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ENANA x PAPERIZE 小說創作比賽 - 「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陽光燒灼著大地，似乎想要將只懂得破壞一切的生物，打入烈焰般的地獄。

　　用手撫摸著木質桌面，抿著一口溫熱的咖啡。

　　我只用了短短的二十年就將事業帶到了令人仰望的高度，過著一般人無法想像的奢侈生活，奈何我以為我的一切將要步入另外一個高峰的時候，我的身體竟然跟我開了一個玩笑，而我用了十年的時間跟癌症拚搏，如今只剩下這具被時間掏空、被命運所捉弄的虛弱無比的軀體。

　　從包裡拿出一瓶透明的詭異藥罐，因為上面沒有任何清楚的說明，只有簡單的註明著【周子強，九十天用藥】這樣的說明而已。

　　由於我的狀況是現今醫學都束手無策的情況，癌細胞滲透到令人難以想像的程度，醫生還打趣地說著以這種身體狀況還能活著的人簡直就是奇蹟，雖然只是個短暫的奇蹟。

　　於是醫生推薦了這實驗性的療法，當然我原本是要被當成白老鼠的方式被觀察用藥的情況，但我那糟透的身體似乎給了我另外一種選擇，在醫生的判定下我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半年生命，還是那種隨時會離開的最糟狀況，很慶幸的我帶著這瓶詭異的實驗藥物，開始了我的苟延殘喘新生活。

　　離開了咖啡廳，我虛弱地舉起手掌，想要遮擋那灼熱的陽光。

　　「周先生，你的收據。」

　　我看著很有禮貌的服務員送來的收據，上面有著很多現在的我所不能吃進身體的東西，但連醫生都沒特別囑咐的情況下，我想我應該擔心的不是吃的問題。

　　將第十一顆藥送進嘴裡，喝著隨身水瓶裡的水。

　　「你把我的車弄壞了，你得賠錢！」

　　「賠錢？你車子是可以停在這個地方嗎？」

　　「我高興停哪裡就停哪裡！你弄壞我的車就是得賠錢！」

　　我看著像是鬧劇般的情況，四周也有著看熱鬧的閒人，而我在尋找著一個戴著大斗笠的和尚。

　　那是一個只有我才能看到的和尚。

　　「叫警察來啊！」

　　「叫就叫啊！誰怕你啊！」

　　在這吵雜的環境中，我依然能清楚聽到那熟悉的聲音，那個和尚的聲音。

　　「你說，他們為何如此憤怒？」

　　我注視著那突然出現的和尚，從服藥後的第三天開始，這和尚總是會不時地出現在我面前，然後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雖然我猜測這應該是實驗性藥物所產生的副作用，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在那隱藏在斗笠下的面容，那是佛祖的慈悲，也許我會得到救贖，當然這很可能也是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胡思亂想。

　　「利益。」我非常肯定的回答著和尚的問題，沒有任何的憤怒是無中生有的，必然是自己的利益受到了侵犯才會衍生而出的，或許這是我在商界打滾多年所產生的答案，但是這個答案卻能解釋所有發生的事情。

　　當你的利益受到了影響，有形的如物質，無形的如名譽，就算你不會發怒，但是心裡肯定是非常生氣的。

　　「你說，這憤怒可否化解？」

　　我搖搖頭代表了回答。

　　「憤怒並非因利益而生，而是對於是非的認知。」

　　我跟著和尚的腳步離開了這發生的插曲，走進了一旁的便利商店，對於和尚說的話我似懂非懂。

　　陳列的貨架擺滿著商品，舒適宜人的空調讓人不願意面對那外面炙熱的烈日，在冰櫃裡的冰涼飲料似乎在跳著令人迷醉的熱舞。

　　而這原本充滿歡笑與輕鬆，且會令人愉快的便利商店，在這一刻似乎變得異常猙獰，那沒有任何理性可以感受到的憤怒咆嘯，似乎在宣洩著主人所受到的所有不平等的對待，然而令其失控的主要原因卻是……

　　「你的意思是我像個傻逼一樣等了七天，然後等到的卻是一件寄錯的商品，然後我要求退費的時候，你告訴我妳們並不負責退費？」556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TsXs4iGBM9

