勾了回來,彎下腰將那本綠皮書塞回背包的最深處去,對著空氣中教人尷尬不已的多愁善感嘆了口氣。
也許歐克利先生說的對……她還是睡一覺吧。
菲莉絲這次倒是很果決的熄了燈,把書本連同背包一起塞回床底下。她褪下了大衣和靴子,脫下了破舊的吊帶褲,只剩下一件輕薄的白襯衫以及防髒用的緊身黑褲。
緊身褲這種東西當然不適合當作睡褲,但她的身體已經撲倒在帶著草藥香的棉被上頭,而她也不打算再起身去抵抗納些軟綿綿的東西──她今天對抗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偶爾順從一下什麼,好像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菲莉絲趴在棉被上頭,把枕頭往自己的腋窩下摟緊了些。菲莉絲感覺自己的人還在這裡,她可以從被褥中擠出的冰涼氣息中感受到,但卻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思緒越飛越遠。
米娜她究竟要那個囚人做什麼?是他曾經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如果是,那他已經為了自己的過錯付出了代價,成為了囚人,如果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過去,那麼復仇不就變成了很空虛的一件事情?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甚至失不惜去傷害別人,成為了自己所痛恨的那種人?
菲莉絲輾轉翻身。
而且米娜堅持森夏姊姊知道囚人的去向──為什麼?
叩。
菲莉絲不知道,太多問題困擾著她,她不可能一下就找出答案──不,是她不可能有那個勇氣,一下就做出那麼多選擇。她當然可以可以用旁觀者的角度去看待自己,但那會讓自己的選擇看起來冷酷無情;而且擁有答案,並不代表就擁有了真相,有時候人會為了確認一個答案而做出很可怕的事,她不想成為那樣的人。
有些東西,是不應該去試探的。
叩叩。
菲莉絲張開眼睛,她不知道吵醒她的是嘎嘎作響的窗戶,還是從中透進的冷風,她只是想好好睡一個覺,但這裡的窗戶似乎不像門那樣關得那麼嚴實。
菲莉絲正猶豫著要不要起身時──叩叩。窗戶撞擊著窗框的聲音再度響起,而聽上去有一些古怪。
一種奇怪的念頭閃過了菲莉絲的腦袋,一種讓人害怕的念頭,有點幼稚,像是牙仙子或床底下的怪獸,但那股害怕卻比她此刻的呼吸都要來得現實。
菲莉絲忍不住用腳趾頭去勾緊棉被。那些都只是傳說而已,不是真實存在的東西;和信仰不同,迷信只不過是一種毫無理由的說詞,就像篤定自己擁有答案的人一樣,這只不過是一種確認念頭的做法,好像只要確認了恐懼的源頭,就不會再感覺到恐懼。
確認……
菲莉絲吞了口口水,一陣掙扎之後,還是忍不住起身。
徐徐的風從窗戶的縫隙間透入,輕推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下的窗簾,窗簾厚實的布料一陣陣地擺動,好像正通過寒冷的月光在和她招手。菲莉絲告訴自己不該向前,但身體卻不由自主地開始前進。
菲莉絲下床,赤裸的雙足能夠感受到木頭繁複的紋理。她試著讓腳步輕柔,但木頭製的地板還是發出了嘎吱聲,這讓菲莉絲少見地感受到了惱怒的情緒,但她不確定這股惱怒是出自於自己的笨拙,還是她在掩飾自己的害怕。
要是森夏姊姊在就好了。菲莉絲不禁想。
一眼……菲莉絲告訴自己。就看一眼,然後就上床睡覺,什麼也不要再想。
好。
菲莉絲在無人的房間躡手躡腳地了起來,雖然看起來很蠢,但也不會有其他人看見,所以菲莉絲一點也不在意。菲莉絲往窗邊湊近,揭開了窗簾的一小角,以同樣的謹慎推開窗戶的一小角;她能夠看見外頭的街景,街道的磚石浸淫在柔和的月光下閃閃發亮,帶著草藥香的夜風讓精神不自覺地放鬆了下來。
她發誓,有一瞬間她完全忘記要害怕──但從眼角掠過的黑影,讓她本能地想起了恐懼。
有東西!
