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痕 - 番外一〈黑與紅〉下

一家三口，加上這個家裡的座敷童子——小伊，原先是個幸福甜蜜的家庭，就像傳說的一樣，只要有座敷童子在都會十分美滿。沒想到歲月流逝，男主人經商失敗，性情也跟著轉變，酗酒、家暴、賭博樣樣來，讓妻兒每天都活在水深活熱之中。

伊一開始就只是生活在這棟房子裡的座敷童子，與這家人一點關係都沒有，大可以離開，撒手不管。

但只要一想到這家人先前把他視如己出的對待，完全不在意他是否為怪物的照顧，而婦人和小孩只要自己一離開只能默默地受更多苦，加上他的親生父母親之前萬般告誡他的：千萬不要輕易離開一個家，因為只要座敷童子待在一個家，就會對這個家帶來幸福。同樣的，只要一離開，這個家的厄運就會接踵而至。因此，他至今仍待在齊家，沒有離去。

雖然他怎麼也想不透，既然座敷童子代表著幸福美滿，為何這家人仍舊生活得很痛苦。

「這件事應該是有人插手了。」聽到這，狡祀冷哼一聲。

「大人，您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嗎？」少年著急的問。

狡祀瞧少年或因為有求於人、或因為尊敬他懂得多，態度立刻轉變，一身戾氣都收得乾乾淨淨、謙遜恭敬的樣子，不由得莞爾，「你繼續說，這件事等會兒再談。」

少年點點頭，「父母在我小時候逝世了，是被別人殺死的。」

「雖然不知道兇手是誰，只能確定絕非人類。」少年看了一眼狡祀，複又很快地移開目光，嘴角一扯，竟有些淒涼與苦澀，「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不屬於人類，是怪物。」少年平靜地說得入神，沒看見狡祀輕輕的皺了下眉心。

「我父母常說：只要留下來，留在這個家，我便能為人類帶來幸福。但為何？為何齊家還是落到這般田地？為何剛滿周歲的齊紅要遇到這種事？為何……說著這樣的話的父母親還是死了？」

「這位大人，您……您知道些什麼吧？請問，您可以幫幫齊家嗎？」少年咬著下唇，懇求。

看來伊非常喜歡齊家人，又或者他們對他有恩。總之，好歹也是身為妖的他會放下身段來拜託自己，一定代表他無法坐視不管吧？

狡祀猶豫了片刻，點頭答允，「我會幫你，不過作為交換，等到事情結束後，你必須跟我走。」

少年一臉錯愕，「為什麼？」

狡祀看著他，沒說話。半晌後，他下定決心地點點頭，「好，我知道了，我跟你走。」

＃

接著，一切都往好的方向改變。

狡祀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齊家男主人戒了酒，恢復了理性，不再毆打自己的妻兒，甚至在知道自己曾做過這麼可惡的事之後大吃一驚，不停地對妻小和伊道歉，一家人和好如初。

而當初那些滯銷的貨物也經過狡祀順利脫手，幸而不是什麼有保存期限的食品類，而是大量、有點病懨懨的樹苗。得到一小筆資金後，男主人聽從狡祀的建議重新批了一些貨物，轉賣日常用品，木碗、竹筷等等，在鎮上還頗受好評的，看起來之後的日子只會更好，不會更差。

伊看得出事情的種種就如同狡祀當初說的一樣，有第三人從中作梗，但不管他怎麼問，狡祀都只是淡淡地回：「結束了。」

而身為齊家大恩人的狡祀在事情結束後，受了齊氏夫妻的萬千感恩，依約帶走了少年。

在伊——座敷童子離開家後，有段不短的時間齊家進帳越來越少，日子差點就過不下去，幸好最後兩夫妻非常爭氣的挺過去了，齊家再次恢復平凡卻幸福的日子。

＃

「是時候幫你取個好名字了，好去去穢氣。」狡祀坐在曦杉軒的書房裡，看著面前的少年。

小伊的長髮經過他細心的打理後變得柔順耀眼，隨著少年乖巧的點頭，艷紅的波紋散發的滿滿的生命力。

「伊嘛，既然是你親生父母給你的，那就留著……你有什麼想要的字嗎？」狡祀只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少年真的給了他一個字：「紅。」