　　「是的，先生非常抱歉，我們只能協助你退換貨。」

　　「你的意思是我東西不要了還不行？還要陪妳們玩退換貨這一招？你當我們消費者的時間都不是時間是嗎？」

　　「真的是很不好意思，我們只能協助你退換貨，如果你堅持要退費的話你可能要自行聯繫廠商。」

　　「我現在就馬上要退費！你們給我想辦法！我不管！我不管！」

　　我看著眼前那像是發瘋一樣的男客人，不斷的怒罵著店員難聽的字眼，我只能搖搖頭，我可不想拖著我這已經如風中殘燭的小身板去淌這趟渾水。

　　「你說，這是利益？還是是非呢？」

　　在我正想要張口的時候，我看見和尚雙手合拾。

　　「日月變換！」

　　受到和尚說出的這四個字的吸引，我看向了店外，陽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倒退，瞬間白天化做黑夜。

　　「滄海桑田！」

　　所有的人物快速的飛退，一旁的貨架在我面前支解，周遭的景物不斷地變換，時間彷彿倒退了好幾百年一般，一切都如此的不可思議。

　　這一切就在這最後一個字音落下時定格，然後時間才開始恢復轉動。

　　「大人賞口飯吃吧！」那是一個看起來就是個乞丐的男子，他看起來非常地像是剛剛在便利商店裡的那個瘋了似的男子，除了衣著不同，人髒了點，其他如身形面容卻是非常相似。

　　我看著乞丐所跪著的古樸大門上方，落著張府二字。

　　大門開了，只見一名如星辰般耀眼的女子，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地站在乞丐的面前。

　　在開啟的門後，鑽出了兩位僕人，一左一右的站在那女子身旁。

　　「大人賞口飯吃吧！」

　　那女子雖然露出微笑，但她的一舉一動，都表現出一種高高在上的嫌棄神態。

　　我微微瞪大了點眼睛，那女的不就是便利商店的店員嗎？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賞！給我好好的賞！」