在菲莉絲質疑自己的多疑之前,那乍似錯覺的黑影卻劇烈地成為了現實。
黑影倏地出現,充滿了夜晚的天空,菲莉絲被黑影的氣勢給壓倒,慌張地地向後退去;然而這並沒有讓她逃離黑影,只是讓黑影更加張狂地從窗戶湧入。菲莉絲想要張嘴大叫,可是黑影卻朝她的嘴邊一湧而上,將她無情地向後沖倒,撞上了柔軟的被鋪。
「安靜。」男人的聲音低沉地說道。
雖然撞上的東西是棉被,但不代表被人壓倒的這件事情就會變得很舒服。菲莉絲用力地眨了眨眼,想抹去眼裡的斑白的火星。她從來沒想過撞上棉被是會讓人感到痛苦的一件事,腳踝也在隱隱發疼,可能腫了,但或許還能跑?
「別叫,我不想讓妳窒息。」男人低聲威脅,「在我說完這段話之後,我會把手放開,妳最好安靜,否則我就把你打暈帶走。這不會像故事說的只讓妳暈過去而已,在妳暈過去之前,妳會痛得要死,而妳還可能會腦出血,又或者發生更嚴重的事。但無論妳有沒有癱瘓,我最後一樣會得到我想要的。聽懂的話就眨眨眼,沒有我的允許,不準張嘴。」
菲莉絲睜大眼睛,想看清楚男人的面容,但披在男人身上的骯髒外袍背對著月光,在他的臉上披下陰影,菲莉絲即使想看,也只能看到一團黑漆漆的東西。
好吧。菲莉絲氣餒地眨了眨眼,男人也依約將手上的力道鬆了下來。菲莉絲倒是很意外男人會信守承諾。
菲莉絲聽著外頭的聲音,試著找出腳步聲,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餘裕去想別的事情,但這也說不上是拜她的冷靜所賜,只不過是菲莉絲很難去控制自己不斷跳躍的想法罷了。
菲莉絲睜圓的眼睛飛快地轉動著。雖然影子和兜帽遮蔽住了她的視線,但夜晚不會。
在月光下,除了男人臉龐的一切事物都很清晰;她看得見男人斗篷上的污漬、下顎繃緊的曲線、手指上纏繞的厚繭,無數發白的傷痕一路延伸到從斗篷下露出的前臂,精實得好似鋼鐵的肌肉盤根錯節,卻又井然有序;菲莉絲毫不懷疑那雙手只需要在片刻就能將自己給撕成碎片,只是他沒有那麼做,又或者是還沒做而已。
他想要什麼?
「現在,聽好,我要妳回答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啪!男人的掌心回應了菲莉絲的提問。菲莉絲還沒來得及感到憤怒或者是其他的情緒,意識就已經飛出了腦袋。
菲莉絲從來沒有被人打過巴掌,但就連她也知道,比起巴掌,那更像是單純有人用某種硬物毆打了她,而男人一點也不在乎這樣的舉動會不會殺死她,或讓她留下什麼後遺症,男人只是在菲莉絲倒下前粗暴地揪住了她的衣領,狠狠扯住了她。
「沒有我地允許,不準說話,不要讓我說第二遍。」男人低聲說著。菲莉絲在一陣七葷八素間,依稀看見男人的腰際上有著一個突起……像是劍柄的東西。
他是故意露出來的。菲莉絲知道,而她也確實感覺到了害怕。
男人揪著菲莉絲的衣領,像是在懲罰她的違逆般,將菲莉絲來回一扯,扔到了床上。菲莉絲感覺襯衫的領口幾乎被撕碎了,裸露出來的肌膚清晰地感覺到了夜晚的涼意;但她不確定害怕和寒冷,那個讓她顫抖得更厲害。
男人望著菲莉絲,好似在等待著什麼,但他仍不忘巧妙地讓自己時刻背對著月光,沒讓長相有機會被看出來。菲莉絲再次調整了呼吸,怯怯地點了點頭,男人才將刻意前傾的劍柄收回。
男人低頭俯視著菲莉絲,像是一片拔地聳立的巨大影子,在菲莉絲的面前無情地擋住了所有的去路。
「魔法師──」影子說:「妳和銀色的魔法師見過面了,對吧?點頭或搖頭。」
菲莉絲不安地望著男人,點了點頭。
「很好。」男人滿意的答道。菲莉絲不確定他滿意的是她給出的答案,還是她服從的態度。男人繼續說:「我有事找她,而妳要幫我找到她。」
「你們想做什麼?」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向菲莉絲襲去,這次菲莉絲已經記得要伸手去擋,但她還是感覺手臂快要斷掉了……還是已經斷了?她幾乎感受不到右手手腕的存在。
