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道 - 40. 白熱

居無命的年歲，遠非眼前那年輕的刀者可比。他憑藉歲月洗練的經驗，一度在氣機掌控上佔據上風；但隨戰鬥持續，他漸漸力竭。尤其是一百零八筆盡數被破，這一筆成道的護法，也再無手段可擋眼前的狂刀。

他的筆，道之所寄，心之所系，如今被破，無異於道心受挫。

那一刀，來得平淡，無聲，無勢。斷雪刀已經殘破不堪，斷口如鋸，鋒芒不再。可正因如此，這一刀更有一種不屈的悲壯。

破刀斷鋒，卻仍能穿透蒼老的魔軀。

居無命嘴角緩緩流出一縷血絲，卻笑了，笑得蒼涼，笑得無悔。

「那時候的他，想必也是這種感覺吧……哈哈。」

他這一生，佩服之人寥寥無幾，如今，卻多了一位。那個寂寂無名的小將軍，一刀封喉之人；如今，那人的兒子以殘刀續命，將宿命之仇斬斷。

「父親這一刀，還你了。」

年輕的護衛沒有再補刀，轉身收刀入鞘，語氣平靜如水。他來，只為報仇，承諾已償，無需久留。

「從此，我自由了。」

這是他與三樓主的約定，報仇之後，護衛之職就此結束。他不求功名，不圖回報，只求劍下有正義，心中無遺憾。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

居無命聲音微啞，像是最後一次發問。

「重要嗎？」

那人回眸一笑，隨即揚長而去。

「也對。」

居無命喃喃而語。他望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心知自己如今的處境並不安全。場中仍有劉詩嫣、裘釆君與殘存死士，雖他一人可敵其一，卻難以對三人同時應對。他不懼死，但他不能死——姚天尚在，他還未完成使命。

忽聽一聲熟悉語調傳入耳中：

「辛苦了，居護法。」

姚天醒了。

他站了起來。

眼神清冷，氣息內斂，但眉間已有魔主之威的雛形。血氣隱約翻湧，彷彿體內藏著一頭甦醒的妖龍。

居無命面露幾分疲態，但終究鬆了口氣：「你可算醒了。」

姚天未言謝，只是忽地一縱，身影如電，轉眼之間已現於裘釆君眼前，五指如鉤，扣住對方的咽喉。

「裘師弟，還記得師兄嗎？」

「姚天……你、你想幹什麼！？」

「教訓你，代我叔父。」

語畢，一記耳光摑下，**啪！**巨響震耳，裘釆君臉頰高高腫起，一顆帶血牙齒被吐出，旋即口鼻皆紅，痛苦哀號。

他此刻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護衛已死、護身無援。姚天掌心一貼，竟開始強行抽取他體內血氣，吸納入體！

魔意外顯，魔氣漫天！

他那原本漆黑長髮在狂風中飛揚，雙眸閃爍紅光，身上冉冉升起的魔氣竟令人心魂震顫。此刻的他，不再是那個曾受萬仙派教誨的弟子，而是一個真正的——魔主接班人。

那份殘忍與冷酷，令人不寒而慄。

「爹……救我……」

裘釆君在生死關頭，終於叫出了那個他從未真正依靠過的名字。

裘蓮舟。

蓮花輕旋，自雲霧而來。那人足踏虛蓮，白衣無塵，氣息內斂如死水，眼神卻如冰封寒潭。裘釆君尚未發現，裘蓮舟早在他現身之時，便已悄然出現在上空，默然觀望一切。

他指尖一彈，一滴水珠凝聚而成，射出後竟於半空瞬間結冰，化作一顆冰錐，猶如流星墜落，直取姚天腦後。

姚天眼神一凝，血氣化盾，瞬間閃避，同時放手，退至居無命身後。

「叔父，您來得可真巧。」

裘蓮舟神色無波，右掌輕托，那重傷的裘釆君便被吸至身側，似有無形之手將其護住。他低頭看了一眼這個失敗的兒子，神色淡漠，不悲不喜。

「你是來救二哥？」

姚天點了點頭。

裘蓮舟沉默片刻，終究未動手。他是三樓主，亦是裘墨的結義兄弟。對姚天這個「侄子」，他無立場過問。更何況，他早已說過——不插手。

蓮花再轉，裘蓮舟踏風而去，無人阻攔。

只剩下劉詩嫣與兩名死士，與姚天與居無命四目相對。雙方人數相等，然修為卻天壤之別。

她努力穩住呼吸，壓下胸中劇烈跳動的恐懼。父親留下的底牌已用盡，黑水蛟已退，殺陣亦毀。現在，她唯一能仰賴的，只是那幾處不成氣候的防禦機關。

若再戰，必死。

「少主，正事要緊。軍師尚在等候。」

居無命低聲提醒。姚天望了一眼地上早已癱坐的劉詩嫣，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走。」

兩人去勢如風，轉瞬無蹤。

空氣終於靜了下來。劉詩嫣癱坐在地，大口喘息，眼中滿是餘悸與震撼。這一刻，她才真正明白——魔修不是故事裡的傳說，他們是真實存在，且可怕至極。

但這一夜，她也並非毫無收穫。

心境歷劫，道心堅定。

從今而後，無論再面對怎樣的危機，她都不會再退。

忽聞風起，有聲自遠處傳來。

「護法，你先行一步，我還要會一會——某人。」

姚天說完，未理會居無命的挽留，獨身踏空而去。

他，去找那個名字已經在心中回響太久的仇人。

風寧。

這場因果未了的對決，終於將在今夜——揭開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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