　　只見兩側的僕人駕輕就熟的上前，一人上前掌嘴，一人端著一碗簡單的菜飯倒進乞丐的破碗裡。

　　「阿彌陀佛！施人以恩，不求回報，是為善。」

　　這也算是善？這是赤裸裸的羞辱吧。

　　「有人以善為惡，有人卻以惡為善，世間紅塵多紛擾，又有誰能看清看透呢。」

　　時間偷偷停下了腳步，萬物靜止，轉瞬如同鏡子一般破碎，又回到了剛剛的便利商店裡。

　　「利益何在？是非誰定對錯？」

　　看著依然鬧得火氣橫飛的兩人，我跟上和尚離開的腳步。

　　乞丐身無分文，一無所有，何來利益之說呢？就說被狠狠的羞辱，但是他卻沒有任何憤怒激動的意思。

　　「大師！大師！你說憤怒不在於利益，而是對是非的認知，那那個乞丐會憤怒嗎？」

　　斗笠下可以看見一抹微笑。

　　「你說，被打兩個巴掌可以吃頓飽飯，值得嗎？」

　　雖然我很想問問尊嚴之類的問題，但是連下一頓都沒著落的人要尊嚴做什麼，就好比我自己，隨時都要死的人還要尊嚴幹嘛？

　　心中好似有一道枷鎖被解開，彷彿有什麼破裂開來，心裡突然覺得很踏實，陽光是那麼溫暖。

　　日月交替，微風吹拂，轉動的時鐘，猶如發出滴答聲的馬車，向前奔去。

　　我不再去注意那逝去的日子，我只跟著那戴著斗笠的和尚，漫無目地的走過雨後的街道、忙碌的城市、紛擾的人們。

　　這一天我坐在公園裡的木椅上，喝著從販賣機買來的咖啡，微甜冰涼的口感滑過喉嚨，沒有多少咖啡的香氣，但也已足夠了。

　　回想起當初疲於奔命的工作，對食衣住行的揮霍，如今都只是一場虛無而已，曾經留下了什麼嗎？什麼都沒有。

　　「怎麼辦，這麼多錢要去哪裡生。」

　　「借錢吧！」

　　「拿什麼借？連個能抵押的東西都沒有，是要去哪裡借錢？」

　　「不然就能過一天是一天吧。」抱著頭的男子，一臉病態般的蒼白，眼神灰暗無光。

　　「不行！我們家不能沒有你，在這樣下去的話你肯定會死的，這個手術一定要做啊！」

　　突如其來的大雨與那絕望般的淚水，詮釋著何等的不幸。

　　我看著和尚站在那一男一女身旁，對著我招手，這意思是要我去幫助他們嗎？那誰能來拯救我呢？

　　我淋了一身濕，走到了這對看起來是夫妻的兩人面前，「只要有錢就能治好的病嗎？」

　　「你是誰？」女子站了起身，臉上混雜著雨和淚，縱然在雨中也無法掩飾她的絕望。

　　我看著埋著頭的男子，嘆了口氣，「需要多少錢？」

　　聽到女子機械般的回應，我拿出包裡的支票本，輕描淡寫的寫上了一筆巨額的支票，「做完手術還是好好休養一陣子吧，這些錢應該夠用了。」

　　「這……這……」女子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句話。

　　男子站了起來，他的眼神終於散發一絲光彩，「這筆錢我一定會還你，不管多久！」

　　如果錢能買到健康，能買到時間，能買到回到過去的一次機會，我一定把身上所有的錢都花光，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不用還了。」

　　雨過終會天晴，人生不會只有絕望。

　　和尚點點頭，露出微笑，抬腳離去。

　　這讓我想起張府乞丐的事情，施人以恩不求回報是為善，但以善為惡也只能是小善而已吧。

　　「大師，我的時間不多了，」正當我想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和尚回過身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嗎？」

　　難道我不會死嗎？

　　日子悄悄的流逝，我茫然的追隨著幻影的腳步，我感覺到我的身體狀況是越來越差了，可是氣色上卻看不出來，也許這也是一種迴光返照的現象吧，我也只能這麼安慰自己。

　　「去這裡。」

　　這是一個火車站，和尚的手指落在一個地點，那似乎是一個靠海的地方，看來還得轉車啊，看看海似乎也不錯啊。

　　和尚很神奇的從我面前消失，但看過好幾次之後也已經習以為常了，而在需要他出現的地方，他總是會適時的出現。

　　搭上了火車，我本想買一張靠近窗邊的位子，很意外的整列火車就只剩下一個走道旁的位子，這種巧合自從和尚出現後我也見怪不怪了。

　　我坐了下來，靠窗，這位子的主人似乎還沒上車，我已打定主意如果對方上了車，我一定要跟他換個位子。

　　列車開動，外面景色飛速的後退，我的思緒也漸漸飄遠，這一路走來看了很多爭吵，也幫助了不少人，這一切是都在那和尚的安排之下，還是我想要在人生中的最後一段路留下一些痕跡呢。

　　拿出那藥瓶，只剩下最後兩顆藥了。

　　「先生，那是我的位子！」

　　我抬起頭，映入眼裡的是一位盛氣凌人的女子。

　　「我可以……」

　　「不可以，我要我的位子！」

　　好吧，我心裡有點無奈，我只能坐回走道旁我的位子上。

　　「先生你可以不要隨便佔位子嗎？」

　　看的出來她就是想要表達我是一個沒有禮貌而且有點無恥的男人。

　　我拿出車票晃了晃，「我的位子就在這。」

　　看著女子啞口無言，「哼！」她發出不耐煩的聲音側過身進去坐在她的位子上。

　　火車上有的人聊天，有的人看著書，但大多數的人低頭看著手機，我可不想把時間浪費在這種電子產品上，所以我依然看著窗外，雖然不時的可以感受到那坐在我身旁女子的視線，是不悅。