男人一愣,似乎是沒意料到這個看似順從的女孩居然還想著要反抗,但他隨即找到了他應該做的事──抓開了菲莉絲抵擋的那隻手,反手又是一巴掌。粗硬的指節撞上了菲莉絲的側臉,帶出了幾道熱辣的傷痕。
「我說過,不要問問題。」男人甩了甩手,「帶我去找銀色魔法師,我們互相配合,妳也能少受點罪。」
「萬一我不知道呢?」
男人將手高舉過頭,菲莉絲立刻緊閉著眼睛縮起身體;然而,這次男人卻遲遲沒有下手,伸出的五指與開敞的掌心高懸在半空中,隨著呼吸而緩緩起伏。
「別耍花樣,我知道妳和她做過某種交易,妳對她一定很重要。」男人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菲莉絲搖搖頭。「我不知道。」
「我們看見她主動來找妳了。她冒險來找妳是事實,那不會假──」男人說,緊接著卻忽然陷入了一陣沉思。男人在房間踱起步來,喃喃自語道:「對,搞什麼?我從一開始就不該廢話……」
男人點了點頭,像是在確認自己的想法,緊接著他望向菲莉絲的眼神也再無躊躇。
快跑。菲莉絲的腦海瞬間閃過了這樣的念頭,但要讓身體動起來,遠比單純地動動嘴然後挨揍要來得難得多。
菲莉絲呆坐在床上,睜大眼睛,任由未知的恐懼滲透全身。看著男人一步步朝自己走來,菲莉絲試著從飛快的思緒中榨取出一些有用的東西……只要能夠脫身,怎樣都好。
然而,在真正需要行動的現在,菲莉絲才發現自己確實一點力量也沒有,她的身體就像是一副空有形體的軀殼,所有力氣在真正的危機前都被掏空得一點不剩,甚至連呼吸也不再受到控制。
怎麼辦?菲莉絲,快想想,妳不能就這樣──
叩叩。
「菲莉絲?你還好嗎?我剛才聽到有點聲音──」
歐克利低沉的聲音從外頭傳來。菲莉絲回過神,抓起棉被的一角;棉被冰涼柔軟的觸感讓菲莉絲重新確認了自己的存在,也讓也讓紊亂的呼吸平復。菲莉絲望向男人,而男人已經將手移到了刀柄上。菲莉絲倒抽了一口氣。
男人用緩慢的動作拔出了武器,但在一閃神的時間,男人的長劍便已出鞘。
歐克利並並沒有推門而入,而是在外頭守候著,如同每一個北方紳士所會做的,靜候著菲莉絲的回應。
菲莉絲忽然很慶幸上來查看的人是歐克利,而不是布克、甚至森夏姊姊,但如果她什麼也不回應的話,即使冷靜如歐克利最後也一定會起疑。男人似乎也明白這點,所以只是側了側頭,示意菲莉絲上前。
好吧。
菲莉絲謹慎地探出了腳,輕薄貼身的褲子,讓她在挪動腿的時候感覺得到涼颼颼的風。
菲莉絲一下了床就被揪住了後頸,鐵箍一般的手不顧力道,粗魯地提著菲莉絲來到門前。男人用劍柄捅了一下菲莉絲的腰窩,菲莉絲頓時忍不住鬆口,呻吟出聲。
「怎麼了?」歐克利慌張的聲音從門的另一端傳來。
「不,我只是──」菲莉絲忍著灼熱到發冷的疼痛,回頭望了男人一眼,「我扭到腳了。」
「還好嗎?」
「嗯,沒什麼大礙。」菲莉絲強忍著才沒能敗給痛楚。菲莉絲倒抽了口氣,調適著喉頭、舌、齒彼此的間距,讓自己的聲音變成那份熟悉的模樣,悠悠地透出門板。
「謝謝關心,大個子。」
門外本應離去的腳步聲忽然一頓。菲莉絲緊張地倒吞了口口水,男人也緊抓著菲莉絲作為盾牌,直視著門板,目光銳利得彷彿要穿透過去。
成功了嗎?
「菲莉絲。」
「什麼呀?」菲莉絲說,盡可能地讓語調聽起來像某個人。
「妳──上床睡覺了嗎?」
菲莉絲轉頭和男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男人低著頭,幾乎能看見萬般思緒從漆黑的輪廓上流過;但即使是在如此之多的不確定下,男人終究還是點頭允諾。菲莉絲清了清嗓子,繼續說道:「正要去呢!大個子別多事!」
「妳不能再趁晚上偷偷看書了,菲莉絲──不行,我要確認妳有老老實實的上床睡覺,否則森夏會怪我沒看好妳。」
用詞變換了!
