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道 - 80. 百無一用是書生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幾乎可作為荀文若前半生的註腳。他從不爭鋒、不顯山，唯喜獨坐一隅，手捧書卷，在盧山霸那光芒萬丈的存在下，他更無需證明什麼「強者氣度」，也因此擁有了比旁人更多的時間，去沉潛於典籍之中，汲取前人智慧的精粹。

他深知書中理論再妙，也終究敵不過千變萬化的實戰。但他更明白，一本書的價值，不在於紙上談兵，而在於真正理解其「變」。後來他與李四的註解交鋒，便是將這些紙上功夫轉為思想的碰撞。他甚至覺得，與實力相當者的「文鬥」，比那些形式上的弟子切磋來得更加深刻、更加有效。

今日這一戰，無疑證明了荀文若驚人的理解力與超凡的反應能力。柳花明每一招甫一出手，便被他預判並應對得宜，並非因他熟悉對方，而是對對方功法的洞悉早已深入骨髓。他甚至能瞬間推演出數十種應對方式，但最終只選擇最省力的那一式，因為他清楚自己還有責任——保護身後的周顯。

柳花明不簡單，但更令他忌憚的，是那位看似不起眼的阿四——那根其手中平凡無奇的繩子，竟讓他心頭一震。這根繩子的名字，曾經是南方修仙界修士們的噩夢。

「困仙。」

平凡無華，正是其可怖之處。讓敵人放下戒心，才是最致命的殺招。而能煉製此繩者，赫赫有名，正是柳家祖上傳人。

誰曾想，這本已沉寂於歷史塵埃中的靈器，竟會重現於世。而且還是在一個身份地位平凡的弟子手中，那份自然契合與駕馭能力，更顯得阿四與這靈器天生一對。

靈器之成，不在光彩耀眼，而在於與主人之間的契合與心意。如同風寧的「斬天」，因老劍魂的存在而熠熠生輝；同理，「困仙」之所以現世，正是因為它為阿四而來，亦只屬於阿四。

它沒有刺眼的靈光，沒有震懾天地的氣勢，外觀普通，甚至略顯寒酸，卻正是這份樸實無華，契合了「反璞歸真」的天道之理。

「阿四，開始了。」

柳花明拍了拍阿四的肩膀，那雙原本如死魚般的眼睛，竟在這一瞬間活了過來。繩子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隨著阿四右手一揮，繩影翻飛，在空中瘋狂延展，如蛇如藤，不見盡頭。

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著那根繩子，等待它延伸停止的一刻。

「困仙，請君入甕。」

阿四語氣淡然。話音落下，繩子已然繞成一座龐大的半球狀圓罩，只留天頂一線天光，宛如一口天甕將四人牢牢籠罩其中。

這是困仙之地，主場之勢已成。

在這場域之中，柳花明與阿四的實力都將受到加持——因為這裡，是為他們量身打造的戰鬥舞台。

困仙之名，其意即困仙修。於凡人而言，它或許只是一條結實的繩子；可在修士面前，它卻是囚籠，是絕地。

柳花明雖在試招中敗於荀文若，但此刻他卻信心十足，眼中滿是勝券在握的神色。困仙既出，他與阿四的戰鬥節奏將變得更加靈巧難測。

繩身彈韌如精鋼，牢不可破。這一圍牆，不為防禦，而為困敵——困住荀文若，與那劍氣鋒銳的周顯。

—

周顯素來以「力破法」，見荀師兄未有動作，他主動踏出一步，金色幼劍在手，聲如雷震。

「霸王滅世斬！」

霸龍劍訣再現，劍影之中多了一道龍形虛影，甚至能隱隱聽見龍吟之聲。這一斬，是他劍法提升後的新境界。若是風寧在場，定會欣慰地笑出聲來——這同齡之人，果然沒有讓人失望。

劍氣如洪，直斬「困仙」。然而，沒有預期中的轟鳴巨響，繩子竟悄無聲息地吞下了這一記霸道無匹的攻擊。

卻見阿四口角滲出鮮血，面色不改。

「這是……傳說中的『易魂御器』之境？」

荀文若眼神一凝，心中生出一絲驚歎。

那個毫不起眼的弟子，竟能達到這種境界？那根繩子看似平凡，但能將如此強力的一劍轉移到自身，再反哺於主，這份操控與契合，已超越尋常御器者的水準。

雖為肉身承受劍意，阿四卻如未受重創般穩穩站立，那點鮮血，如同警示——「你的攻擊，僅此而已。」

—

「師弟，退後。」

荀文若一聲輕語，周顯聞令即退。柳花明亦跨前一步，兩位二師兄之戰，將再度爆發。

阿四之於柳花明，不僅是助力，更是護盾。他沒有一絲怨懟，甚至可以為他擋下所有的傷害。

因為柳花明，就是他的「天」。

他守著這片天，心無旁騖，即使獻上性命，也心甘情願。

—

「雖說荀某百無一用，但我……也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

柳花明微微一愣，話音未落，荀文若嘴角微揚：

「再贏一次。」

弟子劍與身影如一，長劍直指柳花明，風起於靜，殺機暗涌——第二回合，正式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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