　　靠站了，有的人上車，有的人下車，狹窄的走道顯得擁擠，而這時傳來了一個相當舒服且非常有禮貌的女聲。

　　「不好意思，這是我的位子。」

　　我抬起頭，指了指自己。

　　見女子搖搖頭，報以一個溫和的微笑，指了指我的身旁。

　　當下我的腦袋有點混亂，這是怎麼回事？

　　「不好意思，這位小姐那是我的位子！」

　　我身旁的女子斜著眼瞪了過來，我緊靠著椅背，卻還是可以感受到那凌人的視線。

　　「這是我的位子！怎麼可能是妳的位子！」

　　「不好意思，我的位子是3車21號，這裡確實是我的位子。」

　　「那怎麼可能！」我身旁的女子激動得站了起來，「我也是3車21號，怎麼不是我的位子！」

　　兩人的車票在我的眼前一擺，同一個車次，同一個位子，這不可能同一個位子賣了兩次啊，這種低級錯誤不可能犯的，所以我很快的察覺到不同的地方，我拿出了我的車票。

　　「好像是日期不同吧。」

　　我跟那位有禮貌的女子看著那位買錯日子的女士，然後目送她氣憤的離去。

　　「謝謝你囉！」聲音很好聽，笑聲也很好。

　　「我可以跟妳換個位子嗎？」

　　車票上唯一的不同之處，那就是位子，這一連串下來的種種巧合，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

　　想當然的，對方答應了。

　　我坐在靠窗的位子，欣賞著風景，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下，女子好意的拍拍我的背，我拿出一顆藥配著水吞下。

　　「你沒事吧？」

　　「沒事，只是生病了。」

　　「你生病還一個人旅行？你太太呢？」

　　「我就孤家寡人一個。」

　　「不好意思喔！」

　　「沒事的。」

　　我內心嘆了口氣，多麼好的一個女子，我想只要我有心追的話應該還是追的到吧！雖然目測年紀差了有十幾歲了。

　　為什麼當初遇到的都是見錢眼開的女人呢？

　　列車行進了一個多小時，該下車的都下車了，走道上也沒了站著的乘客，這時服務員推著餐車叫喊著便當走進了我們的車廂。

　　「兩個便當！」

　　我很訝異我身旁的女子還是個胃口很好的女人，正當我還想繼續胡思亂想對方該不會是超級大胃王的時候，那女子打斷了我的思緒。

　　「先生，有沒有這個榮幸跟你共進午餐呢？」

　　啊！我想我的嘴巴應該張得大大的，表情蠢蠢的樣子。

　　「就當是個約會吧！怎麼樣！」

　　不容我拒絕的，她已經拉下我位子前方收起的桌面，將一個便當放在我的面前。

　　「跟陌生男子約會可是很危險的啊！」我露出了一絲自信的笑容，打開了便當。

　　「我叫葉筱琪，很高興認識你喔，周子強先生。」

　　「妳知道我的名字？」

　　「你剛剛吃藥的時候我看到的！」葉筱琪露出可愛的笑容，夾了一口青菜放進嘴裡。

　　「也是喔！」

　　聊著聊著，愛情就在我們猝不及防的時候發生了，眼中的神采，詮釋著超越年齡的一見鍾情，手舞足蹈的雀躍，宣洩著相見恨晚的激動。

　　我明白，可是我不行。

　　我突如其來的沉默，壓抑著胸口發出的隱隱作痛，我安靜的看著窗外，但是我的心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蠢蠢欲動。