雖然這只是很薄弱的線索,但菲莉絲的精神還是為之一振。她按耐著激動的心情,緊咬嘴唇,回頭對男人投以一個詢問的目光。男人冷眼回望著,似乎在估量著什麼,但最終還是只能低聲說了一句「別耍花樣」,才牽著菲莉絲往床邊去。
菲莉絲刻意踏出了清晰的腳步聲,一步一步走到床邊,接著用力一撲,跳到了被窩裡頭。
「躺好了嗎?」
「嗯。」菲莉絲回道。她不知道歐克利究竟要做什麼,甚至連歐克利是不是真的有意識到自已的處境也沒什麼把握。會不會歐克利根本就沒有注意到自己發出的信息?一切得救的希望只不過是腦袋一廂情願的想像?
一想到這裡,菲莉絲只能緊抓被單,縮起身體,就算男人不用掐著菲莉絲的後頸,也能感覺到菲莉絲過度用力的瑟瑟顫抖,以及織物在她手中崩裂的響聲。
踏、踏。透過緊貼著床單的眼睛,菲莉絲看見依稀從門縫下透出的兩道黑影向後淡去。菲莉絲心頭一涼,她感覺被單的柔軟就像流沙,一寸寸吞噬自己。她總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
砰!
門板在一聲巨響中飛了出去,連著門框一起從牆上被扯下,強勁地直向男人飛去。
男人並沒有選擇硬碰硬,而是轉身避開。與此同時,菲莉絲從幾乎被絕望給炙烤至乾涸的喉嚨中,竭力擠出了一聲高喊。
「歐克利先生!」
菲莉絲大喊,這時候歐克利仍帶點猶豫的表情才終於轉為了堅定──那是菲莉絲從沒想到可以在歐克利臉上看見的,如同戰士一般,冰冷堅定的敵意。
門板將窗扇的玻璃砸碎成齋粉,飛散在空中的玻璃碎片折射著塞莫達斯的月光,帶著草藥氣息的夜風從破窗外隱約捎來了一絲血腥味。
歐克利猛然回頭,但站穩了腳步的男人已經掄起了直劍,反手便是一記重斬朝歐克力側頸砍去。
鐺!歐克利舉起前臂,臂上的鐵環碰上劍刃發出了尖響。男人攏臂收手,抓穩了因為砍上硬物而有些鬆麻的虎口,在狹小的房間掃腿欺身做出了極低的中段突刺。歐克利側身一閃,撞翻了菲莉絲先前看書的桌椅。歐克利大吼一聲,轉身讓腰間上的戰槌槌柄擋住了緊接而來橫劈,隨即用那隻手抓住了來不及抽回的劍身,另一隻手則是借力掄起巨大的戰槌,猛力向男人所在的位置砸下。
男人的判斷沒有絲毫的遲疑,立刻棄劍迴避。男人的後腳才剛抽離,歐克利的戰槌立刻就砸碎了他身後結實的木櫃,連帶著陷入了地板中。
男人敏捷地向後退去,一個滑步就退到了窗邊。歐克力將戰槌掄起,重新擺好了架式,但從遠離槌頭那隻微鬆的拳頭就能知道,他並不打算在這種狹小的空間賴戰槌這種笨重的武器。
「風之子。」歐克利一腳跨出,微傾側身,如同一道壁壘般將前方防守得密不透風。歐克利遙望著男人,冷語道:「你為什麼找菲莉絲的麻煩?」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冷笑。
在這一來一往的交手中,男人也不再有心思去掩藏自己的外表。佈滿白色疤痕的臉在月光下露出,讓人很難想像他究竟經歷了什麼。菲莉絲用謹慎的腳步緩慢地挪動自己的位置,偷溜到了如同壁壘般防守堅實的歐克利身後;歐克利手握著戰槌,橫擋在菲莉絲和男人之間,手臂雖然被木屑給扎出了幾個孔來,但那對歐克利這樣體型的人來說,看上去就像是無關緊要的小傷。
「回答我。」歐克利將手中倒握的長劍扔到了一旁,提了提戰槌,沉重地舞動著。
男人望著被拋遠的劍,反而輕笑了一聲。逕直地向他的武器走去。歐克利皺眉,站穩了腳步就要揮動戰槌,但卻遲遲沒能下手。
「我認得你,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商團秘書歐克利?」男人笑了笑,走到了劍旁,彎腰將它拾起,「你揮起這柄戰槌果然很嚇人──但就是沒有以前厲害了。」
「歐克利先生?」
