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能偵察I：記憶殘痕 - 19. 以名為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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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尤爭執）

沒有異樣。

黑晊世巡完一圈屋子，神色沉到了極點。

明明在破門而入時，他仍能感覺到當時那股強大的力量，但救人心切，無法顧及其他。直到救出尤爾，要再捕捉那力量時，對方就已消失無蹤，甚至連太陰都感應不到敵人方位。

究竟是何方神聖，要如此針對育？

想來想去，仍找不出頭緒。若貪圖靈力想佔為己有，以育現在的自保能力，根本無需這般大費周章。何況此等邪魔歪道，也不可能不留下丁點邪氣。

或是跟艾琳一樣，只是想要警告什麼？

百思不得其解，用盡所有法術都找不出根源後，他憂心忡忡地回到客廳，望著沙發上不安打量四周的人，既是心疼，也是惋惜。

若是育肯接受自己的能力，就不會如此被動了。

「好點了？」他輕嘆問道。

「嗯。」尤爾小口啜著溫水，抿了抿仍未恢復血色的嘴唇，就放下手中水杯，不解問：「那女鬼不是被你們收走了嗎？怎麼又回來了？」

黑晊世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但她確實已經不在了。」

「那為什麼還會發生這種事？」尤爾心有餘悸地追問。

「根據……」黑晊世頓了一下。顧及到尤爾對靈能界的反感，他決定略去有關地府的細節，長話短說，「她並非想要傷害你，只是想警告你有危險。」

尤爾瞪大一雙碧眼，感到匪夷所思，「你說她不是要害我？」

只是為了提醒他，就搞那一齣水鬼剖心的兇殘酷刑？

這是哪門子的鬼邏輯啊？

喔，抱歉，還真的是鬼。

「那……到底是什麼危險？」尤爾又一次打量四周，始終不明白自己在這裡住了這麼久，生活簡單，也從未與人結怨，怎麼會突然惹禍上身。

「我們也正在調查。」黑晊世皺眉沉吟，「不過，你說你看見有人壓著你，但太陰……就是湯圓，牠來時並未看見任何人，我也是。」

尤爾心中一噔。當年在紐約醫院被指稱有幻覺的陰影再次襲來，不禁臉色一白，腦海也迴盪起那些專家口口聲聲說他精神失常的診斷，就連口腔都泛起當時服藥的陣陣苦澀。

「但……但我真的有看到……」

他低下頭，嗓音乾啞微弱，「……我沒有騙人。」

黑晊世愣了一下，想起對方曾經歷的事，胸口再次一疼。

他們做這一行的，見過太多類似的案例，深知被視為異類的痛苦與遭受誤解的委屈，會為先天靈能者帶來多大的創傷。甚至有不少靈能偵察員，也曾這般一路坎坷地走來。

他蹲下身，握住尤爾的手，將一絲靈力融入聲音中：「育，看著我。」

尤爾頓了頓，抬起眼眸，對上眼前那嚴肅卻又似能包容一切的溫柔目光。一時間，腦中的喧囂都盡數退去，好似望著那雙眼，一切喜怒都能被瞬間洗淨。

見他稍稍平靜了，黑晊世這才緩聲繼續說：「我相信你。你所見之事，都必然真實存在過。」

黯淡的碧眼微微一亮，尤爾輕聲問：「真的？」

黑晊世鄭重點頭。

沒有多餘的語言，也沒有花俏的安撫技巧，卻讓尤爾這一年多來如鯁在喉的刺，終於能緩緩嚥下。

也許是頭一次被人這般誠懇而真實地認可，那些曾死死壓下的猜疑便找到了縫隙，悄然冒頭，在心中發出了嫩芽。

他舔了舔略乾的嘴唇，小心翼翼地試探地問：「你剛……叫我育？」

黑晊世沒料到尤爾會主動詢問，先是怔了一下，隨即揚起嘴角，輕輕點頭說：「是。」

「……哪個育？」

「孕育的育。」

尤爾微微偏頭，憑藉明明不曾特別學習就浮上腦海的中文詞庫，尋找正確的寫法。

黑晊世見他態度開始動搖，便也試探地加一把勁，輕聲說：「你姓葉，叫葉育，是個很好的名字。」

「葉……育？」尤爾緩緩復述。

「是，」黑晊世眼尾一彎，柔聲笑道：「葉育。」

尤爾眨了眨眼，反覆咀嚼那兩個越聽越親切的中文字，在心底輕唸著：

「葉育……

原來，我叫……葉育？」

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抬眼對上黑晊世隱有期盼的深情眼眸，頓時腦袋一陣空白。

慌亂地飄開視線，他低頭瞥見兩人相握的手，不由耳根一紅，趕緊抽出來，狀似鎮定地追問先前的話題：「你、你說你相信我……那你剛才那樣說，又是什麼意思？」

掌心倏然一空，黑晊世心裡也微微一空。他見尤爾依然沒有恢復記憶的跡象，只淡淡地苦笑了下，溫言解釋：「只是在思考你所見之事的意義。你是意念型靈能者，最擅長的便是感應力，所以我猜想——」