　　老天爺啊！為什麼要在我生命即將到達盡頭的時候給我一場美好的邂逅。

　　為什麼！為什麼！

　　「你怎麼了？」

　　「我沒事。」

　　「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她的關心令我不知所措。

　　「我得了癌症，末期，已經宣布沒救了。」

　　我不敢回頭，看著窗外，只能偷偷的從反射的餘光中看著那落寞的神采。

　　要不…來一場轟轟烈烈的短暫煙花吧？

　　前方應是空無一人的座位，不知何時坐著一名戴著斗笠的和尚，傳來了一聲只有我才能聽得見的聲音。

　　「不行。」

　　沉默，直到了終點。

　　離開了火車站，我搭上了前往我目的地的公車，她在站牌下目送我離開。

　　我們沒有揮手道別，四目相接只有濃濃的遺憾，相見恨晚。

　　漸行漸遠，我想當她要拿起手機的時候，應該會看見我在她去廁所的時候，在她包裡留下的信。

　　我喜歡妳，原來這就是一見鍾情，跨越了年齡的愛情令我沉寂的心再起漣漪，可惜我不能給妳天荒地老的永遠，白頭偕老的誓言。

　　對不起，我們不能在一起，那只是害了妳，聽妳聊起妳的家庭，知道妳的辛苦，我只能用我所能做到的方式照顧妳衣食無憂。

　　信裡夾著一張支票，支票上承接著葉筱琪不斷落下的眼淚。

　　「笨蛋！你這笨蛋啊！」

　　愛情來的時候，總是靜悄悄的，讓人甜蜜知足，但當它離開的時候，卻是狂風暴雨般的摧枯拉朽，悲痛得不能自已。

　　是的，愛情，它離開了。

　　看著那公車離去的方向，葉筱琪用衣袖擦了擦滿臉的淚，將那封信埋在胸口，「我會接受的啊，因為我也喜歡你啊！」

　　和尚坐在我的身旁，我皺著眉頭，撐著下巴看著那露出一角的深邃之藍。

　　「大師，我突然有點討厭你了。」

　　下榻在海邊的民宿，我直接無視業者看見我未攜帶任何行李的奇怪眼神。

　　吹著海風，看著滿天星斗與那弧狀的月，突然地那心中撕裂的傷口，發出了跳動般的疼痛，蔓延全身。

　　猶如一把鈍刀不斷的割痛著全身，最終疼痛蔓延向我的腦袋，麻痺了我的意識。

　　延伸在海面上的晨光，那暖暖的溫度將我從昏迷中喚醒。

　　「天亮了嗎？」我很意外的自己竟然沒有就這樣死去。

　　「走吧！旅行的終點就在海的那邊。」

　　脫掉了鞋子，赤腳走在沙灘上，跟隨著和尚的腳步，海浪輕柔的拍打在沙灘上，海水碰觸在我的腳邊，非常的冰涼。

　　隨之而來的劇烈乾咳，奪走了我前行的力氣，我跪在沙灘上，湧出的一口腥臭，暗紅色的血液從我嘴裡吐了出來。

　　「吃吧。」那是我的最後一顆藥，我從和尚的手裡接了過來，和我嘴裡少許的血液一同吞下。

　　我努力的往前，但是身體卻越發的沉重，每一步都像是用盡我全身的力氣。

　　我知道我隨時可以倒下，沒有人有權利可以阻止，我知道我只要倒下了就不會再有疼痛，不用再受到身體的折磨，我可以放棄我自己。

　　可是，我不想。

　　想到她的笑臉，我不想看到她落淚的樣子，我不要讓她看到我倒臥在沙灘上的屍體，如果我現在就要死了，我也要死在一個沒有人會發現的地方，一個就算被發現的時候，也只剩下一具白骨的地方。

　　我咬緊了牙關，奮力的往前。

　　「再往前吧！繼續往前吧！這裡不是你應該倒下的地方。」

　　和尚的聲音給了我一絲力量，我那快要崩潰的身體終於獲得了一絲力氣，我慢慢的站了起來。

　　可是還不夠，我沒有力氣再往前了，光是站起來似乎已經燒乾了我所有的生命。

　　「不要就這麼死了，活著！你要活著！周子強你給我活著啊！」

　　啊！啊！啊！

　　不管那是不是幻聽，我知道那個聲音，那個甜美的聲音，她有著迷人可愛的笑容。

　　一步。

　　兩步。

　　我拖著那沉重如同灌了水泥的雙腳向前。

　　繼續向前！

　　淚水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哭，但被病魔折磨十年的枷鎖，在這一刻輕輕的碎裂，我的腳步停了下來，站在了和尚的面前。