「紅？齊紅？齊家的那個小男孩?」狡祀皺眉，「齊家人那麼對你，你——」

「他們之前待我都很好，而在街上那時候……大人也說了，那不是爸爸可以控制的。」伊打斷他，辯駁地說。

狡祀還想說什麼，但看見他堅決的表情，嘆口氣說：「那你該不會根本也不想改姓吧？」

沒料到伊眼睛一亮，像反映著光耀的紅寶石，「可以嗎！」

「不行！」狡祀一拍桌子，伊瞬間蔫了下去，乖順地不再說話。

狡祀看著他的樣子，沉默地想了幾秒，道:「那你就叫麒伊紅吧，麒麟的麒。」

麒伊紅抬起頭，聲音還有點低，好像不想再惹狡祀不開心，「可以嗎，大人？」

狡祀冷下聲音，「你對我想的名字有什麼不滿意嗎？」

「沒、沒有！絕對不敢！」麒伊紅這才開心地笑了出來，朗聲道：「謝謝大人！」

見他燦爛的笑顏，狡祀嘴角上也繃不住地上挑，伸出手揉揉他的頭，柔聲說，「接下來的日子，就多多指教了，麒伊紅。」

「是！」

＃

事後。

「小黑，你瘋了嗎？沒事買這麼多棵茶樹苗要幹嘛？」也不管狡祀有什麼話要說，戌凌自顧自地繼續咕噥，「還要我先幫你墊錢，你到底有沒有在用腦袋啊，買了這麼多沒用還病了的苗子。」

「全天下誰都可以說我沒動腦，就你最沒資格。」狡祀冷聲接話。

戌凌跟他相處多年，早就摸清楚他的性格，只是稍微抗議兩句就接回正題，「那你說，你要怎麼處理這堆苗子？不過對你來說病了也不是什麼問題……你該不會真的要種吧？」

沉默了兩秒，戌凌知道這是他默認了，著急道：「喂！這幾千棵苗子你是要種到哪去啊？」

「曦山。」

戌凌愕然，「……你是說，之前小伊的父母送給你的那座？」

「嗯。」

「那還真有點看頭，畢竟小黑你是狡，種點什麼東西還難不倒你……啊！話說你不要太干預人間知道嗎？每年集會都有神獸因為做了什麼干擾人類的事被降格——」

「知道，我不會的。」

戌凌又叨念了幾句，話題又繞回那位座敷童子身上，「話說，你有告訴小伊他父母親的事嗎？其實我們四個是朋友的事？還有其實你在他剛出生時就認識他了？」

「沒有，我想等他再大一點再告訴他。」狡祀瞥了戌凌一眼，「所以你最好也閉上嘴巴。」

「別擔心，我會的。反正我也沒多少時間能看到他。」戌凌嘻嘻一笑。狡祀沒回話，但內心明白戌凌在說的是他們一族的習性，也知道友人非常希望有一天能擺脫那不自由的束縛。

「那你新蓋那座寨子叫什麼？名字想好了嗎？」

「曦杉軒。」

「嗯，好名字！不愧是小黑！」名字取自小伊的父親和母親的字，曦和杉。戌凌滿意的點點頭，儼然把自己當成寨主，「至小伊他啊……失蹤了這麼久，好險被你遇到了，不然從小就失怙失恃，不知道一個人在齊家還會過成什麼樣子？身上的傷這麼多……你一定要好好對待他，知道嗎？」

狡祀聽到這番話，看著難得正經地友人，信誓旦旦地頷首，好像在對著已歿的昔日好友保證。

「我會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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