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間道 - 29. 不速之客

找到了。

風寧順著視線的牽引，將那本僅有薄薄數頁的劍法輕輕取下。這八頁殘簡，他反覆翻閱，每讀一次，心中的讚嘆便更深一分。

簡單而直接的筆觸中，蘊藏著一股令人難以自拔的魅力。這門劍法的名字也樸實無華，彷彿過多的修飾，反而是對它的褻瀆。它的名字，只有兩字——

永劍訣。

「永」，不僅象徵八式劍勢之環環相扣，亦喻其意無終，無限循環。每一式皆可為始，亦皆可為終，這便是永劍的精髓所在。若招式束縛了劍心，那不過是死劍。唯有人，方為劍之主宰。

永劍訣，易學而難精，唯有劍心通明者，方能窮其玄妙。即便是風寧，也不能僅憑一觀便將其盡數領悟。他的劍道，與永劍有幾分相似之處，皆走極簡之路，但他過去的劍，殺意太重，根植於前世以殺伐為尊的修煉體系。

他曾手染無數血，強者、弱者皆在其劍下倒下。他記得那些能與自己一戰之人，而那些不值一提的對手，早已被時間湮沒。世上持劍之人多如牛毛，然真正懂劍者，寥若晨星。

孩童亦能舞劍，但若欲達到收發自如、意隨劍轉的境界，那便是大學問。風寧幸而在前世即踏入此道，並將劍練為殺器之極，這已接近劍道的某條支脈。

他所學不多，卻勝在悟性。每一場生死決鬥，都是他對劍道最真切的體悟。他也曾修煉舉世無雙的殺招，但那種劍法雖威力無窮，卻每次施展都如履鋼絲，走在生死邊緣。一次又一次的瀕死掙扎，最終鑄就了他那無可逆轉的殺伐之路。

今世重生，性情轉變，風寧已不再執著於殺意。他選擇以截然相反的方式重新出發，學習一門全新的劍法。

那一招「一劍」，是他至今為止的劍道總結——將萬千劍意歸於一式，劍即是意，意即為劍。

永劍訣無疑是為他量身而設的佳作。雖未能即時掌握其全貌，風寧卻已下定決心，將此劍道帶離此地。他步下第四層，回到第一層大堂。

藏功長老見他再次出現，便知他已作出抉擇。長老接過劍訣，轉身進入後堂，片刻後便捧出一枚晶石——記載功法之用。

永劍訣被抄錄入晶石中，自此起，除非得風寧允許，無人能窺其中半點機密，這也是藏功閣對功法保密的最終保障。

「感謝長老賜功，弟子先行告退。」

「走吧，能得到它，是福是禍，可不好說，哈哈——」

長老話語平淡，卻令風寧略感異樣。難道這門永劍訣，還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祕辛？他沒有多想，提步離去。

閣外，圍觀的人群依舊不減，熙來攘往，各懷心思。畢竟，只要有一絲希望，他們也不願錯過。

「師弟選到好功法了嗎？」

無數聲音湧入耳畔，皆是功法之名——

挪天龍象功、紫氣洞靈功、狂戰八荒訣……

一個接一個，令風寧一時間也難以消化。他正感頭痛之際，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

「田師弟，這裡這裡！」

如春仍舊是那副無邪模樣，笑容溫暖，彷彿什麼煩惱也無法近他身。他似乎根本無視四周那一道道如箭般的目光，心中所念，唯風寧一人。

風寧修性脈，對人心感知格外敏銳。他從如春身上，感受到一股真誠而溫暖的情感，心頭微動。

「如春師兄，你有辦法帶我離開？」

如春毫不猶豫地點頭。風寧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如春身後站著兩尊大山般的身影——柳花明與熊二。

風寧也微微一愣，這兩位七峰親傳，竟是來為他開路？

「師弟氣魄不凡，竟得問道塔首位，師兄當年也未能做到。」

風流公子柳花明語氣風雅，儘管為人風評頗有爭議，但實力卻無可挑剔，得美人青睞，自有其本事。

「花柳病，現在不是說話的時候。」

熊二冷聲一喝，卻用上了頗具羞辱意味的稱呼。這也是為了妹妹出頭，對柳花明毫不留情。

「熊二，這次我便不與你計較。」

正所謂七峰爭輝，表面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洶湧。弟子間的競爭，往往便代表了背後峰主的意志。權力與資源的博弈，從來都不只存在於高層。

這時，一道冷冷的聲音穿透人群——

「何時起，七峰親傳弟子也成了新入門弟子的狗腿？」

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每一人的耳中。此等修為，在七峰弟子中絕不超過十人。柳花明眉頭微皺，暗叫不妙。

「柳家少主，還是該叫你——柳家看門狗？」

此話刺耳至極，語氣倨傲無比。說話者，正是飛花峰二師姐，柳媚。

「柳媚，是柳霜天那老賊給了你這般膽氣？」

柳花明怒聲反駁。柳家恩怨，本就複雜糾葛，如今更是挑在這種場合撕破臉面。

一場舊仇，逐步揭開。柳家家主柳山河的過往，猶如舊傷被人再度撕裂——那一場鴻門宴，那一道短劍，那一記背叛的笑容……

「熊二，師弟交給你了，那個女人……不好對付。」

親傳弟子間的對決雖不鼓勵，但在七峰間並非禁忌，背後皆牽涉家族與宗門的平衡。

「田寧是吧？既是柳花明的小跟班，那你也是本小姐的敵人了。七峰大會，飛花峰向正劍山宣戰——你，可別太弱啊，哈哈哈！」

柳媚語帶狂妄，囂張無比。這等姿態，甚至過於周顯，但能穩居飛花峰二師姐之位，她自然不會是只會張牙舞爪的草包。

風寧眼神一凝，唇角緩緩上揚。

「田寧，恭候大駕。」

——這場七峰之爭，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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