「你當時應是感應到她的瀕死經歷，只是你還無法控制能力，才會連同死亡過程都重現在自己身上。」

感應？

尤爾想起拔個死機的那封信裡，也曾提到他能感應鬼靈生前的臨死畫面。

「但她不在這裡了不是？我怎麼還會感應到她？」想起每一次被迫感應的痛苦，尤爾又忍不住垮下臉，半自暴自棄地心想，難道他一輩子都要受這種折磨嗎？

「也許這裡還留有與她相關的物品。」黑晊世思索了半晌，「你在出事前幾天，有沒有從外面帶回什麼東西？」

尤爾皺眉想了好一會，仍是喪氣地搖搖頭，「都過去這麼久了，最近又發生那麼多事，我一時也想不起來。」

對於這個答案，黑晊世並不意外。儘管現在的尤爾與過去的葉育相去甚遠，但這種健忘的模樣，卻意外地讓他想起從前那個經常忘東落西的小育。

這一絲熟悉感讓他心頭微動，卻很快又被現實拉回。他無奈地說：「我和克里斯要去調查艾琳的死因，暫時不會在休士頓，我讓貴人留下來保護你。你放心，除非必要，她不會現身妨礙你的生活。」

尤爾遲疑了會，點頭答應。其實貴人不現身也好，否則他也不知要如何跟對方相處。

「你……」黑晊世頓了頓，實在難以出口「伴侶」二字，看來自己仍無法接受他的育已屬於別人的事實。他壓下心頭苦澀，轉而問：「約翰什麼時候出院？」

聽對方提起約翰，尤爾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心虛，「再、再幾天吧，快了。」

黑晊世嗅出那份尷尬，便也起身移開視線，環視屋內的擺設，「既然還不知道感應源是什麼，不如暫時別待在這，先去朋友家借住幾天。除了換洗衣物外，其他什麼都別帶。」

「啊，這個……」尤爾為難地摸了摸鼻子，「我沒有朋友。」

黑晊世一頓，難以置信地轉回頭，「你說什麼？」

尤爾沒料到對方的反應，吶吶重複：「沒有朋友。」

「一個都沒有？」

見尤爾認真搖頭，黑晊世心中那股奇異感越加強烈，忍不住進一步問：「你平常都在做什麼？怎會一個朋友都不認識？」

「也沒做什麼啊，就待在家裡……嗯，打電動，看書，等約翰回家，偶爾出去騎一下車……」尤爾順從慣了，也未作多想就照實回答。

黑晊世卻是越聽臉色越沉，「沒有工作？進修呢？」

尤爾搖頭，唇角微垂，「他說不必。」

黑晊世忽然想起什麼，「那網路呢？有談得來的網友嗎？以前的同事呢？有聯繫嗎？」

尤爾再次搖頭。因為他能感覺到，每當自己稍微關注別人時，約翰似乎都不太高興。

「……興趣？愛好呢？」黑晊世目光沉沉地盯著他，「打電動，看書，你真的都喜歡？」

「其實……」尤爾鼓了下臉，皺眉，「也還好，但反正沒事做。」

回完，他忽覺得奇怪，「你幹嘛問這些？」

黑晊世沉默不語。

原以為對方只是因為失憶不安，加上對未知能力的恐懼，才會對他們產生排斥心態，但他怎樣都沒想到——這一年多來，尤爾竟是這樣被約翰圈養的！

從前的葉育，獨立堅強，極有主見，活潑開朗又充滿自信。他熱愛結交朋友，更有能力做到自己想做的每一件事。有不滿就極力爭取，絕不委屈自己。

而現在這個尤爾，卻彷彿被套進一個精緻的囚籠。沒有朋友、沒有目標、沒有自我，只剩下對約翰的依賴與服從。

也難怪，在他們調查的資料中，尤爾自離開紐約後，生活動向幾乎是一張白紙。而在重逢後，他又幾乎沒能在對方身上看見葉育的影子。

這巨大的落差，讓黑晊世幾乎無法抑制怒火，「這種活在他人控制下的生活，就是你想要的人生？」

尤爾猛然一震。

挾帶怒火的質問，彷彿化作一道巨雷，「轟」地劈進他心頭，讓他猝不及防，只能呆站在原地。

而接下來的指責更如暴雨落下，將圍繞童話城堡的那堵牆劈出一道道裂痕，逼著他看見美好現狀下的真實面。

「他不讓你外出歷練，也不准你發展自己的興趣，荒廢你所有才能，把你關在只有他一人的封閉世界裡，連一個能交談的朋友都沒有，這不是愛你，是在害你！」

「你！」

黑晊世的話彷彿揭開一層薄紗，讓他不得不面對自己內心深處的不安——

他確實曾懷疑過這樣生活的意義，偶爾也感到空虛與孤獨。但他始終不敢打破這個安全舒適的泡泡，不敢離開約翰提供的保護圈。

這份被戳破心事的尷尬與羞恥，以及害怕失去現有生活的恐懼，終於將尤爾逼到了極限，碧眼裡閃爍著憤怒的火光。

「你憑什麼這麼說他？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是他陪在我身邊保護我，讓我免於那些可怕的怪物！對我來說，他就是比誰都好，比誰都重要，我就只想跟他在一起，就算一輩子都這樣我也甘願！」