菲莉絲不安地喚了一聲,只見歐克利額邊泛汗,試著將握著戰槌的雙手舉起,但不同於剛才的輕鬆寫意,此刻在歐克利手中的戰槌幾乎如同它所看上去的那般沉重,僅僅只是握持著,也能讓人雙手力竭至顫抖。
「這毒不會死人,就是會有點不舒服。」男人冷笑了一聲,將落在地上的劍拾起收回腰間,轉而拿出了一柄像是剝皮小刀,尖端有著細彎的匕首,緩緩走向了動彈不得的歐克利。「魔女的配方果然還是最好的,生效得夠快,效果又不至於太強──當然,跟體型也有關係,如果不是你的話,這種劑量對任何人來說都有點太超過了。」
「快……快跑。」歐克利艱難地發出了聲音,向身後的菲莉絲說:「去叫其他人過來……越多……越好。」
「哦,不不不,她才不會這樣做的。」男人轉了轉匕首,讓抹著些什麼的刀鋒在掌中靈活地翻飛,「如果她蠢到會跑走的話早就跑掉了,我說的對嗎?」
「走!」
歐克利嘶吼,男人則從容地微笑,將匕首轉而上下拋動。
「這聲還真響。」男人俏皮地探頭瞧了瞧門外,「由於時間不多,我就長話短說了:妳可以選擇跟我走,或是等到其他人上來,這樣我迫不得已就只好殺了那些傢伙,還有妳的大朋友,用這些人的屍體堵住門口,爭取我逃脫的時間;又或者是妳乖乖跟我走,我就可以把你的大朋友留在這──活生生的。」
「別聽他的!」
「二選一,選擇權操之在妳,沒有姓氏的菲莉絲小姐。」男人冷笑。
「我……」
「快阿、快阿,風兒是不等人的。」男人將手圈在耳朵旁,彎腰湊向了菲莉絲,「妳知道會發生什麼,也了解會發生什麼;妳已經經歷了開頭、知道了開頭與結局,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到來。」
「菲莉絲,不要聽他胡說──」
「我對妳有很高的期待。」男人將手圈在耳朵旁,彎腰湊向了菲莉絲,「妳……會乖乖地說出不讓我失望的答案吧?」
「我去!」
「菲莉絲?」歐克利錯愕地回頭。
菲莉絲雙肩脫力一垂。「我去……我去就是了。」
「很好。」男人滿意地微笑。他攢著匕首走向歐克利,無數的傷疤讓他的笑成了彎的眼角,看起來有種詭譎的森寒。男人點了點頭,像是在肯定菲莉絲果決的慈藹。「乖孩子。」男人不動聲色地說,接著反手握住了匕首,俐落地在歐克利的腿上扎入,深只見柄。
「不!」菲莉絲失聲大喊。
歐克利因為吃痛而放下了戰槌,往地上倒下;菲莉絲雖然想要上前,但卻被男人一把攬住,從身後抱了起來。
「別掙扎,否則我上去再補他一刀。」男人略顯吃力地說著,這讓他的聲音聽上去也變得猙獰,「這種藥的藥效退得很快,我只是要確保這像熊一樣的傢伙追不上來罷了。」
「歐克利先生!歐克利先生!」
「該死,我說了他會沒事,妳就不懂得閉嘴嗎?」
雖然男人試著用他能辦到的方式安撫菲莉絲,但菲莉絲撕心裂肺的大喊卻沒有停下的跡象。男人不耐煩地輕哼一聲,用空出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塊布和瓶子,隻手旋開了瓶口,讓裡頭的液體沾溼了布,往菲莉絲的嘴上摀去。
一股刺激的氣味從鼻腔竄入,和菲莉絲以往的所嗅見的草藥氣味都不同。它粗魯野蠻地長驅直入,刺激著腦門;菲莉絲想掙扎,但身體光是要對抗那股氣味就讓她花去了全部的力氣,漸漸的,她連睜開眼皮的力氣也沒有了。
無法聚焦的雙眼讓菲莉絲失去了她所亟需的平衡感,她與那陣無力感對抗了一陣子,終究還是敗了下來,癱軟的落到男人的臂彎裡。男人從後腰攬住了菲莉絲,在僅存的意識之中,菲莉絲只感覺到自己被提了起來,接著縱身一躍,向無盡的黑暗中墜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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