　　「你到底是誰？」

　　我哭喊著。

　　我怒吼著。

　　「你到底只是我的幻覺還是什麼！」

　　「你到底是什麼？」

　　「給我希望給我折磨！」

　　「這一切到底為的是什麼！」

　　「這一切到底有什麼意義啊！」

　　「我就快死了啊！」

　　宣洩完最後的一絲力氣，我哭著、喘著。

　　「看看你的身後吧。」

　　我回頭望去。

　　留下的足印，被海水沖刷，一次、兩次，漸漸消失的無影無蹤。

　　「走過的路，經歷的一切，所有的善、所有的惡，終究會消失，也許有人記得，也許有人遺忘，但那些過往，叫作曾經。」

　　「所有的人事物都留在你心中，那便是其意義之所在了。」

　　「那我會死嗎？」

　　「還不到時候，走吧！」

　　我慢慢的挺直了背，雖然可以察覺到身體的虛弱，但是總有著一股莫名的力量推著我往前。

　　我知道我不會再倒下，我不斷的回頭，不是想看到什麼，而是向著過去的自己告別。

　　往前，活著，斬斷過往，渡過紅塵，我的心中也有了一絲明悟。

　　果不其然，眼前出現了一座嵌在巨大懸崖壁上的寺廟，我知道那是我應該前行的地方。

　　我看著那鬼斧神工的階梯，我抬起腳走了上去，我的心中一片清明，走到了盡頭，我看見了一個掃地的和尚。

　　那和尚抬起了頭，「這位施主我觀你與佛祖有緣，是要出家嗎？」

　　「這出家還能還俗嗎？」

　　「如果是帶髮修行的話，自然是可以的。」

　　「那我帶髮修行。」

　　「施主你說笑吧！」

　　「我沒說笑，我要帶髮……」

　　我手一摸，頭頂一根毛都沒有，這怎麼可能！啊！化療，抗癌藥物！

　　我只能搖搖頭，甩去那一絲無奈。

　　「當我說笑吧。」

　　我走向了廟宇大殿，那戴著斗笠的和尚就站在我眼前。

　　「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吧！」

　　「如果我到死還不知道你是誰，我可不會瞑目的！」

　　到了此刻，我選擇了放下一切，放下對葉筱琪的最後一絲執著。

　　「大師！」

　　「我是……」

　　那聲音虛無縹緲，而我的疑問在他摘下斗笠露出那顆光頭的時候……

　　朗誦經文的聲莊嚴肅穆，與木魚的敲擊聲迴響著整個大殿。

　　「大師！」

　　「阿彌陀佛！施主，大師他已經圓寂了，請離開吧！」

　　「啊！」紥著馬尾的女子，推了推眼鏡。

　　步出大殿後，女子翻出了筆記本，從不受訪的無名大師，在他進入寺廟後的這十年，名氣傳播千里幾乎無人不知，但可惜的是沒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名字。

　　筆記本上只寫著，姓周。

　　沒想到在他即將圓寂的這一天，我竟然有這種榮幸可以採訪到這麼神奇的一段故事。

　　「還有這個！」

　　翻動著筆記本，看著上面所寫的。

　　【是非的認知】那是心中的一把尺，每個人的尺長短不一，所以對是非的認知也多有不同，這把尺可以叫做分寸。

　　【大師你還會憤怒嗎？】

　　【是人都會憤怒，那妳是人嗎？】

　　【那你覺得憤怒好嗎？】

　　【尺夠長的話，就可以控制憤怒了。】

　　【那是不是我們要把憤怒給丟掉？】

　　【那妳還是人嗎？】

　　【不是說憤怒不好嗎？】

　　【活著都會憤怒吧，妳還活著嗎？】

　　看著這些問答，女子覺得大師還挺欠揍的。

　　【大師，你是怎麼成為大師的啊？】

　　【大師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然而翻到筆記本的最後，寫著大師揭開那神秘和尚的最後面紗。

　　那是再簡單不過的兩個字。

　　「真是太有意思了！」

　　「可惜啊！不知道大師最後有沒有再碰到葉女士了。」

　　女子向著大殿一拜，「大師，雖然從採訪才認識你，時間有點短暫，但是你說的每句話我不單只是採訪，我也會銘記在心。」

　　「就像你說的，有些人走了，卻永遠的留在活著的人心中，那是不會消失的痕跡。」

　　女子趕緊在最後寫上了大師臨終前所說的一段話。

　　自此以後，我終於解開了心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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