心虛使他變得更加激烈，氣頭上的他，忘了自己才被對方所救，只想為所擁有的一切捍衛反擊，竟一股腦地脫口說：

「你又不是我的誰，沒資格干涉我！」

「……」

怒吼的餘聲未歇，死寂的沉默卻已蔓延開來。

望見黑晊世瞬間蒼白的臉色，尤爾這才意識過來地閉上嘴，不敢相信自己說了什麼。

他心急地想要解釋，卻無從說起，欲言又止了半晌，最終仍選擇撇過漲紅的臉，不去注視對方眼底的心碎，任憑莫名的無盡愧疚刺痛胸口。

黑晊世黯然無語了良久，輕聲說：「抱歉，是我逾矩了。」

是啊，如果當初能保護好育，如果能早點找到育，這些都不會發生了。一切都歸咎於自己的無能，才會應了當年的那個詛咒，失去最心愛的人。

種種沒能做到的如果，被命運捉弄的百般無奈，都化成萬針穿心的自責，令黑晊世只能愴然一笑地自嘲：「我沒資格。」

這低嘆太過深沉，太過哀戚，壓得尤爾越感沉重。

又來了！又是這樣！

明明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卻總是會為對方眼底的哀傷感到愧疚難受，好像體內有另一個靈魂在藉此狠狠地提醒自己：「你這個背棄一切的叛徒！」

在沒聽見克里斯點破兩人的關係之前，他還能對黑晊世的情意視若無睹。又或是，如果他沒遇到約翰，也許會願意接受這段緣分，但如今……根本是不可能了。

失去過往的他，無以回應這些期盼。

不行！他不能再跟這個人有所關連！

尤爾站起身，將黑晊世往外推去，「你走吧。」

「育？」

自碧眼看到一份決絕與倔強，黑晊世心中一痛，不甘地出聲呼喚。他不奢求能挽回什麼，只希望他至少還能守護對方，尤其在這種危急關頭。

「不要再叫我育了！我是尤爾・道爾，不是育！」尤爾激動地鄭重申明。每當他聽到這呼喚時，胸口總會隱隱悶痛，更覺得心虛難堪。

葉育，已經過去。現在的他，只是尤爾！

他刻意忽視黑晊世受傷的眼神，繼續推著人往門外走，「我的事我會自己想辦法，不麻煩你們，不管我們有怎樣的過去，都已經是過去，請你別再來找我。」

如此直白的拒絕，黑晊世再不願，也不得不接受這個事實——他早已從對方的世界裡消失了。

在被推出門外的剎那，黑晊世拉過尤爾緊緊擁入懷裡，輕撫他曾每天為之梳理的髮絲，忍住幾欲潰堤的哀慟，哽咽道：「答應我，要好好照顧自己。」

尤爾默默聽著耳邊強忍悲痛的心跳，覺得一陣鼻酸。但更教他厭煩的是，他始終不知那悲傷是從何而來。

黑晊世捧起尤爾的臉，仔細凝視他深愛了過半世紀的人，想將這容顏深深記在腦海裡，因為下次再見不知何時，也可能再無法相見。

一旦尤爾解了工作契約，就將變回凡人之軀，漸漸老去、死亡、投入輪迴，而他將活在失去摯愛的永恆裡。

「如果……這真是你要的生活……」

他緩緩低語，像是在告訴尤爾，也像是對著自己說：「你有權選擇，也有權懷疑，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看看，自己是否過得快樂，是否是你心甘情願追求的。」

沒等回應，黑晊世在尤爾的額頭留下一個吻，就閉上眼，轉身離去。

望著對方漸行漸遠的孤寂背影，尤爾的視野不受控制地朦朧了。

當那高大的身影轉入樓梯間，消失在視線盡頭時，一股前所未有的刺痛突然自心底迸發。他不禁彎下身靠向門框，一手扶住胸口，幾乎要站不住身子。

怎麼回事？

明明他對這個人一點記憶都沒有，明明他確信自己愛的人就是約翰，但為何此刻……他會感到靈魂像要被撕裂般地痛？

迷惘間，一股念頭像從困縛的泥沼掙脫而出，不斷在意識中掙扎。

——「不要……我不要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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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以下為插圖惡搞配音＃）　　

　　尤爾：我身高可是有178，你別小看我！8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LPJdZNmbg
　　小黑：……8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wcT6WudCK
　　尤爾心虛OS：偷偷加個五公分應該沒問題吧？84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4kV900KoV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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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喵芭渴死姬 / 初版：11.04.2013｜二版：06.01.2017｜三版：06.14.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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